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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消失的光幕


车队在新区前行了两个多小时但是一无所获,他们没有遇见那传说中的超级变异兽,也没有发现回程小队的行踪。在行驶到一处路口的时候,驾驶位上的机动队员忽地出声:“队长你看……”

        众人循声望去,看见崭新的柏油路上清晰的刹车痕连成一片。夏秋白推门下车,看见那车痕自路口处打弯拐进了西外环线。夏秋白五次发起通讯请求都宣告失败,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由于新区的设施尚未完善,照明系统没有建成,这一片就只有装甲车灯的亮光。原本白天看着赏心悦目的行道树在微风中摇晃发出簌簌的声响,月光下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是有怪物藏匿其中。

        这样太危险了。林禾蹙眉,动物的夜视能力远高于人类,而且很多动物都喜欢夜间捕食,还有趋光性的变异昆虫……林禾不是一个瞻前顾后的人,可是在这样的时代,如果不考虑的比别人多一些,那就一定活不长。

        夏秋白收回目光,道:“这附近有一处在建商场,今晚就在那里过夜,明天一早回城。”

        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虽然林禾不知道回城小队遭遇了什么,但是依据林禾对那丫头的了解,她不是一个行事冲动的人,会突然改变路线一定有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夏秋白是李鱼的队长,他比谁都清楚,一旦做了这个决定,李鱼这个小队生还的希望渺茫。

        可是,夏秋白也需要为他身后的这几十个人负责。

        夏秋白所说的商场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大约有三十多分钟,此时天刚刚暗下来,头顶的光幕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在黑夜里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罩得人喘不过气来。

        林禾这个人说起来真是非常得衰,基本上什么倒霉的事都能被他碰上,因此有个乌鸦嘴的名号。这会没他认识的人,他倒霉的直觉没有说出口也十分的灵验。

        上路不久,众人便遇见了飞蛾群。

        昆虫类大约是在‘变异潮’之后,人类最恶心的一个物种了。它们虽然没有动物们变异的那么夸张,可是成群结队让人十分头疼。林禾就曾经在域外见过巴掌大小的变异工蚁把一个小队的狩兵们啃得渣都不剩,那功力指定比现在大部分人吃饭要干净的多。

        装甲车的车灯吸引来趋光性的飞虫林禾毫不意外。

        那群变异飞蛾自树林间飞来,它们一整片都有成年人的头部大小。等它们飞得近了,透过两层防弹玻璃,林禾甚至能在它们煽动的翅膀上,看见攀附其上细细的绿色纹路,就像是血管一样覆盖在它们的身上。

        “飞蛾太多已经遮挡住视线了。”前面开车的机动队员因为视野里遍布飞蛾不得不把车速降下来。

        林禾和夏秋白坐在后座,听了他的话,往前一看才发现装甲车的挡风玻璃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飞蛾。

        林禾一向讨厌这些恶心的东西,冷不丁地和其中一只飞蛾对视,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他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

        “我说,你们给政府工作就没点先进的设备吗?”

        夏秋白扫了林禾一眼——他们出发前就预料到这一行可能不会太顺利,提前打开了声波驱虫仪,当时林禾说:“这玩意不和黑市里一千一台的机器一样吗?”

        “你们就没点先进的?”林禾边说还边屈指敲了敲:“这玩意不顶用吧。”

        当时夏秋白不以为然,他从十八岁被选入机动队起,无数次进出域外只遇见过一次昆虫群。因此夏秋白完全没有意识到不是驱虫仪太有效,而是自己的运气太好。

        而这次,全败林禾这个乌鸦嘴所赐,他们还真就遇上了。

        夏秋白没有理会林禾的冷嘲热讽,他调出通讯器计算了从这里到那个商场的距离,然后决定道:“原地暂停,关闭行车灯。”

        机动队员们对夏秋白唯命是从,干脆利落地关掉了所有的行车灯。乍然陷入黑暗让林禾眼睛不自觉地闭了一下:“这些飞蛾难道是死的吗?你——”

        话还没说完,林禾就听见身旁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寻找什么东西。接着,林禾在黑暗中看见夏秋白的通讯器亮起,他手里多了个枪榴弹发射器。

        黑暗将人的听觉放大,那层横亘在飞蛾与他们之间的玻璃窗被打开一条缝,冰冷的晚风吹了进来。

        “闭眼。”

        夏秋白低沉的声音在林禾耳边响起,他突然有种被人保护着的错觉。随着‘嘭’的一声巨响,照明弹在树林里炸开。那些被照明弹惊起的巨大飞蛾扑棱着翅膀发出疾风卷过树林的声音,往照明弹的位置呼啸而去。

        在视线重新暗下去之前,林禾看见夏秋白脸上带了一副夜视仪,它架在夏秋白挺直的鼻梁上,侧面望去像是个信仰坚定的城市守卫者。窗外一只被照明弹意外打中的飞蛾掉了下来,绿色的血液洒在玻璃上,一股腥臭味混杂着硫磺的味道从窗户的缝隙里钻了进来。

        林禾:“你快把车窗关上。”

        “……”

        此时照明弹已经暗了下去,黑暗中林禾没有看见夏秋白无语的眼神,只听见他对着通讯器说了一句:“全体沿大路直行,终点在约十分钟后。”

        最终众人还是有惊无险地到了夏秋白说所的那处商场,此时绝大多数的飞蛾都被甩开了,只有四五只还非常有毅力地扒在他们装甲车的车窗玻璃上,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等车在广场停稳后,林禾带上夜视镜和夏秋白眼神确定过后一左一右地拉开装甲车的大门,那伏在装甲车上装死了一路的飞蛾感觉到林禾身上的波动扇动着翅膀飞了起来。

        要说这玩意对林禾来说可比怪物可怕多了,不过好在只剩下这么两三只。林禾强忍住胃里涌动的酸水,手起刀落,快速地削掉了它带着触角头部。

        林禾出手又快又准,嘴上却说:“夏秋白,还有几个啊!”

        “最后一个。”

        夏秋白说完,林禾看见他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把一只尚未飞起的飞蛾钉死在装甲车上,绿色的血液顺着匕首与车身流到地面上。

        “……”

        林禾再也忍受不了狂奔到一旁呕吐去了。

        就在林禾吐得昏天黑地的时候,护卫队的人撬开了商场一楼的大门,一行人鱼贯而入。走在最后面的小卷毛手里拎了一瓶矿泉水,他看了看林禾,又看了看等在一旁的队长,左思右想还是把它交给了夏秋白,自己跟大部队一起进去了。

        夏秋白保镖似的在林禾不远处站着,等到他吐得差不多的时候才把瓶盖一拧递了上去。

        林禾胡乱用水漱了口才说:“谢谢啊。”

        夏秋白看着林禾一副虚脱的表情,难得有些好奇:“域外那么多怪物你怎么还怕这个?”

        林禾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拜夜视镜所赐,即使没有灯他们也能把彼此的表情看到一清二楚:“谁还没有个害怕的东西。”

        有些人怕蛇、有些人怕虫、从前的人怕穷、现在的人怕怪物,人类从来不是无坚不摧的。

        夏秋白看见林禾一直盯着自己,他似乎想从自己的脸上瞧出什么端倪。片刻后林禾故作深沉地说:“我终于明白,当年我为什么没能通过机动队预选了。”

        “愿闻其详。”

        “因为我没有长着一副为人民服务的脸。”

        夏秋白直觉这并不是什么好话,可还没等他反驳,林禾又自顾自地开口:“回城小队是出事了吗?”

        夏秋白没料到林禾突然有此一问,愣了一下才说:“不知道。”

        林禾双手一撑坐在地上,抬头就能透过光幕看见在那之外夜空上挂着的点点星光。

        夏秋白站在林禾旁边,视线跟着他望向遥远的星空:“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今天在那个路口做选择的人是我,我会怎么选?”林禾歪着头思考了半晌,最后讪笑一声:“我也不知道。”

        选入机动队不需要一张为人民服务的脸,只需要有在生死关头可以慷慨赴死的勇气。

        夏秋白沉默了片刻,他察觉到林禾语气中的颓唐:“你是在为他们难过?”

        “当然不是。”林禾直起身子,转头望向夏秋白的方向:“她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

        林禾的嘴角向上,扯出了一个口不应心的假笑:“我是在可惜我那还没到手的十万块钱。”

        夏秋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沉默在二人中间梭巡。林禾大概是被这秋日的晚风吹傻了,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说:“你能不能坐下,我说个话还要仰头难受死了。”

        夏秋白从善如流地弯下腰,并排同林禾坐在了一起:“李鱼不仅是我的朋友还是机动队的副队。”

        “机动队的入队宣言第一条就是——”

        “我自愿为守护城市安全放弃一切。”

        夏秋白的话很轻,像是睡梦中的呓语,很快就被晚风吹散了。他的语气明明没什么变化,可林禾却无端觉得他有些难过。林禾意识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到了什么。

        “有东西正在靠近。”

        两人同时站了起来,商场里机动队员们还在无知无觉地低声交谈。林禾二人对视一眼,迅速奔向最近的一辆装甲车。林禾主动坐进了驾驶座里,夏秋白则向队员们发出了一条通讯,叫他们原地警戒。

        如果说先前林禾车技不佳还能用被怪物追赶作为借口的话,这一次他将无从抵赖。在林禾左摇右晃地开了十几分钟后,坐在副驾驶上的夏秋白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患有晕车症。他们循着能量波动来到一处公园的入口,在月光下夏秋白的脸色显得格外骇人。他说:“我再也不会让你开车了。”

        林禾在夜视镜下翻了个白眼。

        两人快速地在公园里穿行,研究院培育的金桂在晚风中散发着阵阵幽香。

        夏秋白拽住一直往里的林禾,示意他右拐:“这边。”

        两人又走了十来分钟,就看见在桂花林深处有数盏莹莹夜灯发出淡蓝色的柔和光泽——那是怪物的眼睛。

        林禾二人躲在一颗桂花树的后面窥视着远处的怪物,黑暗中传来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林禾挑眉:“看来还是个老朋友。”

        透过夜视镜他们可以清楚地看见它漆黑的躯壳、以及它那尖锐的爪牙。它咀嚼的正是白天里被夏秋白用破甲弹炸死的猎犬,而它爪牙上人类的尸体早已不翼而飞。

        “它这顿霸王餐吃得还挺满意啊。”林禾不禁骂道:“咱们成了它免费的打手了呗。”

        林禾说着就要往里走,可没两步就被夏秋白揪着后领拽了回来。

        被拎住领子的林禾:“……”

        他严重怀疑这一下是夏秋白在报白天的仇。

        很快,林禾就明白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在他正前方约二十公分的位置,一根蛛丝在黑暗中静静地悬在那里。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惊动那边正在享受美味夜宵的庞然大物。

        林禾心有余悸地停下来,还未松口气,就看见眼前的蛛丝疯狂的颤动起来,摇摆间差点粘在了他的身上。林禾迅速退回到桂花树后面:“我可没碰到,它怎么还会碰瓷呢?”

        夏秋白嗯了一声:“不是你,有别的东西撞上去了。”

        这片桂花林覆盖了许许多多的蛛丝,这次蛛丝的震动是从另一个方向传过来的。

        二人躲在桂花树的后面,见蜘蛛停止了咀嚼的动作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原本趴着正好能被桂花树遮住的身躯随着站立的动作露了出来,行动间桂花树被裹挟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它在往蛛丝震动的方向移动。

        林禾二人小心的避开树林里的蛛丝,跟在蜘蛛的背后。这个庞然大物完全没有意识到,在它的身后有两个胆大妄为的人类在暗中窥伺。两人蹑手蹑脚地在树林里穿行,在路过猎狗被啃食掉一半的尸体时,林禾看见了在那不远处的一滩污血中,有什么东西闪闪发亮。

        那是一枚徽章,徽章之下的编号被血迹覆盖掉,只有那上面雕刻的利刃还闪闪发光。林禾上前用带了手套的右手从血污中把徽章捡了起来,他把血渍蹭在猎狗光滑的皮毛上,看清了利刃下方的编号——576266。

        576266,这串数字十分眼熟,林禾想起那名在来新区路上讽刺胆小狩兵的黄毛。他昨天还能话中带刺的嘲讽别人,今天就尸骨无存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之上。

        林禾不动声色地把那枚徽章塞进自己的口袋,第一次感受到小小的徽章所承载的重量。他快步上前,赶到夏秋白身旁的时候正好瞧上一回热闹——被蛛丝裹挟粘住的正是林禾在来新区的路上遇见的那个打不过就跑的螳螂老兄。

        它翠绿的前肢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正手起刀落地在蛛丝里乱砍。

        “真是缘分啊,大晚上一下遇见两个老熟人。”

        夏秋白不明就里。

        林禾指着螳螂老兄那有些不自然的右爪说:“看到没,那就是李鱼——”

        那话还没说完,就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我们刚才应该就是寻着它的能量波动过来的。”

        夏秋白话刚一落音,就见原本还在蛛丝里来去如风的螳螂老兄被不知那里冒出来的蛛丝缠住了一条腿。蜘蛛老兄则缩在桂花树丛中,优雅地用它那漆黑的爪子回收着蛛丝。螳螂老兄被右腿拽着歪了一下,它翠绿色的利刃狠狠地劈在地上,翻出的泥土透着一股难闻的腥味。

        “你说这两位仁兄谁会技高一筹啊?”

        林禾拿肩膀撞了夏秋白一下,之后又被他嫌弃地躲开:“不好说。”

        “这只螳螂很奇怪,形体上发生了特殊变异,躯壳坚硬,刚才蜘蛛偷袭它那一下,它没有按照生物本能闪避,依旧选择了用右爪踩中陷阱,这不合常理。从我们人类的角度来看,如果当时它进行闪避会陷入更被动的局面——它的头和强有力的一双前肢都会掉进蜘蛛的陷阱。”

        “它在有意识地回避风险,甚至有一定的判断意识。”

        “这孙子确实够阴的。”林禾说:“我们来的路上,它招呼也不打,上来就往人身上招呼,直接削掉了一辆装甲车的后视镜。那蜘蛛老兄呢?”

        “这只蜘蛛也有特别的地方,你看——”夏秋白拿出一把随人携带的匕首,趁着那边两位仁兄打得火热的时候,轻轻在附近的一根蛛丝上刮了一下。

        匕首与蛛丝拉扯间发出了细细的声响,夏秋白把匕首收回来,上面附着着透明的粘液。林禾好奇地凑上去闻了闻,又捏着鼻子嫌弃地说:“这也太臭了。”

        夏秋白在林禾嫌弃的目光中,把匕首装进了随身携带的隔离袋。

        “它的蛛丝很有问题,我怀疑这上面附着的粘液具有毒性。”

        林禾顺着夏秋白的目光看去,只见才不一会功夫,原本浑身翠绿的螳螂老兄右腿开始呈现一种诡异的紫红色,它的行动似乎也慢了许多。这螳螂老兄的右腿命运多舛,白天才挨了李鱼一枪子,晚上又惨遭毒蜘蛛捆绑,可见现在这个世道,倒霉的生物比比皆是。

        “那你到底站哪边啊,咱们赌个一千块钱。”

        “螳螂。”

        林禾听了夏秋白的话毫无意外地笑了,他猜测夏秋白大概就会这么选:“我说你这下可要赔钱了,这螳螂老兄一看就是秋后的蚂蚱——”

        林禾话还没说完,就见刚才已经显露颓色的螳螂老兄在蜘蛛靠近准备结果它的时候一跃而起,翠绿的刀刃切中蜘蛛的关节,霎时间火光四溅。就这么短短的几秒钟,螳螂砍断了蜘蛛的一双前肢,接着趁它嚎叫之际,毫不犹豫地砍断缠在自己身上的蛛丝,忙不迭地跑了。

        林禾:“……”

        林禾还真没想到这螳螂老兄看起来其貌不扬,背地里竟然和他师出同门,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演技派。就在这时,夏秋白猛地推他一把,拽着他的胳膊就走:“还不快跑。”

        这蜘蛛在螳螂手里吃了大亏,林禾二人若是被它发现只怕是要倒大霉,他们一路狂奔直到坐进装甲车里才缓过劲来。

        “现在变异动物都进化成这样了?”

        夏秋白调出通讯器,看上去在记录什么。他听见林禾问话,头也不抬的说:“不是。”

        “这很罕见?”林禾不禁回想起他在桑兹森林里遇见的那些怪物,他们体型庞大,变异潮之后在森林疯狂地摄入能量,蚕食周遭的生物,体型已经变成从前的数倍。原本研究院颁布的变异标准里,罕见的一级变异种已在域外随处可见。

        林禾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在域外遇见的所有怪物,他们或攻击,或逃跑,似乎都出自与生物本能,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夏秋白在车里为螳螂兄写报告,林禾则无聊地仰躺在副驾驶的位置,透过打开的车顶天窗观赏着新区的光幕。

        光幕是世界进入‘变异时代’最伟大的发明之一,是几代科学家呕心沥血的研究成果。如果说光明墙阻挡了陆地上的变异动物对人类的侵袭,那么光幕就是天上的光明墙。

        林禾仰躺在椅子上,突然觉得这星空美得像域外一样,点点星光清晰可见。林禾一下坐了起来,他的动作太大头不小心撞在了车顶上发出咚的一声。

        夏秋白也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百忙中抬起头来却见他一副见鬼的表情:“怎么了?”

        林禾说:“光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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