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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长臻伤心


“砰——”

        随着刺耳的一声,上好的景德镇花瓶在长臻手里化为碎片,双目怒视,长臻一脸怨愤地瞪着璟珂。[燃^文^书库][www].[774][buy].[com]

        璟珂倒是竭力平静,面无表情,淡淡地问了句:“你这是在做什么?发脾气给谁看?”

        “额娘!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长臻大声哭喊着,一头乌黑细长辫子不安地晃动着。

        璟珂慢慢俯身,拾起方才被她一扫落地的书,不紧不慢道:“怎么,你想嫁给大阿哥吗?”

        “额娘,凭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为什么不向皇上舅舅开口?”长臻很不明白母亲为何无动于衷,她是自己的母亲,没理由不明白自己和永璜从小青梅竹马心有灵犀,可是等来的消息竟是今天皇家传出喜讯,大阿哥永璜被指婚满军旗轻车都尉兼佐领德海之女伊拉里?欢仪,待成年后即迎娶嫡福晋过门。

        璟珂轻笑着站直身子,走上前,对着身高已经到自己肩膀的女儿,惊觉时间竟如此之快,女儿也到了芳心暗许的时候。

        “有些事情你现在不会明白,嫁给大阿哥是没未来的。”璟珂叹气之余,不知该如何对长臻解释,要怎么告诉她永璜将来有一日会被弘历逼死?身为人母,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步自己后尘年轻守寡?

        “嫁入紫禁城,你这一辈子就得活在勾心斗角里面,阿玛和额娘都不想你这样的,你明不明白?”

        璟珂苦口婆心地劝说着长臻,可是此时此刻的长臻又怎听得进去璟珂的说话,她狠狠推开了璟珂伸出的手,泣不成声:“为什么?你说你为我好,可是你又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

        “从小你就把我一个人丢在科尔沁跟额木格(奶奶)一起,你何曾真正关心过我?”长臻一手指着璟珂,一手抚着胸口,满头细辫子和帽子上的流苏随着她的激动心情晃动不停。

        璟珂被她的话伤到,一直克制着的情绪也难免有些急躁起来,豆大的泪水一颗一颗落下:“我不关心你?我十月怀胎九死一生才生下你,你竟说我不关心你?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那是因为当时孝敬宪皇后病重,你额木格身体也一直不好,额娘不得不把你留在她身边让她有个慰藉。你现在还要旧事重提?”

        “如果阿玛还在,他就不会像你一样连问都不问我就替我做决定!”长臻狠狠咬着嘴唇,愈发激动,双肩抖擞得厉害。

        璟珂上前紧紧抱住可怜的女儿,母女俩泣不成声,璟珂抚摸着长臻油光水滑的一头乌黑细辫,心疼道:“我可怜的女儿,你要体谅额娘的苦心。额娘今日做的,也是当初你阿玛所希望的。”

        “怎么会,怎么会?”长臻不相信璟珂的说辞,推开璟珂,一个劲地摇着头,“阿玛最疼我,他不会这样的!”

        “你阿玛从来就没想要你嫁入紫禁城!当初是为了成全额娘的一片孝心我们才会回到京城。”璟珂上前一手捏住长臻的下巴,方才温柔爱怜的眼神,此刻尽化作犀利、冷酷、严肃,让长臻深感后怕,“别忘了,你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你身上代表着科尔沁的荣辱!你是满珠习礼的后代!”

        长臻瞪大了双眼,愣愣地看着额娘,仿佛是头一回见额娘用这么凌厉的眼神和语气同自己说话。

        “额娘不求你荣华富贵一生,只想你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不辜负你阿玛的期望。”璟珂叹了一声,觉得自己方才话说的有些重了,松开了满脸泪痕的长臻,怒其不争,背过身去,努力把自己的眼泪逼回去,可夹杂着哭腔的声音仍出卖了她。

        长臻静静看着面前额娘的背影,她宁愿伤心哭泣,也不愿自己看到她的脆弱。这么多年来,额娘都是坚强的女人,除了阿玛大殡,她从未见过额娘这么伤心,心里便有了几丝愧疚。

        “额娘,对不起,女儿不是有意要顶撞您。可是,女儿心好疼……”长臻哭着,上前从背后抱住璟珂,嘤嘤不已。

        璟珂收了收心情,叹气道:“臻儿,额娘这么做是残忍了。额娘是过来人,明白不能跟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的痛苦。这些苦痛你承受了,你就长大了。额娘无用,没能给你阿玛留下个男丁,还连累你伯父一直未续弦生子。额娘的罪孽就让额娘去承受吧,只求你断了嫁进皇宫的念想。”

        “额娘……”长臻抱紧了璟珂,璟珂的伤心,让她心里更加难受,“你一定让我嫁给永玮吗?可是他比我还小……”

        “臻儿,这不是问题。”璟珂回过身来,擦去长臻眼角又滑落的泪水,心疼那双哭肿了的双眼,“永玮虽只是个闲散宗室,自小跟着你舅父学画习字,性格也好。日后如果他争气,谋个职位当差都不成问题。额娘为你拣这个夫婿,不为权势名利,只为人品。”

        “我懂,我懂!可是我好难过……”长臻一手捂着嘴,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我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我是科尔沁的女儿!”

        一下子要她承受这么重的担子,确实是太辛苦了。璟珂再一次抱住女儿,任由她哭着,发泄着,“孩子,额娘知道你一时间难以接受。额娘今年三十二岁了,不知道还能替你阿玛守着科尔沁多久。你是姐姐,妹妹还小,你日后一定要照顾她。”

        长臻窝在璟珂怀里,哭着点点头。

        安抚完大女儿,璟珂精疲力竭地走出来大堂里,费扬古和方柔分外担心长臻的情绪,追问着璟珂,璟珂只一直点头,答不上话来。

        费扬古知她疲累,便让方柔带着长嘉先去后院玩,坐近点,轻轻皱眉,“你没事吧?”

        “我是不是做错了?”许久,璟珂揉揉太阳穴,语气虚无力气。方才长臻哭得像个泪人儿,让她一度怀疑自己的做法是不是错的,如果她当初答应太后和弘历,把女儿送进宫和永璜一起,那么现在是否就能皆大欢喜?永璜有了依靠,长臻和青梅竹马的人在一块儿,她离权力更近了一步,科尔沁不怕失去靠山。

        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呢?所以,璟珂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了错了。

        费扬古知她心里也难受,就没想说些什么添堵,只道:“别想那些了。臻儿以后会明白的。”

        “当年圣祖指婚,拆散你我,如今却是我亲手拆散了臻儿和永璜。我真可恶!”璟珂苦笑着摇摇头。

        费扬古心中一颤,时隔多年,璟珂竟再次提起当年的情分,这是否就意味着他们还有希望?不过费扬古毕竟是多虑了,因为璟珂接下来说:“观音保的心愿也是不让女儿嫁入内廷。我爱我的丈夫,我不能让他失望。”

        “那很好啊。”费扬古尴尬笑着,心里堵得慌,“弟弟九泉之下定会安慰的。”

        十岁的长嘉只知道今天姐姐和额娘吵得太厉害,她很害怕,不懂她们为什么吵架。方柔带着长嘉在后院走着,赏荷花,喂养鲤鱼,听见长嘉问着:“柔姨,姐姐为什么哭?”

        “因为姐姐不开心呢。”方柔宠溺地摸摸长嘉的脑袋,笑道,“嘉儿真乖,以后可别为了夫婿伤害额娘哦。”

        长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我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我不哭!”

        “乖!”方柔抱起单纯天真的长嘉,见她已有些许倦意,便往她房里走去。

        长臻本想找最疼她的柔姨说说话,见柔姨正在哄妹妹,只静静站在门口,待柔姨哄完妹妹入睡,才一把扑进方柔怀里。

        方柔怕吵醒长嘉,忙带着长臻回自己房里,小心给她擦着眼泪,笑道:“傻孩子,哭什么呢?你额娘也是为你好呀。”

        “柔姨,我心里好难过。”长臻靠在方柔怀里,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哭得好可怜,好无助。

        方柔也只能暗自叹气,轻声安慰着长臻,让她心里好过一些。

        “格格,你是科尔沁尊贵的珍珠,你额娘怎么舍得把你投进深宫暗海里?你要明白你额娘的苦心。”方柔给长臻擦着眼泪和汗,她哭得激动,也满身是汗,小脸通红。

        方柔今年也不年轻了,她深知一个女子的未来有多重要,大好年华不应该在朱红宫墙里虚度。她甚至不敢想,璟珂是经历了多少,才走到今天,一步步登上高处不胜寒的公主宝座,换来今日的地位。

        方柔的善解人意,柔情解语,让在门外看着的费扬古甚是感动。这么多年来,她将自己的年华奉献给公主府,把自己的心血都倾注在璟珂的两个女儿身上,不曾要求过什么。

        费扬古却不敢遂了方柔的心愿,他不能害了方柔。这么多年与其说方柔守着璟珂母女,还不如说是守着费扬古。

        长臻在方柔的安抚下,躺在方柔的床上睡了过去,方柔掩上门出来,才发现一直站在门外的费扬古,不禁一愣,笑道:“你怎么在这?臻格格睡了。”

        “辛苦你了。”费扬古轻轻一笑,转身与方柔一同漫步着。

        方柔哀叹道:“长公主真是煞费苦心。甘愿被女儿误会也不愿她嫁入宫里。”

        “臻儿这孩子从小被我额娘惯坏了,比较任性。”费扬古无奈之余,也算是倾吐心里的郁闷,将哲娅福晋当初是怎样给长臻灌输各种想法诸如“你额娘是富察溪蓉,为了保护你死了”、“你的公主额娘把你过继给你伯父,你要记住以后只有富察溪蓉一个额娘”之类的告诉了方柔。

        方柔惊讶不已,直呼:“你额娘怎么可以这样做?这不是故意造成她们母女隔阂吗?”

        “额娘这人就是这样,凡事只顾着自己,说话做事不考虑后果。”费扬古叹息着,又说了当年因为璟珂不愿听话给了哲娅福晋难堪却被哲娅福晋当众羞辱的事情。

        方柔更觉璟珂实在艰辛不易,心疼道:“没想到长公主还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能主动为额驸纳妾室,这已是极为大度的女中英豪了。”

        “我这下明白为何你这么多年仍然爱着她了。”方柔欣慰一笑,对费扬古释然道,“换做是我,我也会爱着她。”

        费扬古见方柔已然想开了些,淡淡一笑,轻轻摆手,示意方柔继续向前行,赏花:“今夏的荷花开的不错,可得好好欣赏。”

        “嗯,是呢!我看湖心那儿莲蓬不错,我们不妨去摘些莲蓬?”方柔笑眯眯地邀请费扬古一同前去采莲,费扬古欣然应允。

        两人遂一同撑一枝长篙,往荷叶深处前去。

        “以前在扬州,总喜欢跟姐妹们一同采莲唱曲。”方柔欣赏着满湖荷叶,鱼戏荷叶间,不禁遥想当年。

        费扬古笑了笑,并未说话。

        方柔顺手摘下一朵荷花,笑道:“大阿哥可也跟我们这位小祖宗一样闹半天?”

        “这个我就不大清楚了。素来听闻大阿哥沉稳,应该不至于吧。”费扬古摇摇头,温柔笑着,“臻儿性子刚烈,大阿哥内敛,两人若是在一块,倒也是天作之合门当户对。只可惜身在帝王家,终有太多身不由己。”

        “当年你同长公主那一段,可是天下皆知,怎到了臻格格这儿,却这般反对?”方柔笑着打趣道。

        费扬古也不瞒她,只是面色凝重,停止了划船,任由小船在湖面上漂着,“就因为任性过,才知道付出的代价有多大。”

        方柔微微一愣,继而没再追问,只浅笑着继续收集莲蓬荷花。

        “再过不久,又该是弘时的忌日了。”费扬古轻声叹着气,索性整个人抱头仰躺在小船上,闭目养神。

        弘历一登基没多久,就恢复了弘时的宗籍,以弥补当年对弘时的亏欠。十多年过去,璟珂每每想起弘时,仍不能释怀。加上去年弘时生母齐太妃薨逝,今年二月份才正式入葬泰陵妃园寝故,故今年璟珂早早让人将祭祀一应物品全都备齐了,格外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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