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大扑棱蛾子
诡异的空气在昏暗的房间中蔓延，沙沙的声响似乎无处不在。
女人的眼睛中已经没有了神采，却固执地拉着自己的儿子，一遍遍抚摸着他的头：“我怎么会不是你娘呢，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是你的娘亲啊。”
东子安静地贴着她的手心，执拗地把点心塞进她的嘴里。
怪病是从三年前逐渐开始的，女人终于开始了自己的叙述。
因为仙衣城的衣服实在太出名了，大陆上很多国家慕名前来购买，却常常供不应求，有些武力强大的国家会威逼利诱要求仙衣城献出足够的丝绸绫罗，仙衣城主无可奈何，只能颁布了严苛的法令，规定了周围各个村庄每年需要上交的蚕丝数量。
不仅如此，周围所有的田地都被种满了桑树，这里的农户已经没有了自给自足的能力，他们只能拼命抽丝剥茧，把蚕丝上交给城主，换来粮食。
可是大约十年前开始，仙衣城周围的村镇就开始不下雨了，也就是那个时候，村长的梦里出现了秋水河神，一只威风凛凛的蛟龙。河神许诺，只要按时献上贡品，就可以下雨。
一开始，村长是不愿意的，他也不想自己手上沾上人命，可是更可怕的异变出现了，有女人逐渐变成了蚕女，能够吃下桑叶吐出蚕丝，而且比普通的蚕产量还要多。
一开始，村里人还很高兴，以为这样产量也够了，也不用给河神献祭了，可是没想到，变成蚕女的人越来越多，她们终究会有一天离开家门，失去自己身为人的记忆和感情，附着于桑树上，永远不回来。
眼看村里的女人越来越少，村长实在没办法，只能求助于河神，最开始是几个女子，后来实在没女子了，就变成了男子，只要献祭给河神，村中女子蚕变的现象就会缓慢一些，好像一切都好了起来，但是谁都知道，这根本是饮鸩止渴。
说到这里，女人忍不住大哭起来：“我知道没有希望了，却还是忍不住幻想。我不想离开我的孩子啊，可是我已经快控制不住我的身体了。有个声音一直在召唤我，琴声，没错是一段曲折迷离的琴声，一直在呼唤我回到母亲的怀里，那就是桑林里那棵最大的桑树。”
琴声？
玉明珠立刻警觉起来：“除此之外，你还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再没有了，虽然在你们耳中是沙沙音，但是在我耳中都是姐妹们在说话的声音。”女人抱着即将爆炸的头，艰难地分辨着，“她们还说，水里有个大东西即将要破水而出，是个红色的，长毛了长毛的东西，那个东西很可怕，她们也只是在树上远远的见过一眼，双眼就差点被火灼穿。”
很快，东子的娘因为太激动而昏了过去。
玉明珠从储物镯里拿出一小袋的路边烧饼，这只是她在仙衣城随手买的：“东子，你拿好，偷偷的吃，不要被村里其他人看到，看到你们娘俩就吃不到了。”
“仙女姐姐。”小男孩黑漆漆地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一下子跪了下来，“仙女姐姐救救我娘，我下半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也罢，我找人给你娘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村里人多眼杂，在和段小龙商量过之后，她偷偷带着东子和他娘回到了村头破庙中，而段小龙却带着一个稻草人扎成的假玉明珠，继续在村子里寻找线索，做出他们什么都没发现的假象。
仔细检查过东子的娘亲之后，江琼灵微微摇头：“这也多亏是遇到了我，恐怕除了碧落寒天的人，很少有人能知道这种妖法，这是化生之术。”
“什么是化生之术？”耿然师兄也在上午醒了过来，他立刻传音回宗门，可惜音讯传不出去，桑林也无法穿行，他们大约是暂时被困在了这里。
“这些都是我在家中古老毒经中看到的，至少是一千年前的记录了。”江琼灵面带担忧之色，“传闻中，妖族大军中有大妖的血带着妖毒，可以传染给人类，被强迫喝下妖血的人类就会异化为妖族，被他们所摆布。好在后来修士大能们斩杀了这位大妖，但是没想到妖毒竟然还能祸乱人间。”
看着拉着母亲衣角正在哭泣的东子，玉明珠多问了一嘴：“那么这个妖毒，有解药吗？”
“人修是无能为力的，但若是可以找到那只大妖，也许会有办法。”江琼灵随即摇头，“可是这个级别的大妖，即使找到了，如如何可能帮我们呢？”
众人又再次陷入了一筹莫展之中。
正在众人冥思苦想之际，玉明珠突然想到原著中曾经记载男主连战三天三夜，就是和一只千年旱魃打的不可开交。
她忽然反应过来：“长着红色长毛，出现时能让周围旱地千里，几个月都不下雨，需要血祭才能加速生长。你们说，会不会秋水蛟蛟妖等的就是一只即将成型的千年旱魃？”
耿然师兄倒吸一口凉气，他本想说这绝无可能，但是转念又觉得很有道理，就说：“照你所说，这赵李村已经危机四伏，一大堆的邪魔外道也就算了，现如今又多了一只千年旱魃，至少元婴修为，我们几人还有活路吗？”
玉明珠暗自叹息，这可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出门历练，都是因为跟了男主的队伍，万万没想到竟能如此“丰富多彩”，真是离谱的可以。
耿然师兄倒是犀利，几乎一句话把所有人搞的毫无斗志，彼此实力悬殊如此之大，不如直接原地等死。
“或许……”江琼灵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玉明珠，提出了一个想法，“这里距离阴阳宗终究还是远了一些，可是离琼雪派是近的，若是我们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通过法阵给琼雪派传送求救信息，他们会不会管我们？”
一瞬间，三人的目光就集中在了玉明珠的身上。
她眨眨眼：“你们都看我干什么？”
三人笑而不语，一切心照不宣。
“可是……”无奈之下，玉明珠只好掐算了一番，却得出一个不太好的结论，“这个办法是可行的，但是村里只有一个地方符合你的要求，那就是大桑树。那个鬼地方，你们真的想去第二次吗？”
是夜，阴风细细，整个赵李村再次陷入了重重鬼影之中。
雾气朦胧间，桑林最中间的大桑树下开始吞吐出重重的烟雾，一个黑色的影子跟随着烟雾一步步飞向了桑树的枝杈上，那里已经有无数的同胞等着她了，那才是她最后的归宿。
东子的娘浑浑噩噩，被琴声所牵引，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同别的蚕女一样攀附在了树枝上，正在沙沙的吃着桑叶，那声音不绝于耳，听起来分外诡异。
树下，那道华丽的黑色影子正在抚摸自己的焦尾琴，琴声依旧凄凉，动人心扉。
东子的娘听着听着，就留下了眼泪。
琴师抬头望着她，表情温柔，笑意盎然：“你为何哭泣，你的心愿实现了，你不快乐吗？”
“我的心愿是什么？”她反问。
“当然是结出足够的蚕丝啊。”琴师停下抚琴，抱着琴靠近了她，温柔地摸了摸她黑色的头发，一点不在乎她的肮脏，“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其实我是个专门实现别人心愿的好人。你可能没听过白焰魔神，他是专门实现人心中所想的神明。尽管他是魔族出身，但是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完美的人了。”
“解除足够的蚕丝？”东子的娘陷入了一阵恍惚，很快想起来什么，“可是我的心愿是让东子吃饱饭，不要离开我啊。”
“我的法力有限，也不可能实现你们每个人的心愿。”琴师的表情有些尴尬，立刻给自己找补，“你们有的想要自由，有的想要食物，有的想不献给河神，有的想不挨打，说到底还是蚕丝产量不够。雨水的事情我帮不上忙，大约得水下那条蛟才有作用，我能帮忙的，就是把你们都变成蚕。每日只要不停地吃和睡，这样的生活还不够快乐吗？”
“这完全是你自己臆想的实现愿望的方式吧。”树干上趴服的女子忽然抬起头，眼神从迷茫变得雪亮，“你该不会是幻想自己是救世主所以才能获得力量吧，根本不考虑他人感受的给予不是慷慨，是恶毒。”
琴师一时间愣住了，好似是没反应过来这个农妇在与自己说什么大道理。
直到“农妇”从树上跳了下来，一剑刺穿了他的身体，之前一直呈现幻影状态的身体这次突然有了实体形态，被朝雪剑的光芒擦过，墨绿色的鲜血飞溅到了大桑树上。
眼前的农妇也立刻变了一副模样，冰雪聪明的少女手持长剑，飒飒而起：“哦，原来你是一只大扑棱蛾子。”
受伤的琴师吐出一口血来，背后生出了两双绚丽的翅膀，类似蝴蝶却又明显不太一样。
他不停地在看玉明珠的肩膀，似乎有所畏惧，不停地向后退着。
“你在找什么呀，是不是在找我的啾啾？”金黄的小鸡端坐在少女的手心，炫耀似的被拿出来晃了两圈，吓的琴师差点变了脸色，“别以为我傻，在河边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当时之所以没有追上来，就是在畏惧我身上的某个东西。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还判断不出来是什么，没想到是我的灵宠啊。”
“你管这叫灵宠？”琴师忽然变了脸色，“你们人类简直是疯了，连神明都可以亵渎？你根本不知道你手里的是什么，还在这里大言不惭说什么灵宠，我不信你们之间真的定下了契约，这绝不可能，简直是奇耻大辱！”
“灵宠契约？有什么不可能的。”少女挠挠头，“我证明给你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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