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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怪处


本以为元新月是生病,韩骁骋清清楚楚听见这话时微怔,突然反应过来,她这是梦魇。

        自己两次相救元新月都是因为溺水,想必此事也在她心底留下了阴影,韩骁骋凑近她耳畔,心疼地柔声安慰着:“别怕,我在这,不会淹死的。”

        元新月两只手都紧紧扒着韩骁骋的手臂,使他不得不弯身更靠近元新月一些,二人的身子几乎要贴在一起,韩骁骋安抚着怀里不安的人。

        梦魇中的元新月额角沁出冷汗,她紧闭双眼抽泣了两声,突然呢喃着唤他:“韩玠哥哥……好冷、救救我,救救俏俏……”

        韩骁骋闻声回手俯身搂住她,一遍遍重复着安慰的话语:“我在这,我会救你的……”

        “别怕,别……”

        手下温软的人还在颤抖,可韩骁骋的话却在下一瞬戛然而止,他漆黑的瞳孔在摇曳迷幻的暖黄烛火里微微放大,震惊和激动同时冲上大脑“轰”地一声炸开,他神色紧张地凑近元新月嫣色的樱唇,小心翼翼地倾听着她的梦话。

        “韩玠哥哥,救救我……”始终重复着这句话的元新月根本不会想到此时此刻的韩骁骋心底有多么惊喜。

        尽管他一直坚信元新月便是自己幼时在榆林镇认识的俏俏,可是始终找不到确切的证据,彩菲也曾说元新月失忆,本以为那个娇俏可爱的女孩怕是要被永远埋藏在记忆里,却不曾想今时今日,他能亲耳在元新月口中听到这番梦话。

        “我在……”韩骁骋的声音难得有几分颤抖,他伏低身子如珍宝失而复得般搂紧了还在梦魇中的元新月,将人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以自己炙热滚烫的体温熨着怀中娇软,直到她安稳了呼吸却也不舍放开。

        “别怕,我在。”

        -

        次日一早,元新月醒来时头脑发昏,昨夜似乎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梦,梦中的场景她记不清了,却还是觉得身子沉重地像是灌了铅,于是便允许自己小小赖床片刻。

        她勉强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原本朦胧的记忆瞬间闪回,昨日殿下与她同床共枕度过了一夜!

        想到这儿元新月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身侧的位置果然已经空了,锦被温度发凉,徒留韩骁骋身上的气息还笼着整间屋子,严丝合缝包裹着神情恹恹的少女。

        看着床边空荡荡的位置,元新月拍了拍胀疼的脑袋,难掩失落地叹了口气。

        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绵的阴雨天气打落了庭院里的梧桐叶子,元新月梳洗结束出门去,便瞧见了小庭院里零零散散的落叶,分明还是富有生机的嫩绿色却被一场急雨打落,最终只得散落成泥,归于尘土。

        “新月。”顾未容一出院子便见到元新月的身影,她朝元新月招手:“昨夜殿下在你房里住下了?”

        顾未容好奇地悄声问。

        闻言元新月霎时羞赧地红了脸,她惊诧:“你怎么知道?”

        “今早我见着殿下从你的院子里出来的。”顾未容神色语气揶揄。

        “昨夜雨太大了,殿下来看我,谁知被雨困住了。”元新月解释。

        顾未容了然地点点头不再追问,可她显然是不相信元新月的,毕竟顾府如此之大,就算韩骁骋回不去王府,也大可另挑一间空屋子住下,而不是选择这般办法。

        可她想不到的是昨夜的元新月和韩骁骋似乎都没了头脑,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这点。

        -

        “殿下,陈定广去了彩颐堂。”韩颢监视了一夜陈定广的行踪,昨夜陈定广出府后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可是在今晨,他偷偷备了马车前往彩颐堂——那分明是元鹤的铺面,上次殿下还在彩颐堂受了剑伤。

        故韩颢一监视到这个诡异的行踪便赶来汇报。

        “走,去看看。”韩骁骋整理了下袖口,唇边始终含着温柔笑意,韩颢不禁悄悄多看了几眼,他觉着今日殿下心情似乎不错。

        二人看着陈定广从彩颐堂后门离开,还带走了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女孩动作笨拙,却挡了面纱叫人看不清模样,可韩骁骋隐约觉得这模样这动作有几分熟悉。

        一直跟着陈定广到了郊外,陈定广将一个妇人和那女孩送到了间隐蔽的茅草屋里,而他似乎打算返程,临走前,那妇人收了陈定广给的钱财和一个精致的瓷瓶……目送陈定广的马车疾驶离开,韩骁骋的视线收回,始终紧紧盯着妇人掂量的瓷瓶。

        “哎!”妇人进了屋一声惊呼,继而混不遮掩地骂了起来:“你这个傻子,要不是看着有钱赚,谁伺候你!”

        妇人将女孩自屋里撵了出来,口中还是不堪入耳的辱骂,可女孩似乎听不懂妇人的话,只是跌坐在地上,迟钝地慢悠悠地扯下面纱,那张有过一面之缘的面庞复又映在韩骁骋的眼底。

        “那是?”韩颢眼睛轻眯仔细打量着那个女孩的模样,他明显也对那张清秀的脸有些印象。

        风吹树梢,片刻寂静,韩骁骋方才轻开薄唇沉沉道:“那日在彩颐堂见到过她。”

        闻言韩颢稍作思索后恍然大悟,她是刚进彩颐堂时给二人带路的姑娘,他点点头继续说:“可是,这姑娘的模样看起来不太正常。”

        “嗯。”韩骁骋自然发现了,上次在彩颐堂见到女孩时便觉得她不如常人机敏灵动,甚至算不上一个正常人,那时他没有多想,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个习武的女子身上……

        躲在暗处的韩骁骋又观察了那女孩半晌,看她麻木迟钝的模样俨然已经失去了自理能力,很像、实在很像……韩骁骋不得不得出了一个结论——她是给韩晟试药的实验品。

        可是陈定广找她有何用意?

        韩骁骋幽幽抽回视线,绯色唇边噙着一抹冷意,他低声:“派人盯着,不要轻举妄动,有情况随时汇报。”

        韩颢应了下来:“是。”

        回到王府后,韩骁骋不禁回忆起了昨夜元新月的梦话,绯色唇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今晨若不是韩颢急着找自己,他倒是想多陪元新月睡一会,她已经失去记忆忘了幼时相遇,好在现在的记忆还在,想到这儿,韩骁骋又皱起了眉头,对自己隐瞒身份一事又多了些悔恨。

        韩骁骋手中拿着公文,心思却明显不在于此,他时而微笑时而蹙眉的模样,叫坐在对面来议事的顾青看傻了眼。

        “殿下。”顾青小心出声试探。

        “嗯?”韩骁骋放下公文,将视线幽幽投向对面的顾青,里头的温柔尽散。

        “我想好了。”顾青回忆起昨夜韩骁骋同自己说过的话,他单膝跪下抱拳行礼:“此次遂丹之战顾青定不负殿下,不负我大讫!”

        “你想好了?”

        韩骁骋轻微蹙眉,他自然知道顾青待他的妹妹有多么珍重。

        当年顾长良夫妻死于疆场,顾青浑浑噩噩度日数月,却在数月后主动请命,率兵前往塞北打击得遂丹节节败退,还成功救回了数百名大讫战俘,其中便包括顾未容,顾青这位少年将军一时名声大噪,人人称赞顾青有顾长良当年的气魄。

        可韩骁骋陪着顾青度过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时间,他知道顾青对顾未容有无数愧意,愧疚自己没能成长再迅速些,眼看着顾未容都放下了那段为俘的耻辱,可他始终没能放下。

        “是。”顾青垂首,被韩骁骋扶起来时,眸光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只是我奔赴边塞后,希望殿下能帮我照顾好未容,她是我唯一的牵挂。”说到这里,顾青年少有为的这位少年将军神色间是难掩的温柔情谊。

        “放心。”韩骁骋点头,昨日他对顾青的提议是出于真心,只是他私心还是希望顾青能够为击退遂丹出一份力,毕竟元呈经验不足,怕是没法挑起大梁,到时尽管大讫内忧解决了,外患却依旧举步维艰、困难重重。

        “对了,元呈近日传信来,元鹤打算在年末召他回京授官。”

        “恐怕遂丹的新首领等不到年末……”顾青眉宇间忧心忡忡,如今元家陈家都对皇帝的位子虎视眈眈,若是在遂丹发兵前结束这一切内斗便好说,若是内斗外争赶在一起,怕是无暇顾及。

        “元鹤不会想不到这点。”韩骁骋回答。

        “静观其变吧。”

        顾青走后,韩骁骋立在窗边回想着昨夜与元新月同床的细节,瘦长的指头一下下规律地敲击着木质窗棂,他思绪混杂,总觉得有一些怪异的信息被自己漏下了。

        少顷,指尖动作倏忽顿住,他眉头紧锁,瞬间明白了元新月话语间的怪处在哪里。

        元新月会唤自己“韩玠哥哥”的时期便是在榆林镇的数月,而那时她向自己求救的场景分明是贼匪入侵,最终的结局是一把火将整个镇子烧成了灰烬……

        回想起那段痛苦的记忆韩骁骋心脏抽痛,手掌扶在窗边不禁用力,明显的青筋突起几分,他继续梳理想法……

        而元新月落水是近两年的事,那时的她已然失忆,就算是后来相熟也从未叫过如此亲密的称呼。

        可昨夜,为何元新月会在梦呓中将两件事交错出口,难道仅仅是梦中混淆了记忆吗?韩骁骋幽深的目光投向不远处随风飘摇的叶子,一阵风卷着它旋转下落,韩骁骋的心绪如丝线缠绕般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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