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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不如想的那么好


  第二日早晨,香菱捧了一碗参汤坐在床沿。

  金钏儿连忙将锦褥盖在头上,不敢见人。

  香菱笑着劝道:“大爷说你昨儿累着了,又是头一遭,该补补身子。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金钏儿揭开褥子,脸上臊的红彤彤的,羞恼道:“要不是你扯着我,我会成这样子?都怪你!”

  香菱递过参汤,连声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你先吃了这个,熬了好一阵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金钏儿伸出莲藕似的手臂,侧着身子,一束青丝遮住了一片白腻,吃了一口,皱眉道:“好烫!”

  香菱凑近前笑道:“要不我替你吹吹?”

  金钏儿忙捧起碗坐起来,身上凉飕飕的。

  香菱替她系上小袄,“咱们大爷性子最善,平时犯点儿小错,大爷也只笑笑。你跟长久了就知道了。”

  金钏儿撇撇嘴道:“大爷只对你这样罢了。动不动便给人脸子瞧。”

  香菱掩嘴轻笑:“如今不同了,你已经是大爷的人,一心一意对大爷好,大爷才不会对自己人冷脸呢!”

  自己人?应该算是吧。现在想来,昨儿晚上的决定实在太荒唐了,就这么随随便便将自己交了出去,从此回不了荣府,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金钏儿吃过参汤,梳洗换了衣裙,里外都没寻到曹熠,便问道:“大爷出去了?”

  香菱打趣道:“这么晚了才想起问?大爷都出去办事儿一两个时辰,眼见巳时都过了。”

  金钏儿一脸红晕,啐道:“尽学我说话!今儿还是你侍候大爷,我笨手笨脚比不得你身子娇嫩。”说完自己扭过脸去,不敢见人。

  香菱轻笑着没有反驳,从桌上拿起一本书看起来。

  若是没有人打扰,她可以一直看一整天。

  这样平静的日子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欣慰。

  且说金钏儿从绮霰斋出来,就看到平儿笑吟吟的迎上来挽着她的手,“真个儿大喜,曹大爷才被宣进宫了,都说复了爵位,赏了官儿,二.奶奶打发我过来贺喜,顺便瞧瞧,少了什么只管说!”

  金钏儿愣了半晌,欢喜的道:“这是真的?咱们大爷有了官爵?我告诉她们去!”转身就要走。

  平儿却拉住了她,捏了她的脸打趣道:“才过去几天?心思就不在这儿了?”

  金钏儿脸颊绯红,顿时恼了,“什么呀,老太太太太将我给了大爷,我就是大爷的人。”

  早已臊的说不下去,跺着脚嗔道:“你莫不是来专为取笑我的?”就要去撕她的嘴。

  平儿与她自小一块儿,彼此相熟的紧,打闹惯了的。

  一边躲一边笑道:“你仔细着,曹大爷家世好,模样更好,你不好好守着,我可听二.奶奶说要将你换了袭人。只怕姨娘做不成了!”

  金钏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腿脚仍有些酸软,心中既担忧着急又想着大爷不是吃干抹净不认账的人,不由啐道:“你自己想做姨娘,就以为都想做姨娘了?”

  一句话将平儿说得臊了,两人面面相觑都不好意思起来。

  两人正拉着手细细说话,王夫人房中的彩霞过来寻金钏儿过去。

  金钏儿不知何事,急忙跟着过去。

  荣禧堂东南三间小正房内。贾政在正面炕上坐着,面前炕桌上面堆着书籍茶具。王夫人坐在西边下首。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花椅袱。

  王夫人为贾政添茶,轻声说道:“老爷,听说熠哥儿才得了一等轻车都尉,与从前传闻中的伯爵低了不少,又是在内府做官儿,只怕以后不如咱们所想的。”

  贾政放下手中的书本,拈须沉吟:“我倒宁愿熠哥儿不要这官爵,专从科举出身。不必如我蹉跎岁月。”

  当年他也是被太上皇赏赐了一个主事,道如今也还只是个员外郎,其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王夫人知道这是贾政心病,便揭过不提,转而笑道:“过几天就是宝玉舅母生辰,我将熠哥儿给的几样稀罕物儿送了去。我兄长也知道熠哥儿住咱家,特意让人捎了信儿。”

  贾政皱了皱眉,“大兄说了些什么?”

  王夫人将茶盅递给贾政:“兄长说,曹熠的事儿还不急,总得仔细瞧瞧再说。”

  很明显,王子腾并不看好曹熠,甚至听到了什么不好的风声,才借王夫人告诫贾府。

  贾政眉头皱的更紧,愤然道:“十几年前的旧事,连皇上都大赦了,难道他们还揪着不放?”

  王夫人忙劝道:“老爷,曹家毕竟败落久了,犯不上将咱们也扯进去。依着我的意思,不如打发他回去,避避嫌疑。”

  若知道宫里并不那么重视曹熠,就不该请进府来,还赔上个金钏儿。

  好在还来得及。

  贾政却摇摇头:“元春的信你也看了,皇上对熠哥儿并无成见。”

  王夫人笑道:“元春的性子,你也知道,如何会说熠哥儿的一句坏话?”

  贾政想起往事,脸上露出笑容:“莫说以前的情谊,如今人家还在府里住着,怎么能做出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事儿来?”

  王夫人笑得很浅,“老爷说的是。”

  一个一等轻车都尉在神京里车载斗量,一个员外郎又算得了什么?

  王夫人心里有了应对的法子。

  不过先要和金钏儿说说。

  东路院正房内,贾赦戴着眼镜仔细欣赏一副仕女图,口中还啧啧称赞:“果然是唐寅真迹!”

  邢夫人在他身旁附和道:“真是呢!一定值不少银子!”特意换了簇新的缂丝绣金扣身袄儿,撒花百褶裙,着实鲜艳。

  贾赦哼一声:“熠哥儿没有从宫里回来?”

  邢夫人见他不正眼瞧自己,赶紧笑道:“还没呢,听底下的人说,这会子去了宁府。那边儿珍哥儿毕竟年轻,不知道内里的厉害,还以为熠哥儿封爵是好事儿呢!还好咱们没和他扯上关系,明儿就让他走吧!可笑那边还搭上一个丫头。”

  凑近前扯了扯衣襟,一抹雪痕晃人的眼。

  贾赦摘了眼镜,“你知道什么?我一早知道会这样!那些人怎么可能看着义忠余孽再次出现在朝廷?只不过皇上要行新政,将他作为一枚棋子罢了。”

  邢夫人惊讶的看着贾赦,懊恼不已的道:“老爷,你都既然知道,怎么不早点儿告诉妾身?”

  贾赦不耐烦的道:“早告诉你早坏了事儿!如今熠哥儿身在局中,定然是举目无亲孤立无援,这个时候我帮他一把,他还能飞出我的手掌心去?”

  想到得意处,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如果自己庇护了他,他难道不该孝敬自己?他已经打听清楚,曹熠的家产可不少。

  邢夫人虽然愚笨,但对金银家产素来感觉敏锐,无师自通。当下将贾赦的打算了解得通透。

  救人于溺水最好莫过于给他一根绳子,既不让他溺死又不让他上岸,只等他挣扎的没力气了,自然就予取予求任你摆布了。

  邢夫人欢喜的挽着贾赦的手,腻声腻气的道:“老爷,听说熠哥儿铺子里有一个极好的炕屏,能不能给妾身留着?”

  贾赦却推开她,“你出去盯着些。叫翠云娇红来,陪老爷吃酒!”

  邢夫人失望不已,又不敢甩脸子给贾赦看,堆起笑容道:“妾身省的。翠云两个年轻,老爷还需时时爱惜,比不得妾身熟门熟路。”

  贾赦摆摆手催促道:“让你去便去,小心坏了老爷的好事!”

  邢夫人忍着不快,转身退出房里,眼睁睁的看着两个狐媚子打扮的花枝招展进房里,却不敢怨恨贾赦。

  老娘还没人老珠黄,就过着弃妇一般的日子。

  果然不管什么人,都不如银子贴心可靠!

  邢夫人想通了这点,也就不怎么关注房里的动静。

  这回,未必不能从熠哥儿那儿捞点儿好处来!

  南北宽夹道北边儿小院儿内,凤姐叫住就要出门的贾琏,嫣然笑着问道:“眼下熠哥儿封了官爵,你们外头是个什么章程?我可听说了一些不好的话儿!”

  眼色往东路院瞟了一下。

  贾琏伸手想去撩凤姐发丝,凤姐羞恼的打掉他的手,啐道:“都瞧着呢!”

  贾琏笑道:“不过打着救济扶助的幌子,行那巧取豪夺的事儿罢了!”仿佛一点儿也不在意将贾赦的主意抖露了出去。

  凤姐白了他一眼,嗔道:“熠哥儿可是个精明的主儿,我看未必能如你们的愿!”

  贾琏摆弄了几下案上的掐丝珐琅牺尊,“老爷的事儿,何时轮到我来劝?咱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横竖不得罪熠哥儿就是了。”

  说着告诫凤姐道:“你别看他年轻,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怕他一早就想通透了。”

  凤姐略想了想,“你就不怕熠哥儿连咱们也一起恨上?”

  贾琏随口道:“只要你多往林妹妹那儿多走走,有林妹妹说句话,熠哥儿哪里就会为难咱们?”

  凤姐抿嘴轻笑,“你倒是看得明白!”

  黛玉和熠哥儿两个好,如今府里谁不知道?

  贾琏却叹一声,“大家都明白。我没想那么多,只要有酒吃有戏看,我乐的清闲。”

  凤姐柳眉微蹙,欲言又止。

  这话儿也太没志气了。他叔叔那儿可有消息,不少人眼热熠哥儿的运气,抄着手打算闹一回。

  纵然不落井下石,但白白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凤姐怎么能甘心?

  话到嘴边又咽下,送贾琏出门儿,却听说王夫人将金钏儿叫了回去,不禁哂笑。

  才走两步,想起一个人来,于是她转身绕过东西穿堂,往老太太院子而来。

  隔着帘子就能听见宝玉掏心掏肺的劝说,诸如为官则贪,声色犬马,只知媚上欺下,搜刮民脂民膏,不过饵名钓禄的禄蠹罢了。

  还有黛玉清亮的声音,“熠哥哥不是你说的那样儿!”

  凤姐恰好掀了帘子进去,老太太正在里间歇着,碧纱橱内黛玉气的抹眼泪,宝玉围着她转儿,又不知道怎么安慰,“熠哥儿或者不是那样的,但做了官儿,保不齐如此。”

  话还没说完,黛玉狠狠瞪了他一眼,宝玉顿时泄气,“好妹妹,是我说错了!”

  凤姐拉着黛玉的手,打趣道:“你也饶宝玉一回,一天天也不知给你作多少揖。”

  黛玉羞红了脸,啐道:“我才不稀罕!”

  宝玉便凑过来,也想要去牵黛玉。

  黛玉更躲在凤姐身后,怯怯的不愿说话。

  宝玉一只手停在半空。

  林妹妹平日不这样的。

  一定是熠哥儿从中挑拨,如今他除了一身铜臭,更做了官儿,近墨者黑,身上哪有一点儿好?

  林妹妹冰清玉洁,天仙也似,即便瞧熠哥儿一眼,也污了耳目,该将熠哥儿远远打发了才是!

  正该如此!

  等老祖宗醒了就求她,将那曹熠送走,最好回江南去,林妹妹见不到他,也就和自己好了。

  黛玉不知道他想些什么,只见他又痴痴傻傻,忙躲在凤姐身后,要是他砸玉,可与自己无关!

  她的这点儿小心思被凤姐瞧在眼里,眉眼上扬。

  黛玉央求的摇摇她的手,凤姐拂了黛玉鬓边的发丝,低声对宝玉道:“我才从东小院儿过来,好像听得老爷太太商量着让你去国子监读书,早晚也得个前程。”

  “什么?”才失魂落魄胡思乱想的宝玉来不及砸玉,就被凤姐一句话砸的昏头转向,“谁要去国子监了?”

  凤姐莞尔一笑道:“还没定呢!保不齐你和林妹妹拌嘴的事儿传到老爷太太那儿。”

  宝玉皱眉恨道:“谁这么多事儿?我和林妹妹好好儿的,怎么就拌嘴了?明明没有!”

  心里却想起一个人来。

  这时,袭人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几本书,柔声对宝玉道:“老爷吩咐下来,要将这些念完。”

  宝玉哼一声,“用不着你多嘴操心!”

  转身出去。

  袭人愣在当场,委屈得眼睛也红了。

  凤姐笑着劝道:“宝玉过一会儿就好了。”

  黛玉眨着眼,掩嘴而笑。

  凤姐示意她可不要说出去。

  这是咱们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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