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六十三.殉难天梯道1
有施式临死前做了个旧梦。
梦里天上地下俱是一边灰蒙蒙的，看不清痕迹与轮廓，唯有自己是真的。于是便这么漫不经心地走走停停，其实倒也并不关心已走了多远，又到了何处。
渐渐地，迷雾散开，眼前是一座枯木小桥，桥下灼灼泉水，彼岸血红的花开满。晏长生走上那座桥，才看见另一侧桥头不知何时已站了个人。那人乌发朱颜，看不出面孔唯有那青丘特有的族纹格外清楚。
有施一族原是青丘九尾的附庸，如今虽血脉断绝，但他们与青丘依旧来往，遇上痕娘也是在青丘学艺的时候。
但他知道此人是谁。这梦百许年前他就做过一次，只是这一次却不敢再上前了。
“阿式。”
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施式依稀觉得有什么拦住了自己的脚步。他顿了顿，回过头去。
那一身法衣不知何时换成了有施一族的青羽法衣，唯有那张脸仍是熟悉的。他忽然就不走了，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桥头那个身影。
其实自从听说月痕想要打掉那个孩子后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月痕的笑容，他以为是九尾一族看不起他这个平凡修士，所以才不想要他的孩子。青丘结道，从不带道侣回门，也不认外婿。他知道那些狐族看不起凡人，在凡间找到应礼之人结缘后便会回青丘。
他从未想过，痕娘不想要那个孩子是因为那孩子是天生鬼胎。
连半妖都不是，是鬼胎！他一步步上前，走近那身影。
那些亮丽起来的颜色又纷纷褪去，一切回归荒芜与黯然。
“恒娘？”有施式缓缓盘绕过她，望着那个簪子哑声道：“你来接我了？你原谅我吧。”
说起那簪子，其实也是旧事。
他已近不太记得具体的时日，只记得那天仿佛正在与痕娘在青丘学医，然后才想起青丘那些毛绒团子向他们问安。痕娘年纪轻，辈分却高。
唠叨了一番后，痕娘忽地说起，要他帮那些小崽子祭炼法宝。
这本是应该，不过他闲着也是闲着，当下便决心先找点事做，点名要她头上那根簪子做彩头。
“崽子还在呢。”痕娘叹了口气，扫开了他的手。
他转头看了眼殿下。那些小崽子倒是识趣，道了句自己什么也不曾看见便退下了。于是殿中仍只有他们二人，中间隔了一桌的丹药。
他远远瞧了眼那远走的崽子，随口道：“你们青丘这些小狐狸可是比你识趣多了。”
痕娘有些无奈地笑了，啐了他一句：“就你事多，以后我还怎么见人？”
说罢，两人皆是笑了。
那簪子后来到底是要到了——人都要到了，何况区区一支簪子。只是那年岁渐久，凡俗的木头朽得实在不成样子。他便想着，若寻到合适的，再送一支也不错，只是不知道什么样子的合适，怕是得寻个样式差不多的？
再后来，大梦一场，醒来才知狐族怀孕时最为脆弱，稍有不慎便会身死。
阿沁长大后有施式四处溜达了些时日，这里呆上十天半月，那里又消磨一年半载载，才兜兜转转回白须城，还带着一身的伤，才想起还有族长这么一档子事。
可惜他那好女儿跪在他面前求了许久，要他闭关调养，连带着还拖了个呆头的青云鸟来自己面前巴巴地挤两滴眼泪，哭天喊地说什么岳父您老人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办啊。
有施式揍了他一顿，最后象征意义地闭关了些年头。
闭关的那些年，其实他有仔仔细细地想过，为何她与痕娘走到这样一步？这么想着，却又懒得想了。总归，最后他是与痕娘在一起了。他看着眼前温柔而熟悉的声影笑道。
忘川水，黄泉畔，彼岸花，半沙华。
蹉跎在新酒，斑驳是旧故，一片业火两厢误，如何不相负。
他笑着接过对面捧来的黄泉水饮下转身投向身后不知何时起的业火。在手染鲜血时他便早已知道有此下场，只是没想到还能见故人一面。
如何不相负，如何不相负阿。
……如何不相负番外完结
姜晗赶回扶风时，姜禹他正在带着姬薇他们修炼，见姜晗面色急躁，开口问道：“北辰，如何了，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怎的还如此不安？”
见姜禹他们还在扶风好好的，姜晗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通天殿果然要补天梯，阿禹，你们身为姜氏遗族，可能身具业力是补天梯的首选。阿薇你们在事情结束之前可不要出扶风，明白吗？”
“若是通天殿，此前他们怎会只派一个金丹修士来？”姜禹说得便是那群来偷袭的修士。
姜晗的脸色极差：“当时通天殿不过是怕犯众怒，才不敢派自己的亲信，散修中的结丹修士已是凤毛麟角，可见李氏对你们志在必得。如今长安之盟个大氏族怕是已经撕破了脸，通天殿传承许久总有些许底蕴，若再来怕就是李似道和那些长老亲自来了。”
“就为了补天梯？”姜禹皱眉。
岂止，姜晗为了姜禹不自投罗网，还隐瞒了当时岐山之时可能也与通天殿有关。
“总之就是不能善了。”姜晗召出一片黑色令旗，传音道：“项燕，如我们所料，长安通天殿有变。而且据说那些道尊都受了镇压的残念影响要补天梯提，我徒弟身份特殊就先劳你看顾了。”
“你要去寻通天殿麻烦？”项燕道。
“嗯，若岐山之事与李氏有关，他们总要付出代价。即使无关，他们也也已经盯上了我的徒弟和族人。”念及大长老临死前那句话，姜晗心中一沉。
“那可巧了，你徒弟我已经送往了青丘，涂山阙似乎对他半妖之身非常感兴趣，只要通天殿没疯想来是不敢去找那两个通冥的麻烦。”对面传来嗤笑：“我这里也被盯上了，我正在处理几只背叛我的臭虫。”
说罢骨头断裂和哀嚎同时响起：“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抢了我项家军一部分业力不说，还想要再偷走另一部分，等着本尊给他们送份大礼。”
……
长安本为五洲之都，通天殿更是恢弘浩大，此时通天殿的正殿上机殿却是颇不安稳。
“李更！”元启愤怒的一掌拍向石桌，“你莫不是疯了，天梯一事早有定论，你当年莫非没有见过那番惨状！玄盟本有七族，如今还剩多少？”
松鹤穿云虽因旧事与修善斋暗中较量，但此时二长老却是赞声复合：“此事已不用再提，松鹤穿云反对。”
桃花源宗主亦是说道：“此事伤天和，桃花源亦不赞成。”
玄盟五宗，羲和台已灭，余下四宗皆反对。李更见状却不慌不满，只笑道：“我本想看在同道的份上邀你们共商大计，谁知你们如此固执，也罢。”
上机殿门缓缓关闭，元启皱眉：“怎的，你还想动手不曾，莫以为我怕了你。”他亦是道尊，虽修为不若李更，但在此地还有另外两宗宗主长老，李更凭什么认为能留住他们。
“修善斋由仙帝历劫创立，我怎敢小视。”随着李更的话音，两个身着灰袍的声影入内。
“师兄/长老？”元启，桃花源宗主纷纷站起来。
元启看着熟悉的面孔惊异道：“师兄！你不是在迷雾深渊吗？怎么出来了。那种法子补天梯是要遭天谴的呀！”
“还记得么？从前我与你们们讲过,很久很久以前，五洲战乱，仙帝渡劫荡平乱世后，将魔逐出三界，望他们就此收敛。又把魔神残魂分而封之”
前任修善斋宗主负手望着远处那座恢宏蔚然的石门，说道：“当时三族在人间引起战乱，仙帝为了防止此等惨状再次发生，便将三界通道关闭，之流天梯接引。”
他顿了顿，继续道：“可惜天梯断了。”
轰地一声雷鸣电闪。
“天梯已断，我等修士莫非要日日在迷雾深渊蹉跎致死？”前任修善斋宗主道：“若能补天梯，让后人有路可行，遭天谴也无不可。不过，想要补天梯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天梯本由仙帝一点灵光所化，不在三界之内，不在无形之中，要补唯有用同样特性的业力。”
元启他们心中一紧，隐约已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那人拿手划拉指了一下殿中浮现的黑色浮桥，说道：“你看这眼前的求道之路。它如今是唯一能连接仙界与人间的一座桥，这座桥必须要由业力才能慢慢往下搭下去。”
“……你们杀了多少人和妖。”
李更转动眼珠，半晌，吐出两个字：“所有。”
“……！”
“几乎所有，能找到的半妖，能收集的业力”
眼前的桥仿佛没有止境，无边无涯，暴雨之中好像一切都很安静，又好像到处都是哭喊怒吼和哀嚎。
元启等人不寒而栗。
“你知道，这座桥有多长吗？”不等其它人宁回答，李更便平静地说：“由人间直通仙界，近几百年都无法得成，多亏了此前在章宪收走的那只巨蜃，我得天启示这桥已经快成了，就差那些金乌和项家军魂。”
元启几乎是齿寒地：“所以，当时岐山得事情，当真你参和了一脚？”
“你总是能一下子想到最后的答案。”李更淡淡道：“不错，必须要足够得业力才能把这条路铺完，我总要想些办法得的”
他们互相对视着，最后惊雷破空伴着元启他们几乎狂怒的叱骂——
“你们简直是疯了！”
李更在紫电雷光中只是卷起一丝冷笑：“本尊就知道你们会是这个反应。”他说着，将目光转开去看向那黑色的浮桥。
“求道，求道。”他顿了顿：“如今我便要重铸天梯，飞升得道。为了天梯，你们便在这等一段时间吧。有你们的师长长辈陪着，想来也不会无趣。等我收拾了扶风和鬼门，再来收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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