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张符
来妖界的第一天，在待客室里，妖皇就曾提过让贺迩带他们去西区的娱乐街逛逛。
不曾想一直拖到今日才得以成行。
整日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其实很消耗精神气。向小园肉眼可见地一天比一天忧郁，哪怕她强撑着不愿表现出来，也总会在无意的眼神中泄露出一星半点。
于是大家便计划借此机会带她去散散心。
听妖属说，娱乐街里面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很多，都是其余几界不多见的。
郑希摩拳擦掌期待了好久，总算等到向小园伤愈。
“我们不先去找游魂吗？”坐在去程的车上，向小园仍有点恍惚。
车上没外人，郑希便也不避讳：“白蛇那边一直没什么消息，找游魂的事急不来。”
向小园讶然睁大眼：“这么长时间，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她只顾闷头养伤，心大地没怎么过问事情进展，还以为情况乐观。
“是啊，”鹤卿沉声道，“跟冥界差不多，找了半天毫无收获，让人不得不怀疑是我们又一次判断失误，失踪游魂根本不在妖界。”
“游魂既不在妖界，又不在冥界，还能在哪？”向小园皱起眉喃喃自语。
“那就要看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归属哪界了。”贺迩坐在副驾，目视着前方，也不知是不是在和她说话。
向小园忍不住偏头去看。
他侧脸逆光，可见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一如既往的轮廓好看分明，也一如既往的神态疏冷不近人情。
向小园垂下眸，放空须臾，转头望向车窗外。
他们很快抵达目的地，计景把几人放在入口处，掉头去停车。
郑希拉起向小园的胳膊就要往里冲：“走吧走吧，今天什么也别想，先玩个痛快。”
向小园把她拽回来：“还是等等计景吧，我怕他一会儿过来找不到我们。”
郑希望了眼街上摩肩接踵的妖，从善如流：“对对对，在这丢了可不好找。”
等了几分钟，计景赶来与大家汇合。
这条街上新奇的东西的确不少，向小园和郑希兴致勃勃地在不同的店铺间流连，没一会儿就提满了大包小包。
计景和鹤卿主动承担起跟班的职责，帮她们解放双手。
贺迩只身走在最后，除了在付款时问一句“多少钱”外，其余时候一字不言。
逛到一半，前方不远处热闹嘈杂的动静吸引了几人的注意。
向小园和郑希满怀好奇地挤进去：“这是在干什么？”
旁边的妖热心告知：“抓娃娃呢。”
看着满箱子活蹦乱跳的“娃娃”，向小园不禁尾音上扬“啊”出一声。
站在娃娃机前操纵摇杆的是个小男孩，看起来才十岁出头。他弓着背凑在玻璃前，一双眼睛牢牢盯住里面的精灵，全身紧绷，就像一只正在猎食的野猫。
机器上的时间开始进入倒数，周围的妖都跟着屏息凝神，一动也不敢动。
倒计时跳到零的那一秒，小男孩一只手用力下拉，一只手拍下按钮，机器手臂精准地晃到精灵移动的位置，合拢一握，便成功抓到了。
空气有一秒的静默，随后，围观的妖群爆发出一阵阵欢呼，气氛热烈至极，引得过路的妖都纷纷看过来。
向小园也跟着庆祝，一时忘形，激动地回头喊：“贺迩，我也想玩这个！”
话一出口，自己先愣住了。
下意识去叫贺迩的名字，原因无他，不过是默认他掌握着经济大权而已。
可这无端熟稔的语气听在别人的耳朵里，难免带了点亲昵色彩。
周遭一下安静了许多，众妖八卦的眼神在他们高高在上的妖君大人和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漂亮女孩脸上来回跳跃，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贺迩倒是面色如常，缓步走到向小园面前，淡声问：“想玩哪台？”
有什么区别吗？
向小园不自在地抿下嘴，随手指了一个。
“给她打开吧，”贺迩侧身对老板道，“等她玩够了再结账。”
老板连连点头，立刻从柜台端来一筐游戏币，递给向小园：“您尽管玩，不够我再给您拿。”
向小园抱好筐子，挤出一个笑：“谢谢。”
游戏机这种东西，看别人玩是一回事，轮到自己上手，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玻璃箱里的精灵每一秒都在变换位置，且落点随机，毫无规律可循，向小园手中一筐币即将见底，却连半根精灵毛都没碰着。
她怏怏地靠在机器上，垂头抱怨：“怎么这么难啊……”
怪不得刚才那个小男孩成功抓到时，大家的情绪那么高昂。
周围还有几个留下看热闹的妖，听到她的话，贴心建议道：“贺迩大人不是在这吗，他那么厉害，你让他帮你抓，肯定能抓到。”
贺迩抱臂倚在一旁，闻言略挑了挑眉，没表态。
向小园拿余光瞟了眼，莫名觉得他似乎心情不错。
“不玩了。”
她扭头把剩余不多的游戏币塞回老板手里，拉着郑希离开。
走了没多远，迎面碰上另一家店的店员上前来拉客：“几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进店百万剧本任君选择，身临其境，入股不亏。”
向小园接下他手里的传单：“剧本杀？”
店员摇摇头：“比那高级多了，咱们店叫领略岛，说白了其实就是人生体验馆，亲身体验不同角色的一生，幸福、不幸、挫折、顺遂，任何模式任何剧情，只要你想都可以。简单用一句话概括呢，就是把看电影的人，直接变成电影里的人。”
郑希很感兴趣，问：“怎么变？”
店员嘴角一勾，卖了个关子：“进去你就知道了。”
根据店员的提示，向小园一行人顺利找到领略岛的位置。
它位于娱乐街的最尽端，远远望去，其火红高耸的屋顶在一排色调清冷的矮房子里显得格外亮眼。走近了看，才发现它静谧地孤立在一边，小小一个，方方正正，并不与其他建筑相连。
门庭冷落也就算了，最奇怪的是，它没有入口。
“是这里吗？”向小园左右看了一圈，不敢确定。
“应该是吧……”郑希也说不准。
“是这里。”贺迩走到前面，拿过向小园手中那张红色的传单，轻轻贴在墙上。
红纸瞬间被一股强力吸住，很快就如水般融进墙里。
结界门慢慢在正前方的白墙上显现出来，像个被汽车撞破的洞，泡泡一样轻薄透明的灵力层在太阳的照射下映出斑斓的光斑。
“可以进去了。”贺迩走在最前。
穿过结界门站定，向小园打了个寒颤。
郑希紧跟着钻进来，“嘶”了一声，道：“好冷。”
愣了两秒，又发出惊叹：“这么大？！”
缀在最后的两人应声抬头，也有些愣住。
墙内的空间就像一个巨大的溶洞，边界遥远不可见。
四周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来自他们脚下这座浮岛的正中心，明透但不刺眼的光芒正好能够染亮这一圈深红棕色的土地。
周围较远的黑暗中不时有细碎的爆闪，像银河里的星宿，在可爱地眨眼。
安静半晌，向小园迟疑问：“我们这是……到哪了？”
贺迩说：“龟壳里。”
？？？
没来得及细问，一个穿着紧身制服的女人微笑着过来接引。
“欢迎光临领略岛。”
岛中央飘浮着数不清的圆形硬币，飓风般聚拢又分散，浮浮沉沉。每一颗都散溢着不同的光，或明或暗，或大或小，揉和在一起，就成了这岛上的光源。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站在旁边，心无旁骛地用手帕擦拭着手中的硬币，擦完一枚放回，又伸手去取下一枚。
察觉几人走近，她折好手帕，浅笑着转身相迎，口中还是那句：“欢迎光临领略岛。”
白玉柜台凭空出现在他们之间，老妇人起手给客人斟茶。
领路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偌大的浮岛上只剩下他们隔着氤氲的茶气相对而立。
“几位是来体验人生的？”老妇人名叫乌绛，是这领略岛的店主。
向小园觉得她亲切，乖巧地冲她笑：“对。”
乌绛慈和地问：“那你们想体验什么样的人生呢？”
郑希确认：“只要我们想就都可以吗？”
乌绛颔首：“是的。”
她们一时拿不定主意，求助道：“您有什么推荐吗？”
乌绛摇摇头：“我既不知你们过往人生，亦不知你们心中所想，无法为你们推荐。”
见她们苦恼不已，又建议：“若是实在不知该选什么，不如就在这堆硬币里头随意抽一个，让老天做决定吧。”
“这些硬币是干什么用的？”向小园偏头打量起来。
乌绛言简意赅：“收纳人生。”
向小园望着翻飞的硬币，逐渐陷入沉思。
郑希拉着鹤卿走到硬币旁边，回头问：“我们两个一起选，可以吗？”
得到乌绛首肯，她才看向鹤卿：“可以吗？”
鹤卿握住她的手，点头道：“可以，选吧。”
郑希弯唇，随手抓了一颗。
“这个怎么样？”她把选好的硬币摆在乌绛面前。
乌绛看看硬币，又看看郑希，最后看看鹤卿，笑赞：“甚好。”
于是两人欢欢喜喜拿着硬币进了乌绛为他们开启的结界门。
“你呢？”乌绛问。
向小园回眼看着她：“这个故事，我能不能自己写？”
“当然，你想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我想见几个人。”
乌绛伸出微颤的手：“好，把手给我吧。”
握住向小园手的同时，一枚光滑无字的硬币从乌绛的指尖飞出。
硬币停在距柜台半米高的位置，币身微微震颤，直到自动刻完所有的字体花纹，才轻巧落下。
向小园拿起来看：“您知道我想见谁？”
乌绛说：“十指连心，是你的心告诉我的。”
向小园握紧手中的硬币，抬眸：“那我去了。”
乌绛看了眼贺迩，对向小园道：“第一次进去，找个人陪你吧。”
向小园犹豫一瞬，依言转头叫人，正好与身旁的贺迩视线交汇。
她无辜眨眼，往他身后探头：“计景，你想不想试试这个？”
计景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快步走到她面前：“好，我陪你。”
目送两人走进结界门，乌绛不明深意地一笑：“你们来之前吵架了？”
贺迩掀眼，略带诧异：“为什么这么问？”
乌绛缓缓转身，摆手道：“没什么，只是我以为她会选你作陪。”
茶喝到第五杯时，两对人终于一先一后地从结界门里出来。
郑希和鹤卿不知为何都面红耳赤，各自眼神乱瞟，唯独不敢落在对方身上。
向小园跟在后面，眼眶红红的，脸上隐有悲戚。计景走在她身旁，一路不停地小声安慰着。
贺迩静静看了会儿，没多问，转身道：“付过钱了，走吧。”
从领略岛出来，大家都变得异常沉默。
一路无话，几个人默契地往回走。
接近娱乐街出口时，贺迩突然顿足，半侧身回头道：“这里有妖灵留声机。”
他示意自己右手边那几个长得像电话亭的透明小隔间：“有想说的话，都可以说给它听。”
向小园闻言偏头看了眼，然后一言不发，兀自走了进去。
隔间面积不大，最多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而立。正对门的自助贩卖柜里整齐陈列着一排排圆润小巧的妖灵蛋。
向小园按下其中一颗的按钮，对着收音器开始说话。
她并没有在里面待很久，说完了就让贺迩去投币，然后揣着自己的妖灵蛋靠在门边等其他人。
她显然又哭过了，但脸色比之前好看得多。
贺迩默默观察一阵，确认她的情绪得到缓解，才收回目光，闲闲望向依然热闹的长街。
回到小洋楼时，几人间的气氛已经又活络起来。
说说笑笑着推开大门，大家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室内满地杂陈。
小洋楼被人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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