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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离开


黄远清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才度过手术危险期。醒来的时候,他瞧见邱月明伏在床畔疲累的睡容,彼时窗外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正好勾勒出一种朦胧的光晕,那样的朦胧近乎让他觉得是一个美好而短暂的梦,他不自禁的抓了一下少女的衣袖。

        “你醒了,黄少校。”邱月明很是惊喜。

        他不忍麻烦邱月明,一只手撑起身体,试着起来。可邱月明还是来勾住他的手臂,搀着他坐起身,于是少女身上那柔软的触感和淡淡的栀子花香就在一瞬间恍然让他的心跳都少了半分。

        “这些天让邱小姐受累了。”

        “说什么累不累,该是我谢你,谢你再次救了我。对了,你要喝水吗?还是吃点什么?”

        黄远清摇头。

        “那是不舒服?我去找医生。”

        黄远清还是摇头。

        “那是?”

        “你去找护工过来吧。”

        “没事的,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做。”

        黄远清面有尴尬,“我······我要上厕所。”

        呃······

        “那我还是去找人吧。”邱月明红了脸颊,埋头就跑了出去。

        她站在树下,看着眼面前来来往往的伤患,听他们偶然谈论起的战争局势,目光又渐渐垂下。

        自从昨天责备了马克先生后,她的心里也很是自责。她不该如此冲动的,他们说的对,她不懂战争,怎么可以妄自置评人家,她真是被失落与冲动占据了理智。

        如果能再见到马克先生,也许她该和他道个歉。

        回到医务处,黄远清见她情绪很低落,以为是战争带来的恐惧,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心,最近我就会想办法,让你回去的。”

        “没关系,现在战争这么激烈,我能理解。”邱月明说,她捡起地上的纱布将它妥善收起。

        黄远清看着这个温和的姑娘,于是那些初次见面的回忆又再次涌上脑海,清澈的眼眸,干净的笑容,还有,某种不知名的坚定,于是,一种奇妙的情绪在心底一点点萌芽作祟。

        他怀揣着的那个大胆猜测也迟迟不敢问出,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邱小姐。”

        “什么问题?”

        “你……和张允琛是什么关系?”

        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邱月明抬起头,她的脑海里闪现出张允琛俊秀的相貌,在那间二层楼的洋房内,他们有过美好的点滴,也有过指腹为婚的约定,那么,他们可以算作是男女朋友吗?遗憾的是,对于这个答案张允琛似乎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邱月明想了一会儿,含糊道:“朋友吧。”

        “朋友~”黄远清呢喃着。

        “那,邱小姐,你婚配了吗?”

        嗯?

        黄远清虽没有张允琛的斯文,但却也周正俊朗,眉宇间更比张允琛多了几分/身为军人的干练与英气,故而黄远清一向对自己的外貌还是比较自信。

        尤其此刻,他用一种毫不回避又渴求答案的目光看向邱月明,倒是邱月明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来。

        “婚配……”邱月明被问得有些磕绊,不知如何回答。

        黄远清期待着邱月明的答案,他甚至已经为自己想好了接下来的说辞,诸如鄙人二十有三,未有心仪,诸如,姑苏黄氏也是名门望族······

        “算有了吧。”

        诸如鄙人留过东洋,打过仗——

        等等!

        有了,有什么了?

        “邱小姐,你说什么?”

        “我说,算是有吧。”

        算是?有吧?

        这是什么奇怪的答案?

        这种事情还能算是?还能加吧?

        他是谁?

        一句句想问出口的疑惑还是被生生咽了回去,乱世之中,女孩儿早早许了人家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更何况是邱月明这样漂亮的姑娘。

        他将失落掩盖,用笑容淡淡道:“真没想到,谁有那么好的运气,找到邱小姐这样的姑娘。”

        邱月明见黄远清又无精打采的躺回了枕头上,以为是身体不适,于是她想换个话题引起他的高兴:“对了,像黄少校这样年轻有为,想来也是让不少女孩子魂牵梦绕了吧。”

        “魂牵梦绕谈不上,至今光棍司令一个。”

        呃······

        倒不是黄远清存心噎她,他本就是个挑剔的人,从了军后,更是军务繁忙,连家都没回得了几次,何谈婚事。可可如今真遇上心仪的,却被告知名花有主,这换做哪个都要郁闷一下。

        “诺伯?”

        正巧此时,诺伯来了,他站在门外不知是因为邱月明的缘故还是什么,迟迟不曾进来,而他的身边还站着另一名德国人。

        邱月明心里头犯嘀咕,莫非是上次她把这位马克先生给骂怕了,所以现在每过来一次都得多带一个人?

        邱月明不知道,但她还是决定识趣的出去,于是端起水盆往外去,在两人擦肩的时候,诺伯扫了她一眼。

        邱月明靠在外头的树下,静静等待着里头不知谈论什么军国大事,她无聊缠绕起胸前的头发,心里想起十六的事情,满是挂怀与愧疚。直到过了很久,她看到诺伯出门来,才端起打好的水走了进去。

        诺伯似乎并不想见到她,原本要直接从她身边走过,然而不知为何他又停下了脚步,看了眼邱月明,然后郑重道:“女士,我希望你能收回你之前的话,因为我们会证明德国人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糟糕。”

        一时,邱月明想出口的道歉也因为这句话被生生咽了下去,她挺直了身板,礼貌性微笑道,“希望如此。”

        诺伯走后,黄远清能看出他们之间奇怪的氛围,“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对你们国军聘请这样的团队有些失望而已。”

        “失望?”黄远清不能理解,“是有什么误会吗?”

        “黄少校,恕我直言,老百姓给政府的血汗钱,不是用来高薪聘请无能的团队。”邱月明道。

        “无能的团队?”黄远清咀嚼了一下邱月明的话,很快理解了,“月明,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

        “这次的事情,其实……”黄远清顿了一下,不太想谈及,最后放弃道:“算了,说了你也未见得能懂,还是不谈了。”

        “可是——”

        “好了,这件事情,以后别再希普林上校面前提起了。”黄远清坚决的说道,他皱起的眉宇间似乎藏着什么心事,邱月明一时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那刚才他们过来是?”

        “刚才和他一起来的就是布鲁赫中将,本来按照柏林与南京的协议,他们是不需要参加正面战场的,但是他这次从苏州总部把德国人带来,所以我想你一定是同他说了什么对吗?他的脾气我很了解,平时看上去温吞,但你可别踩他的痛脚,要不然,执着的吓人。”黄远清看着邱月明道。

        话落,邱月明的心里很快涌起了懊恼之情,果然,她应该向这位马克先生道歉的。

        “你也不用自责,换个想法,这对我们来说未尝不好。”

        “嗯?”

        “毕竟一千五百大洋一个月呢,猪也不能这么养。”

        黄远清将手枕在脑后,躺下时舒了口气。其实他没有告诉邱月明,她和诺伯的对话,他是听到的,谁让那时的麻醉剂量太少了呢,可把他疼死了。

        “中国目前的情况显然不适用于当年的欧洲战例,塞克特防线的失败便是最大的证明,苏州河不是法国马恩河,接下来该怎么做,应根据实时而决定。”

        从南京来的布鲁赫对中国地形进行过深入研究,当初他并不赞成部署在上海的那段塞克特防线,现在事实证明了一切。

        “可是你们看这个地方,淞沪三角河道交错,对于中国军队来说根本没有防守的空间,不但如此,它还给日军提供了最佳的轰炸地点,要我说,我们应该再往后撤退一段,力求保留充足的实力等待反扑。”另一位德国军官罗宾舒泽指着地图道,“或者我们也可以在夜间实行攻击。我观察过目前为止日军的作战规律基本集中在午后一两点的时间,当太阳最大,人们感到疲倦的时候,他就会对某一个目标点实行空袭。所以白天我们以隐蔽为主,夜间再实行潜伏攻击。”

        “不,中国的军事装备落后,夜间除非我们有十足的把握选中目标,要不然无疑是浪费炮火。这对目前中国政府紧张的军备来说可不是好事。”布鲁赫反驳道,同时他又看了眼诺伯,“你认为呢,诺伯。”

        诺伯没有说话,他环手抱臂,盯着面前的地图很久,问道:“苏州总部那里知道现在的情况吗?”

        “上将先生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布鲁赫说。

        “是什么?”

        “他认为万不得已的时候就该撤退。”

        诺伯皱了一下眉,罗宾舒泽继续道:“这是最好的办法。诺伯,你该知道的,一个军队的失败不代表它要把战争全部打完,而是它的损伤一旦超过五成,那么一切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中国军队目前就是这样的情况,如果现在不撤退,他们可能会面临更糟的境遇。”

        布鲁赫也补充道:“中国政府在决策这块一直做得不算好,他们非常犹豫。当初我们就劝过他们,应该提早进攻,可是他们的犹豫害了他们。现在关于撤退,蒋jie石对国际上依然抱有很大的希望,虽然这在我看来并没有多大用处。”

        “恕我直言,我们从闸北区退守到如今的地步,陶德曼大使负有一定责任,他不应该欺骗南京政府。”诺伯说,虽然邱月明的那些话曾让他一度很气恼,但他确实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因为顾问团的每个德国人都很清楚这次是驻华大使陶德曼参与了中日调停,从而耽误了中国军队的进攻时间。

        对于战场的败退,布鲁赫也很无奈,但不管如何,他都必须提醒眼前这位尚年轻的德国军官,“收回你的抱怨吧,诺伯。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伟大的日耳曼军人,一切都应以帝国利益为先。”

        “是,长官。”

        再次回到作战的讨论中,布鲁赫指着地图道:“我们现在背靠苏州河,坚守的还有罗店,蕴藻滨,大场。”

        “是的。但这些都不是一个很好的防守位置。”罗宾舒泽说。

        诺伯盯着那张地图很久,然后用笔在上面画出一个长长的箭头,道:“既然没有办法防守,那就只能主动进攻。我建议调遣48军一路,66军二路,98师三路,组编三路攻击兵团,要以最快的速度,在今夜对日军实施全线反攻!”

        “这很冒险。”罗宾舒泽道。

        “我知道,但是伙伴们别忘了,军校的第一堂课就告诉了我们,兵贵神速,所以这个险我觉得可以冒。”

        布鲁赫没有说话,他盯着地图沉思了很久,最后决定道:“行,罗宾,你立刻拟写一份作战提议,一份发往苏州,一份给张治中将军。”

        “是。”

        暮晚的时候,太阳一落山,外头便响起了炮火轰鸣,黄远清顾不得伤口,从病床上起身,就朝外头张望去。

        “今天为什么是这个时间?”

        “怎么了?”邱月明赶紧过来扶他。

        “提前了,和以往都不一样。”黄远清喃喃自语,突然他像想到了什么,“莫非,他们想——”

        “邱小姐,你帮我看着时间,11点一次,1点一次,4点一次,如果在这三个时间段里没有传令兵过来,那就是个好事,反之——”

        “反之如何?”

        “反之,我们可就要彻底失去上海了。”黄远清垂下眼眸,担心道。

        听完黄远清的话,邱月明的心中也骇然了一下,她将目光望向夜空上的皎皎明月,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传令兵是在凌晨3点多过来,他用仓促的步伐带来了一个另大家振奋的消息。经过一夜的血战过后,我们夺回了蕴藻滨南岸的所有阵地。

        医务处内瞬间掀起了兴奋之情,而这场短暂的胜利也大大鼓舞了人心。

        第二天,邱月明扶着黄远清散步的时候,被路过的诺伯看到,他主动问道:“你好些了吗,黄?”

        “差不多了,如果不是这位邱小姐,我可能早就回前线去了。”黄远清说,对于邱月明的照顾,他很是于心难安。

        不过,在诺伯看来,这家伙却很有炫耀美人在侧的意思。

        对此,他有了一个恶作剧般的想法:“我听说邱小姐一直准备回去。那么现在形势对我们比较有力,你如果想回去的话,可以趁现在。”

        “现在?不合适吧?现在还正是两军交战的时候。”黄远清道。

        诺伯一眼看出这家伙打的什么主意,他悠悠地道:“前段时间,我从德国领事那里听说禅臣洋行要从苏州接一批货物直达上海,估计最近就会有他们的车子行经。正好我和他们的经理奥利弗在波茨坦的时候见过一面,届时,我可以让他送邱小姐一程。”

        “邱小姐……”黄远清私看了看她,心里确实有些舍不得邱月明离开,尽管知道她已然有了婚约,但这样短暂的时光于他来说却越发的留恋起来。

        但邱月明还是点了点头道:“我是出来有段日子了,如果能回市区,再好不过,麻烦您了。”

        诺伯满意的勾起笑:“不客气。”

        一来这个烦人的姑娘终于要走了,二来黄少校的病也可以好起来了,毕竟对于黄远清这种美人在侧的行为已经严重引起了军中单身汉们的不适,他不过是帮大家解决了一点小麻烦而已,这在中国叫什么?替天行道!

        走的时候,黄远清第一百零八声的哀叹已经连续落在了邱月明的耳中,本就脸皮薄的她此刻倒真像做出了什么见不得人事情不敢看他。

        “黄少校,你别这样,以后若有机会我们还是可以见面的。”

        “回去后你是有男朋友的人,只怕邱小姐再难记得我黄某人了。”说完,黄远清的语气变得更加哀怨。

        “怎么会呢,有时间我一定来看你。”

        “真的?”

        “嗯嗯。”邱月明用力点点头,过了会儿她又补充道:“允琛也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那算了!”邱月明话没说完,黄远清就意兴阑珊的否定道。

        张允琛那小子,就是茶壶里下元宵,只进不出。过去不知道被他坑了多少回,他反正是一点都不想见到这个铁公鸡,尤其在美丽的邱小姐面前。

        黄远清的话正让邱月明不知如何作答,这时,就听到外头响起了车铃声。

        邱月明往外一看,是诺伯,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此时正有些不耐烦的等着邱月明和黄远清这啰嗦的告别什么时候结束。

        “你从哪里搞来这么个老古董?”对于诺伯这种随意打断别人告别的事情,黄远清没好气的问道。

        “从一名通讯兵那里,听说是被你们的张治中将军亲自骑着送过信的,我觉得它没准能给我带来些好运。”

        “呵,洋人还挺迷信。”黄远清用苏州话嘀咕了一句。

        “什么?”诺伯问他。

        “没什么,说祝你幸运。”

        邱月明噗嗤笑出声来,她来上海的日子也不短了,对于吴侬软语能听懂不少。

        “真的吗?”诺伯怀疑道。

        邱月明还是不打算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了,帮着答道:“是的,他说这辆车很配你。”

        虽然诺伯见二人神神秘秘的表情并不是很相信,但他也不在乎黄远清到底说了什么,对邱月明拍了拍自行车后座道:“行了,我该送你去见奥利弗先生了,上车吧,邱小姐。”

        “上……上车?”邱月明指着这个破旧摇摆的后座,不敢相信她真的要坐在上面。

        “难道你们中国人管自行车不叫上车吗?还是坐车?放车?总不能是站车吧?”诺伯奇怪的问道,他可是恶补了很久的中文呢,难道又说错了?

        “其实,如果不远的话,我们可以走过去。”邱月明提议道。

        “可我不想走回来。”诺伯非常直接的说。

        邱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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