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时过境迁，水流花落。
五年其实不长。
在生活缓慢蹉跎的时光里，弹指一挥间而已。
恰似光影穿过云层那么远。
今年，摄影师liz在国内首次有作品展，各方记者慕名前往，但都没能见到那位著名摄影师andre的关门弟子。
andre是十分出名的摄影艺术家，曾年轻时更是当年island乐队的御用摄影师。
liz的作品光影氛围有他的底色，师徒则各有风格。一个神秘野性，一个压抑而张扬。
liz的摄影展，有一面墙总是空白的。没有作品，有时是潦草的涂鸦，有时只有一个标题，有时是一首诗。
猜测那面空白墙会出现什么，也是看展最大的意趣之一。
展区开放时间，人们来来往往。
艺术馆对面的写字楼大厦高高矗立。
站在落地窗旁俯瞰，繁华都市，车水马龙。
远处广场上方清晰绚丽的大屏，投放着巨幕的生日应援海报。
jz–dress
sac
forever
冷酷深邃的眉眼，蔑视一切的气场。
短短几年，已经是巨星了呢。
江爷。
好久不见。
“朱理理小姐。”
听见声音，朱理理回头。
时间能带给人很多东西，也磨炼许多性情。有些人会变得越来越温和，也有些人始终如一。
朱理理则是越来越有锋芒的那一种人。按宋砚的话说，她是越活越嚣张。
或许因为她心里的那个人就是这样。
“你好。”
身穿正装带着眼镜的男人朝她伸手，“我姓陈，是星河影视的律师。”
“陈先生，你好。”朱理理微微弯唇，伸手回礼。
“欢迎回国。”
两个人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陈先生将一个封装好的纸袋交给她。
“能请到朱理理小姐，我司深感荣幸。”
“客气。都是朋友，帮个忙而已。”
朱理理接过纸袋，将里面的文件翻出来看了看，“这些就是全部的资料？”
“是。”
朱理理是半个月前回国的。
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接手一个关于星河影视公司的侵权案。大概的来龙去脉她已经清楚，只有些细节还不了解。
朱理理目光在纸张上扫过，顿了顿，落在对方公司的名字上——cyt。
有些熟悉。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大概是错觉。
朱理理没再想，她收好资料，径直起身，“好。”
–
夜将降临。
朱理理去了趟超市，买了很多东西。吃的用的。
她现在住的地方是宋砚临时给她找的。
因为说起来，她现在和孟女士还有朱政光先生依旧处于半冷战状态。
她这次回国也是经过了一番斗争。
这几年，她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也没有辜负自己。学业没有放弃，理想也没有放弃。
她付出很多东西，就是为了早点回来。
朱理理一直认为自己很坚强，无论如何都可以好好地生活。可是最初的两年里，现实就是她的焦虑症一天比一天更严重。
焦虑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似乎很着急，急着把自己变成一个独立而完美的成年人，急着达成目的。纵然她始终觉得自己的心是很平静的。
一开始，她只是失眠，整夜整日。后来是持续的精神消耗，最严重到心悸、呼吸困难。
可朱理理还是觉得自己并没有生病。她的心还是平静的，只有身体在告诉她，她不好。
人的记忆或许也会本能地规避痛苦。
那两年的事朱理理几乎都淡忘了，甚至于更早之前的事。
朱理理第一次发觉记忆的贫瘠性。
她真的忘记了很多事情。
可只有赵平澜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她甚至能记得他的气息，手掌的纹路，闭上眼就能刻画出他的背影。
她知道他绝不会放弃，所以她也没有。她知道她在与他的意志一同前行。
没人知道一年前，她在纽约时代广场巨大的屏幕上看见sac乐队巡演海报时哭了多久。
好像那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她的确是生病了。无形而沉重的力量压的她喘不过气，没有片刻放过她。
宋砚是不希望她回来的。至少不是这两年。
但朱理理没办法再停止了。
强烈的直觉和预感充斥着她的心，她想要回来。
其实朱理理作为律师在业内的名气远没有宋砚大。一般有人提及她，都是称作——‘那位宋律师的同门’。
她这次就是找了个机会回来。
比起这个身份，摄影师liz更为人所知。
回到住处，朱理理拎着大袋小袋下车。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接听着电话，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安。
朱理理住的地方是独门独户，楼梯下有一道小木门。打开小木门顺着台阶往上走才是正门。
朱理理看见门外的人，扬起笑，“叶——”
话音未落，就听剧烈的一声。
朱理理眼看着叶听迟抬腿把她家的小木门踹开了。
叶听迟踹完了门才听见她的声音。
“理理？”
他回头看见她，大步走过来。叶听迟拉住她的手，紧皱着眉，语气严肃，“怎么不接电话？”
朱理理愣了一下，想起来，“对不起，我今天出门忘记带手机了。”
出国的那一年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还有心理医生的建议，她习惯了不随身带手机。她需要隔绝出自己的现实世界。
“我联系不上你，对这座城市也不熟悉。”叶听迟不由喟叹，“我很担心你。”
他们刚认识的第二年，朱理理有一次因为身体衰弱晕倒在公寓里。若非叶听迟那晚没有收到她回信息，特意去找她，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她那时生活不规律又经常失眠，精神和身体都处于超负荷状态。
今天又联系不到她，他刚才真的很怕她又出了什么事。
叶听迟眼里深深的担忧让朱理理有些内疚，“对不起，我今天真的忘记了。以后一定记得。”
“没关系。”叶听迟搂过她，“你没事就好。”
朱理理抬手安抚地在他背上拍了拍，笑着说，“不过你刚才踹门的样子，很帅啊。”
叶听迟笑了声，“还不是为了你。很疼的好不好。”
“疼吗？”
“疼啊，我的腿都要断了。”叶听迟脆弱地靠在她身上，“你得扶着我。”
“那你慢点。”
上楼。
回到家放好东西，收拾了一下，朱理理站在厨房徘徊片刻，找出电饭煲，先做饭。
叶听迟靠在洗手台，轻挑眉尾，“你今天要做饭？”
“嗯。”
“看来心情不错。”
“是不错。”朱理理承认。
她说着话，一边洗了两个新鲜的西红柿，用刀切开。
叶听迟走到她身边，“我帮你。”
“别。”朱理理紧张地把刀拿远，“我可不敢让你的手碰这么危险的东西。”
他笑，“没那么夸张。”
朱理理摇头，“大艺术家，你这双弹钢琴的手是艺术品，受伤了我可赔不起的。”
“那我帮你洗菜。”
“这个可以。”
叶听迟的手优雅娇贵，就是洗菜也是赏心悦目的。
朱理理分心地看了好几眼。
“我下个月有一场剧院演出，有时间吗？”
“有。”
似乎每次请她看他演出，她都答应的毫不犹豫。叶听迟看向她，目光温缓，“都还没告诉你什么时候。”
朱理理理所当然道，“只要是你的演出，我不会错过的。”
“为什么。”
她顿了顿，平静道，“因为以前错过一次。”
所以再也不想错过了。
叶听迟看着她，半晌勾了勾唇，“那就当这是你给我的承诺。”
朱理理看向他。
他洗干净手，朝她张开双臂。
“亲爱的朱丽叶小姐。”他声音温柔，“欢迎回来。”
朱理理靠过去，手伸到他背后，在他怀里闭了闭眼睛。
“你也是，亲爱的钢琴王子。”
叶听迟微微低头，下巴碰到她柔软的头发。
缘分这回事，真是说不清到道不明的东西。
就像当初错过叶听迟那场音乐会的时候，朱理理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与他相遇。
–
秋意渐浓。
十字路口车如流水，直入云霄的高楼望不到顶。
朱理理独自走进写字楼，乘坐电梯上至顶层。
踩着细高跟的漂亮秘书带着完美的笑容迎上她，“您好，请问——”
“我找谭总。”
朱理理直接被带到了总裁办公室。
听说谭总还在开会，还得等一会儿。
朱理理顾自在沙发上坐下，望着落地窗外一览无余的景，搭在抱枕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大概过了十分钟。
办公司的门被推开，穿着正装的男人走进来。
“朱理理小姐。”他看见人，微笑着伸手，“你好，我是谭少仁。”
朱理理起身，弯唇，“谭总，您好。”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原来真正的谭总儒雅随和，才至中年。
“请坐。”谭少仁倒了两杯茶，“实在抱歉，临时有会议要听，久等了。”
“没有。”
“喝茶可以吗？”
“都可以。”
随聊几句，朱理理开门见山道，“谭总，我今天来是代表星河影视，做最后一次谈判。”
谭少仁笑了笑，“朱理理小姐，我们慢慢谈。别着急。”
“谭总，其实这个官司完全可以不打。各退一步的事而已。”朱理理微勾着眼尾，“要知道星河影视如果真的要告，是完全可以成功的。”
谭少仁饮着茶，微微眯眼。朱理理的眉目神情让他有一瞬恍惚的熟悉感，像极了他认识的一个人。
“朱理理小姐。”谭少仁若有所思，玩笑似地说，“星河影视是如何请到你的，人情还是酬劳？后者我可以出双倍，三倍也行。”
朱理理抬了抬眉，“多谢谭总厚爱。”
“星河影视是无耻之辈，朱理理小姐这样正义出色的律师，甘愿为他们做事。想来一定是为了人情。”
怎么还背后说起坏话来了。
朱理理被戴了个高帽，揉了揉颈，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谭总虽然儒雅，却并不疏离淡漠，反而给人平易可亲的感觉。或许是因为白手起家打拼上来的大老板都比较接地气吗。
“谭总——”
朱理理正要再说什么，谭少仁先一步开口道，“关于侵权这事，今天主人公正好也在，不如朱理理小姐和他谈谈。”
cyt和星河影视的主要问题就是关于一首游戏主题曲。如今版权归星河影视所有，cyt面临的就是在游戏中使用主题曲的侵权问题。
朱理理停了一瞬，“谭总说的是制作人？”
“是。”
话落。
办公室的门没有敲响就被径直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如梦如幻。
“找我？”
平淡，冷静，低沉，散漫。
这声音就这么直接敲在她耳边，落入她心底。是她最熟悉，最忘不掉的声音。
朱理理看见他的那一刻，呼吸也发窒。
“来的刚好。”
谭少仁起身，“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时下红透半边天的sac乐队专属制作人，也是cyt实权ceo。”
赵平澜目光深沉，无波无澜，他看了眼沙发上的女人，收回视线，“别给我乱戴帽子。”
“这位是朱理理小姐，代表星河影视。”谭少仁介绍完在他身边低声道，“我应付不了这些事，你来。”
谭少仁只是看上去像是商界老狐狸，长相气质都显得颇有城府。但他还是学不来那一套，也最不擅长打太极。
朱理理的目光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离开过。四目相对那么短暂的时间和距离，所有的一切都像过电影一般排山倒海地翻涌着。等她感到心脏跳的发疼的时候，才终于深喘了口气，被拽回当下。
她紧紧地望着他，却连他的名字都发不出声。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哑了声音，怎么也说不出来。
赵平澜。
她所有的思念都在这个名字上了。
“朱理理小姐。”
他站在她眼前，半敛着眼尾，居高临下，冷淡无温。他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变。
黑色的西装无比衬他。
说不出哪里变了，但就是不一样了。
就像是醇酒，年久陈酿，郁香不掩。
他的眉眼比以前更深邃了，棱角也更分明。可是那双漂亮的眼睛，找不到她记忆里银河一样的明亮，只有陌生的平静。
比冷漠更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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