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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荣府的不同应对


  大明宫澹宁斋。

  已经升授正八品掌籍女官的元春,云髻花冠,身穿销金罗袍大红褶裙,长身玉立,与周围满架子的灰暗的书籍典册,格格不入。

  抱琴谨慎的看向门窗外。

  这里四面环水,靠近神武门,平日少有人来。

  她不禁抱怨道:“小姐,你都没听见外头说些什么!皇上召见了两回,就一个个眼馋肚饱,冷嘲热讽。若是将来你做了娘娘,看她们还敢乱嚼舌头。”

  元春柳眉微蹙,方才展颜笑道:“随她们去,漫漫长日,总得找点儿事儿做,不然怎么熬得过?”

  抱琴将元春手中的书本拿走,问道:“姑娘,好容易见到皇上,你真没有说什么?”

  元春眨着清澈的眸子,“皇上一直在批折子,我能说什么?”

  抱琴泄气坐在她身边,“以你这与世无争的性子,做娘娘是没指望了!难道当一辈子宫女不成?”

  元春看着窗外摇曳的树枝和波光粼粼的水面,幽幽的道:“如果真能这样,总比那高处不胜寒,要强的多。”

  抱琴收拾几案上的书册,无奈的道:“你要这么着,我陪你一辈子也就是了。”

  元春见她气呼呼的样子,抿嘴笑道:“按宫中规矩,咱们过十来年就能出去了!”

  “还十来年?都老成什么样子了?”抱琴失声道。

  元春打趣道:“你这么急着往外娉?”

  抱琴脸上臊的通红,啐道:“我还不是为你担心?”

  元春笑道:“为我担心什么?”

  抱琴一本正经的说:“姑娘,你为着贾家想着王家,也该抽空儿想想自己。”

  元春笑容渐渐淡了。

  祖母父母和舅父将自己送进宫来,是希望自己荣膺圣宠,光耀门楣,稳固权势。

  即便自己只想悠游林泉,也不得不低眉顺目,行那迎逢阿谀之事。

  人前总是温婉可人,每到夜深人静,多少次泪湿沾巾,其中苦楚孤寂,又能和谁说?

  她嗔恼道:“还说别人嚼舌,你也差不多了!我让你办的事儿怎么样了?”

  抱琴道:“信笺早送出去了。还特意交代,里头一封是给曹熠的,千万千万不要偷看!”

  元春啐道:“胡扯,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了?”

  抱琴笑道:“姑娘虽然没说,但神情早告诉我了,这曹熠是个很重要的人。只是不知道这人长怎么样,才学如何?要不要让人画张小像瞧瞧?”

  元春白了她一眼,“熠哥儿这回得了官爵,多少人盯着,若是他行止轻狂,那些人无事还要闹出事儿来。我这个姐姐劝劝他,有什么错儿?”

  “没有错儿!”抱琴嬉笑道:“姑娘哪能有错儿?我只盼熠哥儿能懂的姑娘的一片苦心!”

  元春伸手拧了她一下,“熠哥儿可是咱们贾家的亲戚,要是他犯了事儿,势必连累贾家,甚至王家,我未雨绸缪,只为咱们两家好,你这丫头懂什么?”

  俏脸泛起红晕,煞是可爱。

  抱琴起身又查看窗外,仍然悄无人声。

  悄声问:“姑娘,真要等十年才能出去?”

  元春以为她耐不住,柔声道:“不如我求太妃娘娘的恩典,将你放出宫去?”

  抱琴将头摇的拨浪鼓一样,“姑娘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才不要出去呢。我是说,姑娘既然惦着熠哥儿,不如想法子出去?真要那么久,即便姑娘等得,那熠哥儿只怕等不得。听说他家只剩他一个儿……”

  话还没说完,元春便捏了她的耳朵,嗔道:“依我看,你是闲极无聊,今儿还编排上我了?看我不罚你!”

  抱琴求饶道:“好姑娘,我可是一片真心。若那曹熠果然是个可造就的,姑娘早做打算才是!”

  元春已是两颊绯红,“真真越发放肆了!咱们在这四面墙中,举目无亲。但凡错了一点儿,立刻前功尽弃。你还嫌咱们日子过的太悠闲了,还说这些胡言乱语?”

  想起熠哥儿小时候追着自己喊姐姐的情景,手上不由放松了。

  抱琴趁机挣脱了,“好姑娘,我说错了。我只是心疼姑娘,你既然不喜欢这里,整日闷闷不乐,咱们为什么不回去?贾家王家的爷们那么多,总不能指望姑娘一人吧?”

  元春怔了怔,笑道:“我才一个小小掌籍,能够为贾家做什么?”

  心中不由黯然,若自己是男儿,考取功名,做一番事业不在话下,但偏偏是女子,父母之命不可违,犹如笼中之鸟,身不由己。

  抱琴只是个丫头,哪里懂得这些?一时嘴快,说笑一番也就罢了。

  于是,她给元春倒了一盏茶,“姑娘,今儿小德子去临敬殿当差,听到工部邵侍郎和内府黄总管说起预备万寿节礼,造办处不堪用,需添置西洋器物。巴巴的说给我听,要了一两银子。”

  元春失笑道:“小德子念着你的好,才说与你听,不然说与吴姐姐和周姐姐,少也有三五两银子呢!”

  抱琴愤恨的道:“他也学得滑头了,尽说些无用的话来搪塞。咱们的例银全充进去也填不上,姑娘又不想要家里的银子。一天天这起祟何时是个头?”

  元春伸出玉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知道熠哥儿家是做什么的?”

  想了想拈起笔来,“这倒是一个好机会。熠哥儿虽然做了内府的官儿,但内府利益纠葛盘根错节,哪容得他进来分润?若能办好这趟差,兴许便能在内府立足了。”

  一时柳眉舒展,俏脸上笑容灿烂。

  抱琴在一边磨墨,一边静静的看着她。

  姑娘这阵子,只要听到熠哥儿的事儿,心情便轻松。

  可能她自己都没注意。

  暗叹一声,只求那个不曾见面的熠哥儿不要辜负了姑娘一片心意才好!

  元春全没留意抱琴的小心思,她需要叮嘱熠哥儿小心办差,宁可亏本儿,也不能出半点差错。

  她还要去求舅舅,这是她头一次求他,一定要为熠哥儿争到这份差事。

  少不得与父亲母亲解说分明,熠哥儿办好了差事,与贾府也是有利的。

  就在元春奋笔疾书的时候,前边提及的邵侍郎和黄总管也正在私邸商议,旁边还坐着几个红青官袍的人。

  黄总管拈须沉吟:“这事务必谨慎,首要保证万寿节用度。”

  邵侍郎冷笑道:“皇上这回乾纲独断,赦免义忠旧臣,意在新政二字。朝中诸公以国库匮乏劝皇上缓行,这曹熠年未弱冠,便创下偌大产业,手段不小。要是让他在内府站住脚,只怕诸位和诸位身后的人都只能喝西北风了。”

  底下一个青袍官儿笑道:“请大人放心,下官们已有万全之策,只要那曹熠接下这一桩买卖,他便脱不了干系。到时候,自然任大人们处置!”

  原来,甄应嘉将曹熠的事迹上奏皇帝,皇帝大感兴趣,当他是桑弘羊一类的人物。

  所以才有了以后这些事。

  曹熠人还没有到神京,就已经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皇帝还赐还爵位,引人侧目,曹熠在神京更加步履维艰。

  荣府内。

  接到女儿信笺的贾政夫妇陷入了沉思。

  贾政在朝中虽然官居工部员外郎,但素来不大管事,日常点卯而已。曹熠将要面对的局势,他也微有耳闻。不过他生性迂直,以为只要办好差事,其他都不足为虑。

  所以放下书信,拈须笑道:“元春大可不必忧心如此。熠哥儿年少,骤得高位,些许木秀于林的隐忧,实属常理。至于内府之事?”

  他沉吟片刻,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笑道:“元春既然提了这事儿,想来已经给她舅舅写了信,便无需老爷担心了。”

  说完,又迟疑道:“熠哥儿毕竟与大老爷有亲,咱们这么是不是有些越俎代庖了?”

  先前顾着亲戚情分,请来吃住都还使得,如今这种情况,贾家有必要更进一步,帮那曹熠得罪内府的人?

  须知他们还指望着内府帮忙,送元春往高处,能得皇上青目,那才是兴复贾家的根本。

  曹熠本就是外人,终究不如自家女儿的前程重要。

  权衡利弊,贾家还是不参与为好。

  贾政思考良久,胡须都揪断几根,长叹一声道:“明天你回王家一趟吧!”即便他非常欣赏曹熠的才学,但相比贾家的未来,便微不足道了。

  王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只要不妨碍到元春,她才不管呢!

  略想了会儿,“还是让凤丫头去和他叔叔说吧!也算东路院的意思。”

  贾政意兴阑珊的点头,“不要让人觉得我贾府不近人情才是!”

  王夫人笑道:“我将金钏儿赏给熠哥儿使,谁知他瞧上了袭人,央凤丫头向我打听呢!”

  贾政皱眉问道:“袭人是谁?”

  王夫人堆起笑容:“老太太给宝玉的丫头,模样儿也好!”

  这几日,老爷日日夸赞曹熠,言下之意对宝玉颇为失望。现在看来,曹熠也不过如此,以老爷耿直性格,必然不容的。

  贾政果然不悦,“好好一个丫头,叫什么袭人?定是宝玉胡闹!”

  王夫人愕然,怎么怪到宝玉身上了?

  贾政起身道:“熠哥儿毕竟年轻,父母又不在,咱们还需教导着。他一人进京,身边少使唤的人,你和凤丫头商量着给他补上,就照宝玉的例。”

  王夫人脸色微变,担心道:“若熠哥儿执意要回自己府里,咱们也不能拦着。”

  她怎么看熠哥儿就是个麻烦,还是早早儿送走才好。

  贾政摇摇头,“他在咱们这儿,旁人还有些顾忌,若是真让他一个人住回曹府,一则他少年意气难免放纵,二则……”

  若熠哥儿果真在神京站稳脚跟,甚至有所作为,只要他住在贾府,不管如何,总有一份恩情在。

  贾家不像王家,凡事需留一线,但这些不便和她说明了。

  王夫人还等着他说完,贾政已经掀帘子出去了。

  玉钏儿回报说,老爷去了赵姨娘屋里。

  王夫人气闷的随手将念珠扔在炕桌上,沉声道:“去叫凤丫头过来!”

  于此同时的东路院。

  贾赦拈须对贾琏道:“这么说,珍哥儿果然得了熠哥儿的好处?”

  贾琏点头回道:“虽然还未准,但也有八九分了!”

  贾赦顿时冷哼道:“熠哥儿就没和你说什么?”

  贾琏不由腹诽,自熠哥儿来家里,你总共没和人家说过两句话,还惦记人家的产业?更何况人家的官爵都是皇上赏赐,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贾赦却不管这么多,“你去问问熠哥儿是个什么章程,难道我这个姑父还抵不过珍哥儿?”

  贾琏尽管不怎么同意,先顺从的应了,至于熠哥儿如何,就不是他考虑的事儿了。

  贾赦忽然笑道:“我看他能犟到何时!我可是听到消息,要给他颜色瞧瞧。若是不小心又将到手的爵位丢了,我看他怎么有脸去见他曹家列祖列宗!”

  贾琏欲言又止,他也没想着告诉曹熠,坏了他老子的大事。

  这些事儿他看的很清楚,不过朝中倾轧,新旧相争,他才不管哪家赢哪家输,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自寻烦恼?

  贾赦瞧着贾琏心不在焉的样子,气的火冒三丈,喝骂道:“不中用的东西,你要是有熠哥儿赚银子的本事,我还用得着烦心?”

  贾琏不敢顶嘴,心中默念,到时候就是我赚银子给你花了?这种事儿他怎么能干?

  贾赦越看越生气:“滚!给我好好儿盯着熠哥儿,劝他别让他将家业都败光了!”手指扣在几案上,非得走投无路的时候才来求我吗?

  真真也是个不成器的!

  越看贾琏越烦心,“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快去问明了!”

  贾琏如获大赦,转身掀了帘子一溜烟儿走了。

  出门儿便将他老子的交代扔一边,他才不去干那种没脸子的事儿呢!不如寻个欢乐的去处,吃酒看戏,其他一概不管!

  贾赦阴沉着脸,转身回到里间。

  邢夫人欣喜的在穿衣镜前整理了鬓发钗环,特意换了件绣金褙子,配着大红缎面抹胸,雪青色马面裙。

  一脸欢喜的迎上去,笑道:“老爷,你来了?”

  见贾赦脸色不好,顺嘴便道:“是不是翠云娇红几个惹您生气了?依我看,她们也太骄纵了些,老爷惯着她们,由她们闹。”

  “行了!”贾赦心情更坏,才坐下又起身,“翠云的衣裳旧了,娇红的镯子不见了,你叫琏儿媳妇开了库房让她们挑去。”

  背着手走了。

  邢夫人已经将颔下衣襟扯了又扯,亮了一大片,贾赦视而不见,让邢夫人着实懊恼。

  她看着镜中肤白貌美风韵犹存的太太,不禁灰心丧气,这才几年?自己就人老珠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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