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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属于你


姑娘第一次的主动,像久旱逢甘露的意外与惊喜,甚至在他来不及将炽热的感情回应时,她就已经从他的身边逃离,裙子丝滑的触感才从他妄想圈住她腰身的手边溜走。

        这与其说是吻,更不如说是一场蜻蜓点水的梦。

        诺伯抓住她的手,试图掰过她的身子和他面对面的质问与倾诉,可邱月明却道:“别碰我!”

        她的反复无常,让他不能理解也受够了:“why?doyouthinkthisisfunnyoryoujustliketriflingwithsb"saffections?”(为什么,你认为这样做很有意思吗?还是你只是喜欢玩弄别人的感情?)

        “我没有玩弄你的感情!”邱月明低低的道,“我不是木石,当别人为我付出的时候,我也会有感觉。当那人离开的时候,我亦然会有难过。”

        她说,想起邱如兰站在他身旁的时候,她的语气更加的低了,“我不是没有想过去做出一些努力,但是——”

        “但是什么?”

        “但我像总摆脱不了那些讨厌的流言,肮脏的污秽,别人的指指点点,我没有办法清清白白的走出这座城市。而这,就是我和邱如兰最大的不一样。”

        “你为什么总会这样想,我不在乎这些。”

        “但我在乎!你不会明白的,在我们的国家,一个女性的名节有多么重要。当她走错一步的时候,她就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这是对于人性的压迫,是不可理喻的!”

        邱月明苦涩一笑,道:“也许在你们看来是如此,但对于我们来说,对于中国的女性来说,爱情不会成为她们生活的所有,自古以来,任何一个没有爱情的女人她也能过的很好。所以就算我喜欢你,又能怎么样呢,当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时,当我自己都无法接受自己时,这一切就像注定的没有希望。”

        而诺伯哑口无言,因为他明白邱月明指的是什么,但是他该如何向她说明这一切呢?

        过了一会儿,他想对她开口道:“其实,其实在我的国家,我无法和你结婚,是因为——”

        他吞吐着,犹豫着,还是没有说出口。

        邱月明看着他道:“我明白,你也许有你的苦衷,但,我有我的坚持。”

        她走向窗户,将手臂放在窗台,许久,吐出一口气,缓缓地开口道:“知道吗?我的母亲就是我父亲的妾室,我的父亲总共有四个妻子,他的原配在生我大哥的时候死了,后来,我的父亲续弦了第二任妻子,但是第二任妻子没有生育,可是她又迫切的想栓住丈夫的心,所以你猜她会怎么办?”

        诺伯没有说话,他猜不出,他静静地看着她,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答案一定会和她紧密相关。

        “她选择让自己的妹妹来嫁给自己的丈夫。”

        “妹妹?”诺伯有些诧异。

        “也就是我的母亲,但不一样的是她是妾室生的,也就是我外祖父的情人。妾室生的女儿最后又嫁给了别人做妾室,多么可悲的循环呐。”她叹口气道,“可后来没过多久,我父亲续弦的第二任妻子也去世了,于是家中只剩下我母亲,于是我母亲就满心期待的以为他的丈夫会把她扶正,可没想到第二年春天,他就娶了第四任妻子。一个会唱昆曲的名角儿。”

        “就是你妹妹的母亲?”他见过那位夫人。

        邱月明笑了,“说实话,我们从来没把彼此当做一家人,不管她和你说了什么,这都无法改变我们之间糟糕的一切。”

        “她告诉我,你后来去了天津。”

        “是的,在中国向来如此,如果当一个男人有过多的妻妾儿女时,就避免不了矛盾的触发。在我父亲去世后,她娘就骗我娘吸食鸦片,这在家族中是多么不可容忍的事情。所以,没过多久我们就被赶了出去。我在天津每天要起早贪黑的洗很多盘子才能凑够上学的费用与房租,可是偏偏我娘又是个爱赌的,所以,我的债务还了一笔又来一笔,好像永远都无止无尽,如果运气不好碰上烟瘾发作的时候,她甚至还会想把我卖了去抵债。上校先生,你曾说,你能明白我,可是,你真的明白吗?”邱月明转过身看着他,说起那些痛苦的过去,她如今只是很轻的笑了几声。

        邱月明的话每一字都敲击着他的心脏,他只知道中国是一个文化复杂的国家,但他从没有想到,在这个年轻的姑娘身上还经历过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痛苦。

        “我能明白。”他说。

        邱月明笑了一下,“你能明白,你明白什么了?明白我不愿意和你离开的原因吗?不,你不明白,你出生在德国优渥的贵族家庭,你的父母实行美好的一夫一妻制,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理解我活下去的磨难呢?”

        “不,其实,德国它……”

        邱月明又继续道:“我想了很久,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因为她们是妾室,所以,她们这一生的悲剧从嫁给自己的丈夫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我的外祖母是妾室,我的母亲是妾室。这些女人她们卑微奢求丈夫的爱,最后得到的是弃之如履。所以我曾发誓,我绝对不要做别人的小老婆。即使在你们眼里,我已经算不得是一个好女人,但如果这一生,我注定是这样的命运,那么我情愿在这个风流场里醉生梦死。”

        邱月明的话落,让诺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他想抚摸她面容的手,最后只是停在了她的肩膀上,很轻的拍打着。

        她说得对,他给不了她任何承诺,任何她想要的东西。西方思想上的解放打不破东方文化的保守,于此继续下去,无疑是对双方的毁灭。

        “你……”

        你想好了吗?你真的决定了吗?你真的不能和我走吗?

        然而所有的话在出口间只是变成了很短的七个字:“我尊重你的选择。”

        屋内一片安静,诺伯走向了门,邱月明听到了锁芯转动,门被打开的声音,那一瞬,她还是转过身,看着诺伯,将满怀的爱意与失望压制说道,“上校先生,我会记住你的。”

        “我也会的,你永远是我心里最美好的邱小姐。”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屋子,这一次他没有带着任何的犹豫。如果说之前他对邱月明带着太多求而不得的不甘,那么今天这场短暂的谈话使他开始明白,他和邱月明之间跨不过去的究竟是什么。他不是一个对感情迟迟缓缓,优柔寡断的人,如果她注定不属于他,那么,他愿意把她永远藏在心里。

        在剧院的门口,正好碰上了寻他无果的邱如兰,邱如兰急急上前去问道,“你去哪儿了,我找你半天。”

        “我有些事情。你唱完了?”

        邱如兰用力点点头,“怎么样,我唱的还行吗?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德国?坐飞机还是坐船?”

        诺伯好奇的侧头问她,“你为什么这么想去德国,中国不好吗?”

        “中国都是战乱,有什么好的,过了今天没明天,哪像你们西方国家,先进漂亮开放富裕……”邱如兰竭尽一切的辞藻去描绘她想象中的德国。

        然而诺伯只是笑了,摇摇头道,“先进、漂亮、开放、富裕?那恐怕要另你失望了。”

        “为什么?”

        诺伯没有回答她,也许他还是决定不戳破这个小女孩天真的幻想了,毕竟一千亿马克的面包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国家都是罕见的,而这样的情况在德国前几年可遍地都是,那些失业的饿死鬼可以把整整一条南京路都挤的水泄不通。

        “喂,你要去哪里?你还带不带我回德国了?”

        “我要回武汉了,小妹妹,谢谢你这些天的款待,早点回去吧,别让你妈妈担心。”

        说罢他拦住一辆黄包车毫不犹豫的走了,而原地只剩下干瞪眼的邱如兰,最后,她愤愤地骂道:“骗子!德国人都是骗子!”

        邱月明走出剧院的时候,空空旷旷的门口只剩下她一个人。时逢杨公馆的林叔开着车来接她,陈晓雅从车内探出头好奇问道:“怎么样,邱姐姐,黄先生好相处吗?”

        邱月明望着车内的陈晓雅,她有一丝的迷惑与不解,这个女孩难道到现在还不知道大太太是做什么的吗?

        “黄先生,还可以。”

        “那就好,大太太还说,等过几天,要介绍黄先生给我认识,我还担心那人不好相处呢。”

        “她要把你介绍给黄先生?”

        “对呀。”

        邱月明这才意识到,大太太原是想让陈晓雅接下这单的,所以先派她来探黄金荣口风,原来如此。

        她看着陈晓雅那年轻活力的脸上,带有一丝俏皮与纯真,想来是大太太都已经打算好了。

        她未免失笑了一声。

        “对了,邱姐姐,你猜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碰到了谁?上次在巷子角的那个女孩。”

        陈晓雅话落,邱月明立刻明白过来,“邱如兰?”

        她没有和上校先生一起离开吗?她和自己是不一样的,她有清清白白的人生,美好的未来,疼爱她的家庭。

        而如今她已经彻底和希普林说清楚了一切,那么往后他们要做什么也和她没有关系了。她还去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她祝福他们。

        “不说这些了,我有些累,想早点回去休息。”

        回到杨公馆的时候,她一进门,便见到了大太太铁青的脸色,邱月明小小反省了一下自己近来应该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所以她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而生气呢?

        很快,没多久,她便知道了。

        “二姐!”邱如芝从身后突然窜出,把邱月明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来了?”

        “诶呀,你说你住这地方真是让我好难找,快,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小赤佬,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小弄堂里的饭堂馆子?任你走街串巷的游荡!”大太太忍不住骂道。

        邱如芝掏掏耳朵,不满道:“我二姐现在是上海滩的头牌,要不是靠她这张脸,你能住这么好,吃这么好,穿这么好?我来你家喝口水怎么了?我过分了吗?”

        “你放屁!你姐姐还是我捧红的,我都没计较她搅黄我的生意那么多次,你个小赤佬还来讨我的便宜,来人,把这瘪三给我赶出去,越远越好!”

        “我瘪三?我还没嫌你是黄脸婆,恶心了我的眼睛呢!”

        “黄……黄脸婆!”大太太揉了揉发晕的头,气的说不出话,于是用力做了几个手势,示意赶紧把人弄走。

        邱月明来打圆场道:“太太,我认识他,他确实是我弟弟,这样,让我和他说几句话,劝他走吧。”

        未免邱如芝再口不择言,邱月明赶紧将邱如芝拉回了房间。

        关上门后问道:“你来做什么?”

        “姐,你怎么也和那老太婆似的,那么凶,我找了你半天,可是好心好意来给你报信的。”

        “报信?你不给我惹祸,我就谢天谢地了。”

        “瞧你说的这什么话。”邱如兰撇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又朝邱月明瞄上几眼,最后耐不住性子道:“我真是来给你报信的,你要不听我的,那姐夫可就要变妹夫了。”

        “什么姐夫变妹夫?”

        “邱如兰最近忽悠了一个德国佬,那个人把她当成你,也不知道听了邱如兰胡说八道了什么,两人好着呢。”

        “等等,你说邱如兰什么?她骗了上校先生?”

        邱如芝点点头,“我亲耳听邱如兰说的,她还指望跟那个德国佬回德国呢。但在我看来,那个人压根就没看上邱如兰,所以,我怕她再做出什么缺德事来,特意给你报信的,哪知道,你居然这么对我。”说完,邱如芝不满的哼了一声。

        “骗?难道是我误会了?”

        “他们今晚去了大剧院,你遇见他们了吗?”

        邱月明顿时如失重心般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邱如芝见她神色异常,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就在今晚。

        他摸摸鼻子道,“反正我已经告诉你了,有些事情,你再好想想哦。”

        邱月明起身就要冲出门去,可是,在打开门的时候,她的脚步又停滞住了。

        就算这是一场误会,但不变的还是她的处境,她没有任何资格要求幸福,尤其是要求对方必须娶她。

        所以,还是算了吧,误会……就这样也很好。

        邱如芝见她又坐回了椅子上,不解的看着她,最后叹了一口气道:“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随你怎么决定吧,我可走了哦。”

        邱如芝打开门,却不想门外此时正站立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那姑娘笑起来还有两个甜甜的酒窝,着实可爱。

        “你叫什么名字?好看的姑娘。”

        “我叫陈晓雅,你呢?”

        “邱如芝。”

        “哦,你就是邱姐姐的兄弟吧。”

        “对对,她经常和你提起我吗?”在美女面前,他还是要表现得稳重些,不能急躁。

        陈晓雅一点头,“当然了,我只是没想到你和邱姐姐长的真像,你们都是生的一样的好看。”

        “你说我帅嘛?诶呀,有眼光!”

        陈晓雅被邱如芝逗的直笑,她道:“你现在要走吗?我送送你。”

        “再好不过了,没想到晓雅姑娘不但人美还心善,比那个老太婆强多了。”最后一句邱如兰低低骂道。

        引得陈晓雅笑个不停。眼见二人一路走一路有说有笑,大太太没眼看下去,一把拉上了帘子。

        只是,就在身后洋房里的灯光与视野皆被遮盖时,陈晓雅放缓了脚步,“那你和邱姐姐关系这么好,一定要常来看她哦。”

        “那是当然,她是我姐姐嘛,我跟她关系不好,还有谁跟她好。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会常来看晓雅姑娘的。”邱如芝没按捺住,露出了在大世界的那套本性,他挑逗的将手伸向了陈晓雅俏丽的下巴。

        然而陈晓雅灵敏的避开了,“讨厌,被大太太看到像什么,你要是真有心,就常来看我,我还想多听你说说你和邱姐姐的事情呢。”

        “没问题,对了,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要想我了,也可以来找我。”说罢,邱如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映有地址的名片递给她。

        然而,一阵风来,名片没接稳,随风吹落到了地上。陈晓雅立马屈身去捡,只是就那一个下蹲,让邱如芝瞬间皱起了眉。

        弓身,内八,双膝严合,这是!

        “怎么了,邱哥哥?”陈晓雅起身见邱如芝正定定的瞧着她,神色怪异。

        “你!没什么,没什么……”邱如芝扯出一丝勉强的笑,“那个天色不早,我赶紧回去了。”

        说罢,他就要开溜,然而,就在他刚一转身时,一道重力猛然劈上了他的脖颈,他整个人顿时倒了下去。

        第二天的傍晚,百乐门里正一如既往筹备着晚间的舞会,却在下午首次迎来了一堆不速之客。

        租界巡捕的到来让众人莫名又无措。

        “不知哪阵风把周警长吹来了?”大太太打趣道。

        “有人告你们勒索绑架。”周警长道,随后拿出一张照片问道,“见过这个人没?”

        大太太只看了一眼就笑出了声,“你要说是个女人,我倒也认了,正巧我这缺几个跳舞的姑娘,但你说你拿出个男人的照片,这……”

        大太太笑个不停,周警长也不跟她绕圈子,直言道:“别笑了,这人失踪有12个小时了,他家里人报了案,拖我们来寻,我听说之前他曾来过你们这,所以就问你见没见过。”

        周警长是什么德性,大太太自然清楚,敢情这是钱收了不少,才肯出来找人的。

        大太太再瞅了一眼,没好气道:“认得,这小子不仅来过这,昨儿夜里还闯到我家去了呢。只不过后来没过多久,他便走了,至于去了哪儿,我可就不知道了。你兴许可以问问我们的邱小姐。”

        “怎么,邱小姐也认识?”

        “她弟弟怎么能不认识。你等着我这就把她喊来。”

        邱月明从休息室内来到前厅时,正遇上大太太与周警长的谈笑,大太太见她过来,忙介绍道:“这是租界巡捕房的周警长,正好,他有些话要问你。”

        于是,当周警长拿出邱如芝的照片时,邱月明才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一些事情。

        这样的担忧一直持续到夜间的舞会,舞场上邱月明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直到赵筱娥的亲自上门。

        “邱月明!你给老娘出来!”赵筱娥不顾门口的保镖阻拦,执意闯进了舞厅。

        “邱月明,你有什么气冲我来撒,你扣着你弟弟不放,算什么。他好歹是和你一父所生,你这样做,对得起你们邱家吗?”

        一时,会所内人群哗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谁说我扣了他,赵姨,说话要有真凭实据。”邱月明从舞厅中走出。

        “巡捕房里头都查到了,他昨儿晚上就是来寻你的,如今人不见了,你倒好一推六二五,我知道,你做了这百乐门里的红头牌,背后有的是男人给你撑腰,你是天不怕,地不怕了,是吗!”

        “来人呐,将她轰出去!轰出去!”大太太喊来保镖。

        可赵筱娥倔得很,执意不肯走,“今天你要不把我儿子交出来,就别怪我把你从前在北方的那点破事抖出来!”

        “赵姨,说话要凭良心,我在北方有什么破事?”

        赵筱娥冷笑,“还大学生呢,我呸!诸位还不知道吧,她娘原先在北平是抽大/烟的,才被我们邱家给赶出了府,不光如此,还滥赌成性,欠了一屁股债,差点把女儿给抵了别人做小老婆。你们要是不信,尽可去天津东大胡同门打听打听,她们娘俩之前就住那片,而那一片住的可都是大把的暗/娼。”

        “赵筱娥!你!”

        随着赵筱娥的话落,顿时四周议论纷起,饶是大太太也制不了场。

        在上海交际花虽说算不得什么体面行当,但到底与别个娼妓类不同,再加上对学识样貌都有极高的挑剔,故而就像大太太说的,来此谈的是中外名士,见的是风流人物。

        但今晚随着赵筱娥的这一闹,众人都纷纷对这位高不可攀的红牌交际花多了几分质疑与议论。

        之后随着赵筱娥的撒泼谩骂越发难听,邱月明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对大太太道过别后就匆匆离开了会所。

        回到杨公馆后,陈晓雅对邱月明的提前归来有一丝意外。

        “邱姐姐,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邱月问她道,“晓雅,昨天晚上,你送如芝走的时候,他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没有吧,我送他走的时候,他好着呢。怎么了?”

        “如芝失踪了,已经有12个小时了,可还是没有找到。”

        “什么!可是他昨晚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呀,邱姐姐,你别担心,兴许再找找就找到了呢。”

        邱月明点点头,但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陈晓雅见状安慰道:“饿了吧,这样我先去给你煮点夜宵。你别急,慢慢想。”

        赵筱娥的话虽说难听,但此次邱如芝的失踪确实和她逃不脱干系,她就算再讨厌赵筱娥一家,但对于这唯一的弟弟总是多了分手足情的。

        邱月明在房内坐立难安,过了会儿,她还是决定去昨日邱如芝离开的杨公馆门口看看,就在她围着门口一片草坪踱步之时,却发现草坪上有一处浅浅被碾压的痕迹,而脚下悉索一声,像踩到了什么。

        她弯下腰去拾起,却发现是一簇黄白相间的干花,而那熟悉的清香分明就是菊花的味道。在杨公馆里从不用香水,只爱佩戴香包,甚至于味道都一样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陈晓雅!

        “邱姐姐,我给你煮了汤圆,来尝尝吧!”陈晓雅突然出现在她的身旁,另邱月明惊了一下。

        “邱姐姐,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给你煮了汤圆,趁热吃吧。”她笑得诡异,让邱月明有些不寒而栗。

        “我不饿,你吃吧。”

        “那怎么行,我辛辛苦苦为你煮的呢,吃一点吧。”陈晓雅推着她往里面走,直到走到桌前。

        邱月明面对这一碗滚热的汤圆面露难色:“我真的不想吃……”

        “吃!”陈晓雅夹起一个圆子逼迫道。

        邱月明盯着这个圆子半天,最终还是一把推开了,她恐慌的就要向门外跑去,可背后一个重击,整个人也倒了下去。

        邱月明是在一阵酸痛中醒来的,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双手束缚着吊在半空中,而面前一片漆黑,她想开口呼救,可嘴巴也被蒙住,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几声呜呜。

        黑暗中的那个人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突然灯光被打开,照的满堂皆亮。

        邱月明这才发觉此刻坐在大厅前方的那人正是陈晓雅。

        陈晓雅点燃一根烟吸着吐出一口气,然后慢悠悠地对她开口道:“是不是对这个地方很熟悉?百乐门嘛。”

        “呜呜……”

        “瞧我,怎么给忘了,你现在说不出话来,不过没关系,你听我说就可以了。”

        于是,随着陈晓雅指间的动作,有人将绳索放下了一截,现在邱月明距离陈晓雅更近了。

        “你一定很好奇其他人都去了哪里吧?不用急,过一会儿,等再过一会儿,你就可以都见到她们了,因为到时会有一场盛大的派对要为我们的邱小姐举办。”

        邱月明呜呜直叫,她说不出话,此刻只能惊恐的盯着面前这个女孩,这个她仿佛从未认识的女孩。

        “什么,你问我是谁?诶呀,瞧我这记性,还没有来得及自我介绍呢。”于是陈晓雅退一步做礼貌状道:“你好,我叫酒井雅美,来自东京,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邱月明的瞳孔顿时震住了,她从没有想到这个朝夕相伴,另她无数次产生同情的女孩居然会是日本人!

        “我已经听说了理慧子的事情,给邱小姐带去了不少麻烦吧,还真是失礼呢。不过没有关系,待会我都会悉数给邱小姐补偿上的。”

        这时,武田一郎进来道:“少佐,距离赏花大会还有一个小时。”

        “我知道了,让你们通知的记者都通知了吗?”

        “都通知了,就等着开始了。”

        “很好。”酒井雅美将目光移向邱月明,“你肯定好奇什么是赏花大会吧,其实很简单,赏花自然是赏你这朵上海滩有名的交际花喽,怎么?我看你的眼神里似乎流露出了迫不及待的求知欲,你很想知道是什么吗?没问题,我让他们进来。”

        酒井雅美一拍手,顿时一排日本兵走了进来。

        “这都是我们大日本帝国最优秀的武士,我希望待会能和邱小姐玩的愉快。”

        “呜呜!”邱月明似乎知道了什么,她绝望的挣扎着,可除了绳索在摇晃,一切都无济于事。

        “放心,这场赏花大会的结果,到时会有记者纪录下来,做成明日的头条新闻,所以邱小姐就请尽情的玩耍吧。”

        “少佐,我们不把她献给伊藤公子了吗?”武田一郎问道。

        酒井雅美瞪了他一眼:“伊藤那里,我自有分寸。话说回来,武田君,这个女人三番两次从你手中溜走,是你的耻辱。今天我把她送给你,希望你在下次的任务中不要另我失望。”

        武田一郎目光一亮,才反应过来酒井说过的惊喜是什么意思,他立即鞠躬道:“多谢少佐,卑职一定会努力的!”

        酒井最后看了眼邱月明,她恐惧的哽咽与绝望的眼神,让酒井产生了一种报复达成的满足与快意,她朝她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然后毫不留情的关上大门离开了屋子。

        而与此同时,屋内的绳索也被彻底放下了,邱月明摔在了地上,她看着面前不断逼近的日兵,那无法挥去的恐怖与悲伤让她近乎绝望到想死。

        于是她决心冲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面墙,毅然寻死。可是其中一名日本兵扯过了绳子,将她一把拉了过来,她立马便陷入了这群豺狼虎豹的包围圈中。

        她惊恐万分,试图挥掉面前伸来的手,可她的手被压制住,嘴巴被捂住,而身上的衣服正一件件的被撕开,混合着他们粗鄙的笑声与语言。

        不!让她死吧!求求了!上苍!让她现在就去死吧,她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无法忍受这样的糟践!一刻也不可以!求求了!

        就在这时,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响打断了屋内的所有兽行。

        “getoffher!(放开她!)”

        屋内隐隐弥漫着弹/药的气味,而屋顶的天花板正残留着一只被子弹贯穿的孔洞。

        所有的日本士兵停下了动作,他们转过身看着从门外进来的这个白人男子,他们好像在犹豫,又或者是在等待着谁一触即发的命令,他们就将前赴后继的冲上前去。

        诺伯穿过这些日本士兵,然后毫不犹豫的一把推开了每一个靠近邱月明的人,当他最后找到那个姑娘时,她正无助的伏在地上,眼神里充满了空洞,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而那样的颤抖仿佛连他的心都要一起跟着痉挛了。

        他什么都没有说,脱下了外套,一把裹住并将她抱了起来。

        然而此时,武田一郎却道:“等等!你不可以从我这里带走她!”

        枪械的活动声响起,只一瞬,那把枪就已经不偏不倚的紧紧抵在了武田一郎的头部。

        武田一郎整个人一怔,随后周围的日兵们也立马举起枪支围来。

        武田一郎突然笑了,“你不会开枪,我们是盟友,你如果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的话。”

        诺伯没有说话,就像他的枪没有从武田一郎的头上移走一分一毫。

        武田一郎不肯放弃,他一把抓住了邱月明,想试图扯下这个女人,然而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子/弹就贯穿了他伸出的手臂,他痛得大叫,赶忙捂住了流血的臂膀。

        “バカやろう!(混蛋)”有日本士兵愤怒的想冲上前来开枪,可酒井雅美这时出现了。

        “下がれ!(退下)”她命令道。

        然后将目光移向诺伯,“希普林先生你真的要为了这个女人而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吗?”

        “你们已经严重违背了战争法中最基本的人道主义原则,对此,作为你们的盟友,我只能说为你们感到羞愧。”

        “呵!人道主义!”酒井不以为然,“我倒是很期待看到贵国将来,如果有机会,在战场上是否能很好的践行战争法中的人道主义精神。”

        诺伯并不想和她辩论这些毫无意义的话题,他道:“让开!”

        “如果我不让呢?”

        很快,枪口便指向了酒井,酒井却全然不怕的样子道:“我不是武田一郎,你尽管可以开/枪打死我,但是,你可要做好上军事法庭的准备。”

        诺伯的枪没有开出,它定定的对准了酒井雅美,就像酒井雅美也没有挪动半分步子,他们仿佛陷入了某种持续的僵持中。

        然后,酒井雅美轻松笑道:“还有20分钟的时间,外面的记者就会进来,你现在可以选择离开,我将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者——”酒井停顿了一下,“我不介意将报纸的头条直接寄到柏林去。如果你执意选择这个女人的话。”

        诺伯没有说话,但他握住枪的手变得更紧了。

        酒井开始踱步,悠闲的猜测着:“啧啧啧……你说记者进来看到这副景象,报纸的头条会写什么呢?驻华顾问终日厮混上海的秘闻,还是日耳曼血统保护法的违背真相。这些似乎都挺合适呢……”

        “砰”的一声,子/弹落在酒井的脚步前。

        “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让开!”

        然而酒井站立在了那里,她很执意。

        “别再挑战我的耐性,就算我真的要上军事法庭的话,那也很遗憾,你是没有机会看到了,女士!”枪口直直向着酒井的头,诺伯的话透露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你看我会不会这么做。”诺伯道:“邱月明小姐是我在上海的女友,她将受到德国领事馆一切合法的庇佑与保护,我想这点武田一郎先生不会陌生,而你们今天所做的一切,我将视为对我的侮辱与挑衅,所以,庆幸我们的盟友关系吧,如果不是因为如此,今天,我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子/弹打进你的脑门里,我说到做到,酒井小姐!”

        话落,诺伯一把推开了面前的所有日本士兵,然后带着邱月明离开了那里。

        酒井愤怒的吸了一口气,半晌冷静下来后对武田一郎道:“致电大使先生,对柏林进行交涉。”

        他将她抱回了休息室的沙发,正要松开时,却发现怀里的女人仍然发抖得死死拽住他的衣裳,那样子仿佛是溺水者找到唯一一块漂浮的孤木。

        “一切都结束了,没事了。”诺伯说。

        他准备替她找一件完好的衣服换上,可邱月明却倏然扑进了他的怀里,哭的泣不成声,那些屈辱与恐惧此刻被全部释放出来,无能为力的她只能将自己蜷缩进面前这个男人的怀抱,似乎此刻天地间风雨飘零,只有他才是她最安全的寄托。

        他从来没有见过面前的姑娘哭的如此伤心,眼泪一串接着一串掉落,让他的心跟着一起难过。就像现在他真的很埋怨,为什么德国要选择和日本结盟,为什么,他不能留在中国久一些,为什么他要爱上这个中国姑娘。

        所有的为什么都不会得到答案,他只能将无限的温柔化成对她的安慰,化成在她发丝,肩膀抚摸的手掌。

        过了许久,怀里的人停止了哭泣,邱月明在安静中开口了,“我想离开上海了。”

        诺伯一愣,“你准备去哪里?”

        “不知道,你带我走吧。”

        “你……要和我走吗?”

        邱月明从怀中抬起头,用那双泪眼婆娑的眼睛看着他很久,然后,她站起身,慢慢地抬手,将身上残破的衣服件件褪去了。

        屋内的光线暗淡,少女的胴/体/曼妙。在窗帘吹拂的朦朦胧胧间,她如同一副美好又感/性的中世纪油画,引发无限对/爱的遐想。

        直到邱月明向他走来,那美好的艺术品开始鲜活。他才收回那些赞赏的目光,于是人性的欲望开始涌起。

        “你救了我的哥哥,现在你又一次救了我,我愿意履行我的承诺,如果你带我走,我就是你的。”

        他的喉结滚动,吸了一口气,然后捧起她泪水未干的脸颊迟疑着问出:“你,想让我包/养你吗?”

        她明白他无法给予她婚姻,但当这句话说出来时,诺伯的语气仿佛是对她的求婚一般,郑重又带了些圣洁,这让包/养二字在任何男人的嘴里一时都变得可笑起来。

        “带我离开这里,那我就属于你。”这次她不带犹豫而坚定的说。

        如果堕落是跌入一场无止境的陷阱,那么她想由自己来选择坠入的地点,至少那样在沉沦间,她获得了片刻的欢愉与爱。

        希普林看着面前这个女人,这个会让他无数次失去理智而疯狂的女人。

        现在她终于要属于他了吗?

        他一个用力将她圈进了怀里,让所有未尽的语声掩藏在情意无限的吻中。唇舌相缠,她愿意回应他的攫/取,她心甘情愿的奉献属于他的一切。

        不管是温柔还是粗鲁,都将被这一瞬间的悸动全部融化,没有人会去思考是对是错,家国情仇,世俗礼教,炮鸣战火,还是血统种族。

        将它抛下,全将它抛下,天长地久只在这一刻的缠绵。

        当炽热的吻结束,她轻微的喘/息落在诺伯的眼底,他于是爱怜的抚过她/潮/红的脸颊,道:“我会带你走,我向你保证,只要我留在中国一天,你就等同于是我的妻子,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的躯/体,践踏你的尊严,否则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他找出完好的衣服然后一件件替她穿上,邱月明不能理解的看着他。

        他还是在嫌弃她吗?

        诺伯道:“你要等我,月,我收到了武汉的通知,现在要赶往山东一趟。”邱月明抓住了他的手。

        诺伯安慰她道:“你知道我必须得去,这是我来这里的任务,也是现在我能为你留下来的最好方式,其实如果不是我在中途遇到了你的弟弟,也许现在我就已经赶过去了。所以,你可真是我的大麻烦,我怎么老是因为你迟到,难怪罗宾他们总是埋怨我。”

        诺伯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邱月明却问道,“你见到了如芝?”

        “是的,他的情况不太好,有两个嗯……”

        他不知道汉奸怎么说。

        “他被两个听日本话的中国人抓住了,我不知道他们要带他去哪里,被我在郊外碰到了,然后就顺便帮了他,所以当我听他说你的身边有一个日本人时,我才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

        “如芝没事就好。”邱月明释然道。

        诺伯对她叮嘱道:“酒井这个人我听说过她,当初德国与日本进行过情报人员的培训交流,据说她是一个语言天才,精通满语,汉语,英语,甚至少量的德语和你们中国的方言,所以你也看到了,她比松田更难缠,待会我会写一封信给你,我不在上海的这些日子,你就去领事馆找克里拜尔先生,他是个喜欢中国的人,如果有困难他会帮你的。”

        “那你要多久回来?”

        “我不知道,但我一定会回来的,因为我要带你离开这里。”说完,诺伯在邱月明的额间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邱月明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膛,仿佛听到了他最真挚的心跳。

        此刻,她觉得其实一切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当她彻底决定放弃某些陈旧的教条,踏出那一步的时候。

        不管她是女学生,还是交际花,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了,只要这世间还有珍爱她的人在身边,情妇就情妇吧,她愿意和他在一起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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