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北鱼和方斌的见面详谈很不愉快，甚至可以用糟糕透顶来形容。
餐厅是方斌前一天就订好的，是本市一家口碑很好的网红餐厅，装修风格偏向热烈洋溢，用来庆祝考编成功再合适不过。
订的时候已经没有多余的包厢，于是方斌花高价选了挨着窗户的位子。
换做今日之前，北鱼可能还会兴致勃勃的拉着他一同欣赏街景，品味美食。可惜自下午接了那通电话，再高级的餐厅再美味的食物都无法让她开心一点。
方斌下午有事不在学校，只发了桌号给北鱼。北鱼打车到的时候，他也刚好从出租车上下来。两人看见对方，一个试图上前拉住对方的手，一个头也不回的往餐厅里面走。
服务生极具眼色，看出这两位顾客气氛不对，迅速而敏捷的递上菜单，然后又安静的退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徒留沉默的两人石像般僵立对坐。
良久，方斌小心翼翼的开口：“小鱼，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今天最重要的事是给你庆祝考试通过，来，我们先喝一杯。”
他从醒酒器里倒出两杯酒，眼睛里满是讨好，期盼得到北鱼的谅解。
北鱼无奈的端起酒杯，潦草喝了一口。
“方斌，你也知道我很生气？”她到此刻依旧无法相信方斌背着她做了这么大的决定。“那你当初怎么有胆量把我瞒的这么紧呢？”
“我不是刻意瞒你，”方斌急忙解释道：“出国的名额总共才两个，竞争的人却有好几十，我当时随手一申请，根本没想到天下掉馅饼能掉到我身上。”
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气我不跟你提前打商量，事到临头才通知你。可是小鱼，我出国难道是什么坏事吗？”
其实方斌真的没想到北鱼会这么生气，他本来还以为这算是个惊喜，谁料北鱼的反应截然相反。
“就三年，我抓紧时间说不定两年就能回来。到时候你也稳定了，我回来也更有发展前途，两全其美啊。”他对未来充满期盼。
服务生默默上菜，北鱼眼睛落在摆盘精致的美食上，有那么一瞬间，她也想问自己，自己到底在不满什么。
有机会出国读研镀个金，多少人想去都没机会，方斌一次就申请成功，明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她就是浑身上下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见北鱼不说话，方斌以为她消了气，浑身放松的倚靠在椅背上。转眼计划起未来的几年生活，愉悦的扬起眉来。
“……那你什么时候走？”北鱼低着脑袋，往嘴里塞了一口鱼肉。鱼肉无刺，鲜美可口，到了她的嘴里竟犹如嚼蜡。
方斌尚沉浸在对美好未来的幻想中，闻言反应慢了一拍，说：“还要准备些东西，一切顺利的话大概下个月就能走。”
他以为北鱼在担心她，清俊的脸上了然一笑：“别担心，那边都联系好了，我还找到了也在那个学校的一位学长。等到了那边和他一起合租。”
“哦，时间还挺紧的。”北鱼憋出干巴巴的一句。
方斌终于意识到人还没完全哄好，紧张的搓了搓手，转移话题的问起了北鱼：“今天面试很累吧，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考上。对了，你有想被分去的学校吗？”
他隐约记得北鱼考的好像是初中。
不料这一问彻底毁了北鱼最后的念想，那股支撑着她坐在这里的力气突然被打散，她前所未有的感觉到疲惫。
疲惫的连开口和他计较的力气都没有。
北鱼深吸了一口气，靠涌入体内的新鲜空气来给予自己力量。她冲方斌笑了笑，看着那张十几年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说：“这家饭味道不错，你多吃点吧。”
吃完饭，两人一同返回学校。
白日里法学院学生搭的那个棚子已经被拆掉，换成了另一帮不知道是哪个学院的学生乐队，架子鼓、贝斯、吉他还有几个北鱼眼熟但叫不出名字的乐器，霹雳哗啦一顿演奏，吸引来不少路过的学生。
方斌喜欢凑热闹，想拉着北鱼走近去瞧，北鱼找了个吃撑不想动弹的借口，和他在路口分别。
回到宿舍，宿舍里依旧只有韩司菱一个人。
趁着她摘下耳机中场休息的功夫，北鱼没忍住问她：“司菱，你还记得我考的是哪个学校吗？”
韩司菱挑眉一笑：“记得啊，一小嘛，那可是k市最好的小学了，里面的孩子非富即贵。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好厉害。”北鱼喝了口水，笑眯眯的说。“一小的编诶，我自己考上的。”
莫名其妙，韩司菱白她一眼。
……
一周后，北鱼按照通知前往医院进行统一的体检。
医院是k市最大的那家公立三甲，前一天晚上，方斌说要送她来，但这场体检为着不耽误正常病人的问诊，比寻常体检要早。
k大离这家医院还不近，北鱼需要赶最早一趟的地铁，倒三条线才能到。她说了两句，方斌便没有再坚持。
北鱼到的时候，她这一批体检的人来的都差不多了。排在她前面的是位看上去三十左右的女性，穿着一身优雅的针织裙，察觉身后来了人，转身朝北鱼点了点头。
众人在大厅的角落集合排队，北鱼等的无聊，排队之余便不由自主打量起了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
她自小身体健康，连感冒都没得过几次，家中也没什么老人住院，因此活了二十多年来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
旁边不远处，一位年轻妈妈手上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怀里还抱着一个走路还不太稳当的男孩，正一脸焦急的向导诊台询问应该去几楼。
在这位母亲的身后，同样是一位年轻母亲，只是她的孩子还未出生，尚挺着个大肚子行动不便。
北鱼从小不喜欢人类幼崽，一小部分原因大概是天性，更多的则是因为母亲是老师的缘故。
她的父亲是海员，在她五年级的时候因公离世。而那一年，母亲申请调到小学，接管了新一级的一年级，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用在了几十个懵懂无知，上厕所都会出问题的孩子上。
母亲借着忙碌的工作来回避失去丈夫的痛苦，而北鱼似乎被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告诉自己母亲白日很辛苦了，晚上回家就不要再让她想起不开心的事；另一半则迁怒于那些‘不懂事’的孩子身上，厌恶他们明明一个个双亲健全，家庭美满，却还要霸占别人的母亲。
但很奇怪，北鱼并不反感教师这一职业。
当年填报志愿，北鱼最想学的其实是新闻，但新闻是k大的王牌专业之一，她的分数不够，于是服从调剂去了语文教育。得知这一消息，母亲十分高兴，她始终认为教师足够稳定，带薪的寒暑假远超过其他行业的福利，再适合女生不过。
北鱼对此无所谓，学不了新闻没有多么难过，调剂成师范生也没有多么伤心。她接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以后绝对不会因为工作而忽视了自己的孩子。
方斌虽然有的时候办事不太靠谱，可他对小孩却是真的喜欢，孩子缘出奇的好，再熊的孩子也能被他哄成天使宝宝。从前两人说起未来，商量好了以后生两个孩子，最好是一男一女。
“好了，时间到了，不再等了。按通知单上的分组，1、2组跟我先去二楼，3、4组在一楼采血。都拿好自己的东西，跟好队伍——”
队伍前方传来声音，北鱼跟着前面的姐姐缓慢移动。刚动了几步，旁边就传来一阵喧哗。
众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一身西服的青年男子横抱着一名孕妇冲进大堂，孕妇身下已然羊水已破，在男人的怀里不住的痛喊。
几个医护人员匆匆推来救护床将孕妇挪到床上，一路飞奔着将孕妇送到产房。
西服男子没有跟上去，而是站在原地平缓喘息，不顾周遭人等的注视和议论，从裤兜里掏出可怜巴巴的一张手绢，擦拭着手上沾染到的羊水。
北鱼在他侧头处理西服上的痕迹时认出了他的脸，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她居然又一次碰上了这位跟她问过路的帅哥，不等她感慨这世界究竟有多么小，外面又气喘吁吁的跑来一人，刚来的这位年纪明显偏大，半边脑袋亮的可以当镜子来照。
他一进来就抓上了那人的胳膊，急声催问：“人呢？！”
“6楼。”
看热闹的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后来的这位才是那孕妇的家属。年轻的这个是个帮忙的。
队伍移动的速度加快，北鱼前面很快空了出来，她看的出神，身后突然传来催促，提醒她可以走了。
她回头冲人抱歉的笑了笑，然后快速在包里翻出了纸巾。
快走两步，递给了那人。
“用这个擦吧。或者你可以去卫生间，呶，就在那边。”她指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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