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话不要吻我
第62话不要吻我
神无月，十六日晚，平安京郊野，西方苑，高岳的寝室内——
确定翠儿已经离开，高岳揭开矮桌的桌布。白粥，水多粥少，高岳特别为小金蛇准备。“你还好吗？……”，高岳俯身弯腰低下头，望向矮桌底下。只见——金蛇盘旋在瓶子上一动不动，不知道生死如何。
“我来看你了，你起来吃东西吧”，高岳温柔的呼唤，然后用手温柔地碰触小金蛇的鳞甲……在高岳温柔的呼唤之下，小金蛇慢慢醒觉，它在金瓶上滑动，缓缓地舒展身体，金色的鳞片闪烁着光芒……
在这一瞬间，高岳看到，眼前闪耀着一片金光……然后，金光很快就消失了。这金光……是鳞片的光芒，还是……？高岳揉了揉眼睛，心中自问：“是我眼花了吗？”高岳不知道，自己确实看到了金光。
这层金光，是清泷将刚刚恢复的一点能量，重新化作了血脉瓶的结界。“不能让狐妖找到血脉瓶”——结界是清泷对血脉瓶最后的保护。清泷用尽自己的龙气凝结为结界，这是一个绝对封闭的结界。有了这层结界的保护，血脉瓶的气息被完全封锁住，六道众生（天道、人道、阿修罗道、恶鬼道、地狱道、畜生道）皆不能找到。
高岳不知道在自己体内的蛊惑咒，令他的血液中蕴含了一种黑暗的力量。这种力量……慢慢地……慢慢地蚕食……慢慢地蚕食着……他心中的正气……蚕食着……真、善、美……
自从那一次中毒昏迷，高岳的宿世记忆逐渐觉醒——
一种与生俱来的宿世力量……一种自出生开始被灌输的黑暗力量……在他的身体中交集，如同黑与白，水与火，无法交融……身体内的蛊惑咒，和被蛊惑咒压制的力量，两者随时都有可能互相冲击。这两种力量，令高岳拥有可以看到六道众生，看到“清泷的结界”能力，甚至可以接触到清泷，高岳自己却懵然不知。在他的眼中看来，一切如常，他并不知道，原来其他人是看不到金蛇与血脉瓶的，更不可能接触到清泷。这就是为什么樑上君子，在池塘见到高岳将金蛇和血脉瓶抱回来，其后清泷恢复结界，他听到高岳对着金蛇自言自语，却诧异桌子下什么也没有。
小金蛇慢慢醒来，高岳轻轻的将粥水勺起，放在嘴边慢慢的吹凉，然后放到小金蛇的嘴下。“它会吃吗？中午，它只喝了水，一整天颗粒未进，只是在休眠”，高岳为它担忧。
终于……小金蛇张口了……没有吃粥，小金蛇只是将头探进水杯中喝水。这个水杯，是高岳中午放置的。
满身的伤痕，虚弱的身躯，清泷在昏迷前，最后见到的是一个美少年，清泷知道自己被他所救。迷糊中醒来之时，面前仍旧是这张俊脸，与这个美少年初次见面，感觉却是似曾相识……这种熟悉……那么熟悉……是彼此间的信任，是心灵的连接……很奇妙……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为什么……？
身体是疲弱的，是无力……失血太多……失血实在太多……清泷无法显现护法神将的形态，被迫显现真身——龙形——金蛇形态。
要尽快的恢复，将血脉瓶送回去，至少要将讯息传出去，让空海大师找到血脉瓶，此刻清泷心中只有这个愿望。
满身的伤痕、全身都是伤口，涂上膏药之后，血不再流。血不再流……血已经流得太多……如果高岳没有为清泷涂上膏药，或许已无血可流……此刻的清泷，连发出讯息的力量也没有，全身是软绵绵，力气仿佛已经耗尽。
正子内亲王失去灵魂已经第三天了，距离七天之期还有四天时间，现在只能等待体力尽快恢复。尸狐的牙齿中含有狐毒，清泷身上的龙血本可以解毒，却由于失血过多，令狐毒入侵，因此清泷除了外伤，更兼有内伤，恢复得特别慢。
为了完成空海大师的御令，为了智泉，清泷是豁出去了。清泷内心对空海大师愧疚，为了向空海大师致歉，为了证明自己的忠心与能力，清泷只能放手一博。一直高傲自信，勇不可挡的清泷，从未曾在人前示弱，如今无法显现战神形态，只能以金蛇形态示人，清泷的心中百般滋味。
清泷心中对高岳充满感恩之心：““这个美少年是谁？清泷我发誓，必定会报答救命之恩。”
高岳的手指在金蛇的鳞甲上滑过，很的轻柔，唯恐弄痛了它的伤口。高岳的手轻轻抚摸在鳞甲上，令清泷有种奇怪的，亲切的，甚至有点熟悉的感觉……这种温暖的感觉，这样温柔的接触，令战神清泷感到有点害羞。从来未曾有人这样对待清泷，谁胆敢触摸千年龙神。他可是人人敬畏，人人害怕的冷脸龙神。
“这少年到底是谁？”清泷隐隐感到——“美少年的前额正中的佛眼，被一层黑气封锁。在池塘时，结界的力量消失了，所以他看到了我，救了我。现在我已经重新将血脉瓶结界，他本不该再看到我。更不可能接触到我，他？……不是普通人！”清泷的心中越发疑惑：“被封锁了佛眼的人，却能看到我，透过我的结界触摸到我，这个少年是什么人？这种黑气，这种黑暗的力量，很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此刻，清泷体力不足，更不可以运用法力，也不勉强去瑜伽感应了。
高岳侧头望着清泷，直言直语，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颜色真漂亮，是金色的，我叫你小金金吧。”高岳将手指竖立在嘟起的嘴巴前，向清泷做出一个禁止的姿势，说道：“偷偷告诉你，我叫高岳，你不能告诉别人吖。”
“什么……？高岳……？小金金？是你……是为我起的……名字吗？那是把我当作宠物来喂养？”，清泷心中是哭笑不得，心中又不由得悲催，为自己此时此刻的无能为力而无奈、难过。金色就叫“小金金”，这算是什么破名字？算了吧，不跟小朋友计较。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谢了。
高岳笑颜如花，清泷却高兴不起来。相救之恩，清泷无言以谢谢。可是被人怜悯，当作宠物，是在难以接受。清泷身心惧疲，很疲累……此时，最需要休息……最要紧是，休息，然后才能尽快恢复体力，回复法力。
请不要骚扰我……别摸啦，我又不是你的宠物。小金蛇冷着脸，避开高岳的手，转过头不理他，再次闭上了眼睛，进入了休眠中。
小金蛇盘在一起，就像是一团金色的大丸子，金色的鳞甲散发着淡然的金光。这全身是伤，又安静的模样，让高岳觉得又心痛，又可怜，心中又怜又爱。高岳蹙着眉，心中想：“谁会忍心伤害这么可爱的动物？小金金浑身的气场都是冷冷的，是因为身上的伤痛吧，又大概因为它是龙吧？”
高岳嘴角露出了一个浅笑，心想：“这便是传说中的龙，现在就在我的身边，在我伸手可及之处。”如此想着，嘴角也不由上弯，忍不住又伸手轻轻碰了碰小金金的鳞甲。龙鳞甲冰冷光滑，如此吸引人，这光滑的鳞甲，这触感似曾相识，难道我以前曾经接触过它？
小金金真可怜，全身都是伤，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明明是怎么可爱的龙，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高岳对小金金心痛不已，一想到有人伤害它，心中就仿佛被什么东西揪动着——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不知道这光滑的龙鳞甲，亲上去是什么感觉？”高岳想要表达自己对小金金的喜爱，他忍不住将脸向小金金凑过去，想看清楚点，想要确认。
清泷在睡梦的迷糊中，感觉一阵温暖的气息，靠近。不由得警觉的张开眼，抬高头来。就在清泷抬头的那一刻……一个大大的脸庞，映入眼眸……这个突发事件，高岳都始料不及。
高岳看到小金金睡着了，想靠近观察。却没想到小金金会忽然张开眼睛醒来。高岳的嘴唇，碰巧与清泷的嘴碰到一起。两唇相接……无法回避……
一个温暖柔软的嘴唇，轻轻而至……轻吻而下……高岳的唇在清泷嘴上留下接触的印记……一个温暖的唇印。
事出忽然，高岳呆了一下。同时，他见到——小金金吃了一大惊，双眼圆瞪，登时整个身体都定住了。然后，小金金迅速将头扭向一旁，然后将脸藏起来，埋在躯体之下。从它的样子可以看出，心中非常不高兴。
高岳这个举动，这个关怀的举动，令清泷的心涌上一种不明的感觉。无法形容的……尴尬……不安……清泷明明知道，高岳没有恶意，甚至是在对自己示好，却无法接受……无法接受，高岳的同情与怜悯……无法接受，一个陌生人，对自己过于亲近……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在陌生人面前会失去戒备之心？！但此事，已成事实，无法抹去。又能如何呢？自己无能为力！
千年龙神早已勘破□□，清泷在意的不是这个吻，而是——自己的毫无戒心——自己的无能为力。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慢慢变成了……屈辱……愤怒……清泷对高岳的好感，在瞬间变成了——讨厌。
虽然只是意外，清泷心中却很自责，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变得毫无戒心？竟然能在陌生人面前安然休息？竟然在休眠中，毫无醒觉的心，毫无戒心？清泷只是气恨自己不能便得更强。更恨的自己无法恢复法身，离开这尴尬之地。
现在，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却……无法掩饰不悦之情，没有了法身，没有法力，甚至尴尬到想连离开都做不到……叫人如何不自惭形秽。小金金只能禁闭着眼睛，然后盘旋着身体，将脸深深的埋入躯体中。
看到小金金不再理睬自己，高岳想伸手去摸摸它，以示歉意，又怕小金金不接受，手伸在半空中又停住了，他道歉说道：“小金金是不是生气了？小金金在生气吖。”
过来一会……高岳终于鼓起勇气，用手轻轻的碰了碰小金金，带着抱歉的语气说道：“小金金生气了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将头埋在身躯下，清泷只能这样生自己的气——“为什么我这么无用……没好好完成空海大师的御命，现在连颜面、尊严也丢尽了……”
千年龙神，早已堪破□□，之前受空海大师之命，为救正子内亲王也曾献上龙神之吻。但此刻却不同，面对高岳的怜爱的眼神，清泷无法接受。千年龙神无法示弱人前。
高岳的关爱令清泷感到——自己是弱者。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与可怜，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是我的错，如果我能够更强！如果我能够变得更强！就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与帮助。我不要你的怜悯！所以，请不要怜悯我！我不需要怜悯！很讨厌！这样令我很讨厌！很讨厌我自己！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清泷只能深深的怨恨……怨恨自己的无力、无能……
无论高岳如何安抚，小金金不再有一丝的动弹，没有一丝的回应。
这么尴尬的气氛，还是早点睡觉吧！高岳向小金金道晚安：“小金金，你快点睡吧，明天鹊神医拿药膏过来，我再为你敷药，你很快会好起来的。”
收拾了粥，将一张锦帛为小金金盖上。与其说是盖在小金金身上，到不如说是盖在血脉瓶上，小金金的身躯从未离开过血脉瓶。
将矮桌的桌布，重新放下之后，高岳也回到自己的寝塌上。躺在寝塌，望着天花板，无法入睡，高岳陷入思潮中……
是我的错！没有顾及小金金的感受。都是我的错！我……我……我没有顾及别人的感受！我从来没有顾念别人的感受……从来没有……没有顾及侍从们的感受！我不该……不应该责打他们！我太冲动了！为什么我总是那么的冲动，不顾及别人的感受。高岳的心中充满了自责。
他的心中，再次回想起当天的情景……药子之变当天，侍从们受责打的声音又再次回荡在耳边——
“我没有拿……”“不知道……”“没有拿……”
高岳的眼中湿润了，泪水含在眼中。他再次想起真子姐姐的话——“殿下，你没有谋反！因此要好好活下去。”
为什么我那么冲动……如果当时没有叫真子姐姐去拿信……真子姐姐就不会……自杀！真子姐姐是为了保护我而自杀。为什么我那么冲动……如果当时好好的冷静下来想一想……想一想，药子为什么会给我送信？可能根本没有这封信。
没有这封信，真子姐姐就不需要去取信，就不需要为保护我而自杀。是我的错……为什么不好好询问侍从们，为什么不相信他们的话？都是我的错……竟然相信真子姐姐收藏了信，令她为了保护我而蒙受不白之冤。
高岳一直坚强的面对着迫害他的人。在脸上被刺字，仍然坚强的咬着牙关，没有在人前示弱。此刻，面对小金金的毫不理睬，他的心却动摇了。虽然付出了真心却无法得到回报，高岳却是自己觉得是自己的错。所有的错都在自己，因为我太自私了，太冲动了，从来没有顾及别人的感受。一切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造成的，是我苟由自取……对不起，小金金，我不是故意的。
高岳与清泷心中都充满了自责。又一个心茧在心底凝结，在两人内心的深处凝结成茧！
夜逐渐的深了，房间的脂烛慢慢燃尽，最后一丝火焰在用尽全力跳跃之后形成一道白烟，熄灭了。
房间内黑暗一片，高岳尽管张大双眼，仍看到漆黑一片，闭上眼睛吧！劳累了一天，加上昨晚的睡眠不足，高岳逐渐进入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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