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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第二百八十四章

        英宗三年十月已是深夜,暗色凄迷。.蹁跹阁内灯火依旧,熠然跳跃的烛光穿透淡紫的绫纱灯罩,映得整个房间明灿若昼。偶有阵阵秋风拂过窗外灌木丛,绰约竹影斜映窗棂之上,摇摆瑟瑟时,宛若簌然有声。

        虽是秋日,但是房内燃着好几鼎暖炉,因为我怕他冷!失血过多的病人肯定是惧冷的!

        侧卧在床榻上,手指紧握垂在身侧他的手,凝眸瞧着病恹恹卧在塌上的人,心底说不清是因为心痛还是因为害怕而似坠入啦冰窖般的颤栗寒透。

        发凉的指尖小心地碰触上那煞雪泛青的面庞,一点一点,抚过他微拧的剑眉,凹陷下去的凤眸,消瘦的脸颊,紧闭得毫无血色的双唇……眼前的五官看似完美依旧,颓散虚弱中,却早失去啦往日那俊逸容颜妖冶的风采和血性。

        我咬住啦唇,手指颤微地移向他胸前那已经结疤却依旧难堪的疤痕。

        当年我身中四箭的时候睡啦两个月有余,结果因果报应来啦,他也昏睡啦两个月,着实将我累惨啦。

        不过想到以往他伺候我的情景,心甘情愿!

        好在他无碍,若不然,我想我会随他而去!

        俯身,将脸贴在他的身上,感受他的心跳声,只有这样子我才会觉得安心、才会觉得自己和他都还活着。

        漫山遍野入目的血,直至今日,依然会从梦中惊醒。

        耳边是他哀求、绝望、悲戚的呼唤声,还有插剑的那一幕。时至今日,依然揪心、懊悔和痛恨。

        那天的我对他太残忍啦!

        你死亡,我死亡!只因为不要我恨他,所以自插四刀!稼轩,若是这样子我还放手的话,那么我便是这天下最无情之人。

        泪滴落自他的眼睑,看着他睫毛煽动,听着他梦呓般的呼唤,心像是被刀子滑过。

        疼,麻木的疼!

        悔恨的疼!

        一遍遍地吻着他,像世间最珍贵的珍宝般,小心翼翼地珍视,终于体会他对我的心,那是放不下,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的挚爱。

        世间男女常常在甜言蜜语中说为你生为你死亡的话,可真正能做到的能有几个?

        像稼轩这般,将剑*****自己胸口和*****别人胸口那样快、狠、准的人又有几个?

        不犹豫,不拖拉,将那句,你死亡、我死亡的话贯彻始终。

        因为我让他死亡,所以他死亡;又因为我不许他死亡,所以他又拼啦命地活过来。

        这样子的爱情,一生只一次就够啦!可我却经历啦两次。

        对尉迟,我是愧疚,是心酸,是……

        对稼轩,是爱,是深爱,是深深的爱……

        而那四个剑窟窿,还是要感谢老头儿,若非他出马,怕稼轩真的是要完蛋啦。

        身上插啦四把剑,留啦那么多血,要吃多少肉鸡才能补回来?

        每每想起那一幕,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可抬手,只轻轻地拍啦两下,不忍打下去,主要是怕疼!到底脸是自己的,感觉神经太脆弱。

        不过,上头有人就是好办事这倒是真的!

        尉迟不过中一剑,便没啦,而他却能起死亡回生,不能不说是奇迹。

        看来走后门,靠关系,不仅古今通用,还是天、地、人三届通用呢?

        知道尉迟的转世是超,便想问问老头的超的情况,可他却只甩啦六个字:天机不可泄露!

        我回他两个字:娘的!

        而稼轩,他却给啦我肯定的答案,他真的是我命定的男人,十世的男人,以后千一定万年要一同度过的男人。

        其实不管是不是,我都不会放手啦!

        瞻基亲眼目睹啦我和稼轩的绝恋,最终决定放手,还我们一个清静的爱情。

        瞻基放手啦,太后便也不再强求,收回圣旨,将庞妃言另赐婚给一个亲王,具体叫什么,我忙着照顾稼轩啦,也没有细打听!想来太后也不会亏待她的。

        雪莲失踪啦,元运将自己关在房中两天,像是想通啦什么事般,也随之失踪啦!两个月后两人一同回来。

        明显关系变啦,不再是落花连流水、流水却无情,而是郎情妾意、比翼双飞!

        没有谁比我更高兴啦!

        因为雪莲竟是我爹爹的私生女,我也是无意中从思过那得知的。

        不过这事应该只有我、思过和爹爹知道,雪莲大体是不知道。

        难怪,爹爹会这般宠我,感情我长得像他的红颜知己,听爹爹讲述,他是真的爱雪莲她娘,只是……

        其实没什么只是,都是放屁!那些所谓的言不由衷只是男人的借口而已!或许不是变心,但是却没有担当的表现,第一次对那个马上英雄的爹爹失望啦。

        看到雪莲得到啦应得的幸福,爹爹和我也算是啦啦一桩心愿。

        爹爹是为雪莲,虽然不能认,但是也盼着他快乐,能得到幸福。

        而我则是因为元运!

        看似一切都美满啦,其实不尽然。

        云升,云升,是我心中的痛,亦是一个炸弹,虽是会爆炸的炸弹!

        恢复记忆,联系先前种种,让索喃特意到云升的夫家打听啦关于云升的情况,得知她以于今年二月时殁啦,死亡因身子孱弱。不知是否确凿,但是唯一确定的是她又是一个联姻的牺牲品。她也是我和吴之间永远无法跨过去的坎。

        自被老庄禁足之后,吴似乎真的潜心念佛,真的不再管我们的事!

        索喃的赐婚对象是姚氏×宣柔,那个有些柔弱的女子!

        不过我却觉得那个叫魏佳氏什么的小丫头,配他更适合,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在草原上的时候,他对她的兴趣可比对宣柔的大!

        一切的一切都看似风平浪静,但是我却知道,这只是表面,只是暂时,只要是在海上一天,便会抱着同惊涛骇浪作斗争的准备。

        晕黄的烛火,笼罩着内室。.香炉缓缓的燃着,轻烟袅袅,淡淡的幽香在室内飘浮,若有似无,却异常的舒心,让人不自觉的放松。

        我靠坐在床畔,低头凝视着沉睡的他。即使在睡梦中,他仿佛都极度的不安,眉头不时的轻蹙着。

        他终于醒啦,虽然神智还是模糊,睡的时间比醒的时间长,但是已经满足啦。

        轻颤的指尖不自觉的伸出,在他消瘦的脸颊上游走,轻柔的抚平他眉眼间的纹路,沿着深深的眼眶,无意识的抚着。

        记忆好似放电影般,从满月的那天初见到现在所有的点点滴滴,这才发现,他为我真的改变啦许多。才发现我不负责的逃避,却将他伤的最深。

        英宗八年,八年!还有不到五年的时间。

        鼻尖早已泛起一阵酸呛,涩涩的,泪水不受控制的倏然落下,一滴滴,晶莹剔透,滚落在衣襟上。

        不会的,一定有办法,一定有!

        哽咽的低泣着,咸涩的泪水像是黄连一般,苦到啦心底,不停的沁入骨血之中,交融着,流淌着。

        “丝儿……”睡梦中的他,不踏实的唤着,滑出棉被的手不住的抓着什么,直到他紧紧的扣住我的手腕,才停止啦慌乱的动作。

        沉思的身体顿时一震,紧紧地握住,轻轻地呼唤:“稼轩,稼轩,醒来,一定要醒来,我是丝儿,你的宝贝丝儿,我在等你,等你起来抱我,起来吻我……”

        “小姐,爷的药!”身后侍书的声音响起,手里端着熬制好的药。“好,等等!”我想要将手从他手中抽回,又怕吵醒他,只得小心的挪动着,轻轻掰开他的手指。

        终于,在抽手的一刹那,他猛地坐起身,一脸惊恐的巡视着,眼眸中一片迷朦,渐渐的,眼底才有啦焦距,不再迷离,“丝儿——”

        而我,被他那声惊呼吓呆,竟忘记啦所有的动作,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他竟能坐起来啦,这几天他都只是睁开双眸右边转转,然后又闭上双眸沉沉睡去。

        “稼轩……”声音颤抖,似惊喜,又似哭泣。

        只见黑亮的眼眸顿时清澈,“丝儿……”他激动的重复着,一把将我带到怀里,紧紧的箍住,“别走,别丢下我……别恨我……”

        沙哑的声音,饱含心伤,我怔在他的怀里,想笑却泪流满面。

        想叫,却涕不成声。

        百感交集呀,百感交集!

        “我不走,我永远也不走,稼轩,这次我真的妥协啦?我发誓,我不走!你先将药吃啦再说!”好想大哭发泄,可是却担心他的伤势,于是尽量平淡的说道,心里百味杂陈,既心疼他的自残,亦埋怨他的莽撞,他当真不要命啦吗?

        四把剑呀!你种痛我是尝过的,虽然时间很短,但是那种痛,刻苦铭心。

        而我还能灵魂出窍,可他却实实在在地承受啦所有的痛!

        “我不要吃药,我只要你。”腰间顿时一痛,被他紧紧的扣在怀里。

        “稼轩,放开我,你会疼的!”我不敢挣扎,我知道我的疼远不及他的疼的半分!

        只能轻轻地、缓缓地推开他的身体,我深深的吐纳,平视着他略显不安的眼神。

        他微震,定定的看着我,一眨不眨的,眼中瞬时闪过一抹惧色,“他死亡啦,你还恨我是不是?”

        灼热的视线射在我的面孔上,我没有回避,而是勇敢的迎上,“稼轩,不恨,不恨,早就不恨啦,你欠他的,欠我的,已经还啦,剩下的就是我欠你的啦!”

        “丝儿,我不要你欠我,别跟我说欠这个字!”他有些激动,将我再次拉入怀中。

        我听见一声倒吸气的声音,知道肯定是他的伤口痛啦,现在可是长肉愈合的时候,怎能经得住这番折腾!情急之下大吼一声,“放开我!立刻!”

        果然,他很听话地放开啦,只是手放开啦,脸上的伤却给我的感觉是他宁愿伤口痛,也不愿听我说这句话。

        我管不啦那许多,赶紧检查他的伤口,好在老头的药管用,两个多月,已经开始掉疤长新皮肤啦,虽然痛,但是不会流血啦。

        检查完他的伤口后,又忙不迭地将还温热的药递给他。

        生怕他废话联翩,故意绷着脸道,“喝啦!”

        “丝儿!”他叫。

        “喝啦!有什么话等喝啦药再说!”我说,他接过药丸,头也不皱地,满嘴喝光,将空碗递给我,手扬起,欲拉我的手,见我没反对,立刻紧紧握住,小心讨好的看着我,唇角微动,轻轻唤道,“丝儿……别恨我……”

        看到这样子的他,我才知道我是多么的自私!因为我的执拗,伤啦他,伤啦苏和,伤啦所有爱我的人。

        当我以为全天下人都亏欠我时,我却却伤害啦所有爱我的亲人。

        一次次的任性逃避,一次次的懦弱表现,让他们伤透啦心吧!

        怪不得稼轩有时候会显出神经质的低喃,那是对我不自信的表现吧!

        “咱们不说恨,也不说欠!咱们说爱!我说你听!”我恐怕他抱我,所以我先将他抱着,亲吻他的嘴角,塞啦颗蜜枣进他嘴中,“以后我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无条件地信任你,未来的路还很遥远,而我,却不愿再被动的接受,我只想,陪着你,同甘共苦。我虽然不知道你以后的路是什么箫箫的,可是,我却可以坚定的陪你走下去。无论贫穷和富贵,我再也不会选择自私的离开!”

        以前我不管,可是今天以后,我却只想围着他,将幸福满满的传递给他,让他因我的存在,而加倍的快乐加倍的幸福。“好啦,你有什么要问的,要说的?”我又塞啦个蜜枣进他嘴中,食指在他手上勾勾画画着,望着他,等待他千篇一律,却依然能醉啦我的心的话!

        过啦许久,他轻轻地吐啦一个字,“甜!”

        “蜜枣当然甜啦!”我以为他说的是蜜枣,随口说道。

        “我是说这里甜!”他倏然抬起的眼眸,溢满啦心醉的深情,拉着我微热的手掌,慢慢的靠近他的心口。如雷的心跳,在掌下不住的跳动,他笑啦,我也笑啦。

        “那这里呢?”我俯身过去,吻上他的唇,轻轻柔柔地辗转一番,准备离去时,他猛地搂住我,腰间的手臂慢慢的收紧,轻柔的吻落在我的颈项,不住的摩挲着,磁性低沉的声音悠扬地说道,“很甜!”

        我终于忍不住,用巧力抱住啦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胸前却轻压他的伤口,低声唤他:“稼轩,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那四把剑刺入你身子,就如同刺入我身子一般,每一次都痛的我死亡去活来,无法吐纳,你好狠心,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知道我看不得你受伤,你还在我面前自残,是想活活地疼死亡我吗?还是你想报仇,抱你照顾我几年的仇,让我也尝尝当下人伺候你的滋味?”

        我边诉说,便呜呜咽咽地哭啦起来。

        泪水打湿啦他的衣襟也不管不顾。将几个月来的话,一股脑地倒啦出来,也不给他插话的机会。

        等我淅沥哗啦外加劈里啪啦外加哼哧呼哧地将满肚子的委屈、痴想倒完后,已是半个小时后啦。

        他轻笑着伸指挑起我的下巴,凝眸看着我时,口中笑道:“累吗?渴吗?”指腹缓缓摩娑在我的脸颊上时,煞雪无血色的容颜,一双凤眸却含着珍惜和满足的笑。

        “不累!”愣啦愣,舔舔干涸的唇,“有些渴!”

        而后挣脱他的怀抱,倒啦两杯水,一杯给他,一杯给我。

        喝完水后,他掀开被子,指指自己的怀抱道,“过来!”

        我脸红,摇头!

        “难不成还要我去抱你不成?”他作势起身要下床!

        我怕他牵引伤口,赶紧跳啦几步过去,脱下鞋子乖乖地爬上床,在他身侧躺下!

        这段时日,怕睡觉时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我都是在小床榻上睡的!

        “稼轩!”我在他身侧躺下后,勾着他的脖子,呢喃着。

        “嗯。我在。”他轻吻我的发髻回答道。

        “以后不许你自残!且无论何时何地何种状况下,你都不准受伤!”我硬性规定道,“本王妃讨厌伺候人的活,尤其是你!所以你要时时刻刻保证你的身体康安!”

        “好!”他揽上我的腰,吻上我的脖子,带着仿若几个世纪的爱恋,轻呼道,“丝儿!”

        “嗯!我在!”

        “以后别说死亡,很痛!”他的热气氤氲在我的脖颈周围,热热的、烫烫的,却也很是痛!

        英宗四年三月暖暖的夏风,拂过啦衣摆,荡起的秋千上,飘扬着如同梨花般白色的衣衫。

        又是一年梨花开,花瓣纷纷,风吹过,像是下起梨花雨。

        不禁有感而发,轻轻念道:梨花香,愁断肠。

        千杯酒,解思量。

        世间事,皆无常。

        为情伤,笑沧桑。

        万行泪,化寒窗。

        有聚有散,有得有失。

        一首梨花辞,几多伤离别。

        身后,一个脚步声传来,然后一个映像站至我的身后,秋千停,我后仰,靠向他怀中,遥望着远处的湖泊,幽幽开口,“稼轩,如果能够离开这里,你最想去哪儿?”

        紧搂我的身体微微一怔,良久,他才轻叹地开口,话语中隐去的沉重和幽怨再次冒出,将我一把旋身抱起,自己坐在秋千上,然后将我放到他腿上,惶恐问道,“丝儿——你又后悔啦是不?……”

        “后悔你个头啦!我的离开,是指咱们一起离开,我早就说过啦,有你的地便利有我!”我气怒,噘嘴说道,“我要走,也要带着你和苏和一起走!”

        低鸣的虫叫,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的清晰。

        “有你的地方,哪都行!”他一改方才的沉重,而是情深意切道。

        “那好!稼轩,既然你这么说,那么以后的事就交由我来安排!若是同意,以后便不得有任何异议!”

        这个念头已经动啦很久,只是一直都没有实施,可是不管历史说的是否是真的,我想改变一下,为啦我心爱的男人。我要试一下!

        若不成功,那么便如啦他的愿。

        他生,我生,他死亡,我死亡!

        “好?”他想也没想地应道。

        “离开大明朝也无所谓?见不到母亲、爹爹也无所谓?”

        毕竟要走就走的远一些,我不想以后再出什么鬼点子,我能放得下,可他呢?

        爹爹、母亲,还有他明朝皇子的身份?

        “有你就好!其他都不重要!”他低头,弯腰吻上我的额头。

        确定啦他的心意后,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张纸交给他。

        他接过看啦以后,虽有些疑惑,却什么也不说地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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