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动容
扶风城很大，但御冥节在即，要找到合适的住处并不容易。
五人御剑半个时辰，最终停在了——无间楼
青黛脸色怪异地看着顾迟拿出一枚黑晶铸造的令牌，而后他们被人毕恭毕敬地领了进去，引到了一处山水景观皆绝好的别院。
无间楼是魔域最大的拍卖商行，除此之外不做其他生意。
这处别院是免费提供的。
原因很简单，顾迟拿出的那枚令牌是无间楼发出的。条件是在无间楼交易额达到一亿晶石！
青黛反复回想起自己为了“刁难”顾迟让他去买灵虚丹的惨痛过往，一瞬间，对自己脸皮和钱袋的唾弃达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巅峰。
天哪！她脑子是被眼屎糊进去了吗？
王上都看得入眼的人，她居然还敢挑上了！
一亿晶石啊！
这，这是打家劫舍了吧？
“出息。”洛川牧已经将阵图收了起来，以他如今的状态，也观摩不了太久，“这么心动，日后找他领月奉如何？”
青黛好歹是见过大世面的，强压住躁动的心，清了清嗓子就要义正辞严地拒绝，却听一旁的顾迟不在意地“唔”了声，道：“找容川……”
“谢谢顾公子！”青黛声音震天响，生怕他反悔似的，一边扶着洛川牧，还不忘低声赔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少爷，您说是不是？”
这会儿是“一家人”了？
容川暗自腹诽：果然人老成精，连脸皮也是。
洛川牧身体仍是不适，被青黛扶进房中歇息。
他撑着头轻揉眉心，声音有些虚弱道：“你跟来干嘛？”
顾迟道：“你不是想搜魂吗？”
立在洛川牧身侧的青黛听得心头一颤，视线隐晦又好奇地在两人间来回了一遍，而后竖起耳朵。
“我什么时候说想了？”洛川牧嘴上理直气壮，心里却明白，大概是他当时的念头被顾迟看出来了，所以才主动提出“让他搜魂”这个荒谬的提议。
只是……
“就算我想，你疯了吗？你还真给我搜。”洛川牧平静的语调中蕴着一股子怒气，“我看你不是喜欢我，你这根本是中蛊了！”
“来来来，过来我看看，你脑子是不是被蛊虫啃光了。”
青黛：“……”
老实说，这么些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洛川牧这么咄咄逼人，一副强忍着才没有挽起袖子骂娘的模样。哪里像她家高深莫测的王上？
还有这顾小公子也是，对别人那是爱谁谁，说得好听是天性淡漠，说难听点那其实也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一到王上面前就……挺乖的？
偏生这两人毫无所觉，顾迟还真呆愣愣地往前走了两步。
青黛：……
倒是洛川牧绷不住脸，弯了弯嘴角，实在拿他没办法。
他无奈叹了口气，不明意味地盯着顾迟看了半晌，忽地伸出一根手指，认真道：“咬。”
顾迟不知他是何意，有些迟疑地看向青黛，却见对方目不斜视，好似对他们这边的互动全然不闻。
他只得弯腰，轻轻咬住半截剥葱般的食指，看着洛川牧满眼询问。
“我是让你咬，不是含。”洛川牧声音平静，叫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包裹手指的柔软触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牙齿的坚硬，但那力道之谨小慎微，怕是连个荷包蛋都咬不破。
洛川牧蹙眉，手上稍用力将手指抽了出来，而后抬手对着自己的虎口处狠狠咬了下去！
“王上。”青黛低呼。
“做什么？松口。”顾迟急声道，一把抓住洛川牧的手腕，一手扶着他下巴。看到血从他手上慢慢渗出，顺着手背往下滑动，又加重语气再说了一次，“松口。”
洛川牧顺从地张开嘴，任由顾迟将自己的手抢过去，满嘴血腥味。
“疼不疼？”
青黛脸色古怪，因为问这话的不是顾迟，是洛川牧。
顾迟没说话，拿出手帕轻轻擦拭他手上的血。这一下明显是用了狠劲儿的，虎口处两排血淋淋的口子，牙印深得像被虫子钻出的小孔。
洛川牧没事儿人似的舔了舔唇，脸上甚至多了几分笑意，慢悠悠道：“这还是我自己咬的。”
看他满不在意地笑，顾迟脸色越发难看，沉声道：“你是灵阵师，应该爱惜自己的手。”话语间几乎凝冰结霜。
这气人的小东西，好似无论是何模样，记不记得他，都总归知道怎么拿捏他！
“哟哟，生气啦？”
洛川牧调笑道，坐直了去摸他脑袋，被顾迟偏头躲过。
看他气成般模样，洛川牧心中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明明现在的他根本不记得眼前这人，更无心悦一说……
但他就是会动容。
会从别人的只言片语里察觉到另一个自己对这人坚定虔诚的心意，从细枝末节中推敲出自己待他的周全宠爱。
所以，他才要这么做。
因为另一个自己怕是万万舍不得。
洛川牧问他：“明白了？”
顾迟没说话，对洛川牧他也说不出责怪的话来，便只是沉默着上药。
洛川牧也不吵他，看他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对待重伤濒危之人，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终于，待得顾迟手上完事，他才道：“我只是想让你安心。”
“那个……”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青黛终于憋不住了，小意道：“顾公子，从云舟下来得匆忙，我尚未来得及与你细说。王上如今这般，其实是病情好转的迹象，可见前些时日的调养和用药都很是妥当。只要此行拿到青莲净水，治愈的把握便在八成以上。”
“八成？”顾迟双目一利。
“世事无绝对嘛。”洛川牧随口道：“万事都要留有余地的好，安心听着。”短短半日，他好似已经全然接受了自己的处境，再没有刚醒时的戒备。
青黛继续道：“王上现下既不像前些时日那般全然封住精神力，也无法得心应手地控制自己的神识。所以今日入城时才会那般难受。”
“但这几日只要按时服用丹药，加之逐次施针，王上定能在闯幽冥道之前恢复。所以，搜魂这事——”青黛憋笑道：“倒是不必。”
对于她的调笑，顾迟好似根本没听到，只是抓着洛川牧的手呐呐许久，平静道了个“好”字，却叫人一眼看出他的满心欢喜。
外面热闹欢腾整夜，这座别院却像是与世隔绝，安静地月落日升。
一大早，洛川牧便听得屋外簌簌的破风声一道接着一道，这声音微弱，保持着严苛的间歇规律，听上去有种美妙的节奏感。
伴着这声音，他倚在床头又将昨日那卷阵图拿出来观摩，待得心神疲倦才下床穿衣，不急不缓地洁面净手。
其实他很享受这种闲暇无忧的日子。大概脑子里的记忆少了多少，他肩上的担子就轻了多少，快活得很。
可见世人说傻人有傻福也不是全无道理，而无知，也的确便会无畏。洛川牧心下自嘲，拉开房门。
屋外茂林修竹，不远处是一汪碧湖，以曲桥连接对岸楼阁，幽静雅致。
湖对面练剑的人闻声停下手中的事踏空走来。
“吵到你了？”
顾迟脸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平日苍白无甚血色的脸倒多了几分气色，将一身清冷冲淡了些。
洛川牧脑海中蓦地闪过一张晃动的脸，也是这般热气腾腾地绯色，喘息中捏着他下巴居高临下地吻来，带着周身灼热的气息，低哑动情地唤着他的名字，“牧牧……牧牧……”像是在哄诱，又像是在哀求。
……
“牧牧？”顾迟负剑上前唤他。
“闭嘴！”
洛川牧恼羞成怒道，待看到顾迟眼中的错愕后又下意识敛了神色，有些烦躁地揉着眉心在房外的石阶坐下。
“又头疼了？”顾迟担忧地伸出一只手，许是也知道现下洛川牧对他不待见，那手停在半空中又克制地收了回去。
“没有。”洛川牧脸色微霁，将脑子里的东西甩干净。
“只是好奇出来瞧瞧。”他瞥向顾迟，已然恢复了镇定，道：“你是在自创剑法？”
他刚刚虽在做自己的事，却也知道这一个时辰里，顾迟反复练习的只有一剑。
刚具雏形，不断变幻打磨的一剑。
也是未施灵力便勾动天地法则的一剑。
顾迟点头道：“有六剑了，你想看吗？”
洛川牧发现这人不是没有表情，只是情绪难有较大起伏，而表现在外又总比常人收敛许多。因而别人都会觉得他难以亲近。
但对洛川牧而言刚刚好。
安静得讨人喜欢，又刚好能看出他隐晦的喜怒，就像研习灵阵，抽丝剥茧，乐趣无穷。
比如现在，他就少见地兴致盎然，说话时眉眼间皆是期许。
洛川牧轻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出剑，“拭目以待。”
顾迟腰背挺直，持剑而动。
衣袂随着长剑飘飞，黑色的身影在竹荫下似乘风而行。剑气游走，或风行电扫，锐不可当，凭凭若雷霆；或行云流水，清静无为，猒猒若孤月。
风好似自终年不化的雪山之巅吹来，凌冽刺骨，一瞬间，好似身处冰天雪地之中。
天地间的气息都被那一剑牵引，随之而紧，杀机暗藏，千钧一发，俶尔又随之而松，逍遥自在，海阔天高。
洛川牧看得暗自咋舌。
好强！
暗合天道法则，无关灵力修为，只追求最纯粹极致的剑意。
难怪能强破缧绁之厄的问师阵。
真是可怕的天赋。未入化神，悟出的道却已至此等地步。一旦他踏入化神……
“真是赚翻了……”
顾迟刚收剑便听得他这么一句嘀咕，茫然道：“什么？”
洛川牧笑盈盈地抬颚对上他的视线，毫不避讳道：“我说，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我赚了。”
“……”
顾迟动作顿了顿，而后自矜地颔首，拿出手帕擦汗，和他并排着坐到一起。细看地话便能发现他嘴角些微地上扬着，不明显，但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起来。
洛川牧：“你这些剑招就没取名字？”
顾迟摇头。在他看来，剑招用就是了，取名作甚？他没觉得有这个必要，但既是洛川牧提起的，他又觉得有意思，问他道：“那你取？”
洛川牧暗自好笑。
在灵修界里，但凡有个把与“自创”相关的招数，人们都喜欢取个响亮的名字，以盼着能名扬天下。因而灵修过招，多的是边打便报招式名称的场面，又滑稽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江湖气。
“不用。”
“你这几剑……再深的巷子都藏不住。待它名满天下，自有高才者为之倾倒，争相赋名。”
顾迟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他，低声道：“我早已名满天下。”
洛川牧虽不记得他们之间的事，但也听青黛说了大概，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耸肩道：“可见名气是把双刃剑，它能压你，也能抬你。”
“我听容川说，你今日在问剑楼有约？”洛川牧忽地话头一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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