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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晚番外 二完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环儿心中大诧,脸色惨白。“怎么会……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没什么,只是骑马的时候,马儿受惊。”也只能怪她,骑术不精,慕容晚浅浅一笑,说得轻描淡写,却不能忽略,膝盖处疼痛的厉害,滚落马背的时候,更是伤到了背脊。

        “快扶我进去。”她轻轻叹口气,偏偏,她不怕冒险,更从未在危险关头,低头。只是此刻,想必一定落魄狼狈。

        裙摆撕裂开来,脚踝和膝盖处的鲜血,映入月牙色裙裾之上,令人不敢逼视。

        免得,被其他人看到,又该生什么是非了。

        “好。”环儿的声音,还未落下。

        蔷薇园之中,已然闯入一群不速之客。

        “你这是去了哪里受了伤?”慕容夫人冷眼看着眼前受伤的慕容晚,看到她狼狈模样,嘴角暗暗扬起深深笑意。

        慕容晚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也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是在心中冷笑一声,她何时会猫哭耗子假慈悲?自己是否受伤,她根本就不会在意。

        “你身后,拿得是什么?”视线掠过夫人身后的仆人手中环抱着的物品,慕容晚的眼神愈发寂寥冷漠。

        下一刻,阳光落在那里的时候,分外灿烂明艳,只是,蓦地,她的眼底,迎来一片惊痛。

        没错,那是娘亲的牌位。

        娘死后一年之期还没满,她居然就动了娘亲牌位的心思?

        果真是,包藏祸心!

        “我想,她的牌位,摆在蔷薇园,才最合适。”

        “这么说,大娘你是觉得,爹明媒正娶的小妾,不单生前没有任何的地位,就算是死了——”慕容晚银牙轻咬,脸色冷沉透顶,无声冷笑。“就算是死了,也摆不进慕容家的宗祀大门?”

        “不干净的人,慕容家从来不收!”没有想到,慕容晚居然当真众人之面,公然反驳她,忤逆她,慕容夫人眼神一凝,眉间生怒。“别以为你娘是清倌,那是说得好听,那烟花楼里,说不准的事,可多着呢。”

        “好,我收。”她闻言,刻意忽略身体上传来的疼痛,却无法避免,心中的隐隐作痛。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尖利的冰峰之上,一步步,走向前方,抱过娘亲的牌位。

        娘,往后,我们在一起,继续……相依为命。

        “你相不相信,这世上,当真会有报应的?”她望着得意转身的慕容夫人,目光幽深,宛如尖锐刀光,那双眸子,愈发阴沉起来。“我告诉你,真的会有报应的,会有的……”

        “报应?”慕容夫人闻言,虽然一时惊诧于那双眼眸之中的阴影,但还是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伸出手,轻轻扶了扶慕容晚的肩膀处,淡淡说道。

        “可千万别学你的娘,年纪小小就不安于室,到处勾引男人。可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可是慕容府的小姐,可别侮辱了老爷和我。”

        慕容晚默默咽下心中的苦涩,眼眸愈发深沉,一望不见底,仿佛是悬崖,令人不禁畏惧,之后的失足,灰飞湮灭。

        “你出府的自由,我们自然不会限制,就算不得宠,你好歹也是个小姐啊。”仔细打量着她残破的衣裳,明知道她私底下对骑射感兴趣,但是她偏偏没有阻拦。毕竟,这京城之中的大家闺秀,都不屑这些男儿才做的事。只有她,果然是粗鄙卑贱的命。

        可以接受大户小姐骑马这些不佳品行的男子,自然不是达官贵人,想来也只是些乡野草民罢了。这样,她才不会看到,这个慕容晚,可以有咸鱼翻身的那一天。

        “不过,你应该很聪明吧,可不要走你娘的老路。勾引男人之前,可先要问问,自己之后的位置,到底是正事,还是侧室。”她乐于见到慕容晚的沉默,以为她不敢反抗,笑意一分分加深。“不然,小妾的滋味,可不太好受,不是吗?”

        “大娘,慢走,不送。”

        简单的六个字,她随即转身,紧紧拥着这一座牌位,宛如拥着那一个眼眸温暖的女子,双眼,暗暗变得濡湿。

        但是,没有眼泪落下。

        没有,一滴眼泪。

        将牌位,置于窗前最明亮的岸上,她点香,上香,跪拜,心中,一如既往的清明澈亮。

        “既然,他们没有把娘亲当成是慕容家的人,晚儿也一样跟随,没关系。”她蓦然弯起嘴角,微笑着,纤细的指尖,暗暗抚上上面的字眼,心中百转千回。

        “小姐,你受伤了。”只有一个环儿,跟在身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受伤,何以为俱……”她没有抬眼,依旧闭着双眸,跪在原地,从黄昏,到月色皎洁。

        这世界,原本就是尖锐的。

        不让尖锐的世界伤害她自己,她不会失去所有的隐忍。

        身体之上的所有伤口,淋漓鲜血,万分疼痛,她无声冷笑,从何时开始,她也居然如此铁石心肠?

        像是疼痛,被麻木掩盖。

        慕容宇健站在不远处,作为一家之主的他,如何不清楚,自己的夫人的所作所为,已然超过了可以承受的底限。

        慕容晚说得没错,柳宛心是他明媒正娶回来的小妾,按理,自然是慕容家的夫人。

        其实,他最爱的人,也是她。

        所以,他才愿意,放她离开。

        不去追究夫人将其牌位带离慕容宗祀,只因为……她生前走入一座囚禁的慕容府,在她死后,但愿她的灵魂,可以重获自由。

        她在慕容府这些年,想必并不快乐。唯一的快乐,便是拥有了晚儿这个孩子吧。

        其实很明白,在她临终之前的最后一个心愿,便是在黄泉之下,可以与那个人,相见一面吧。

        生,无法相见。

        只求,早点解脱吧。

        他对柳宛心的心,其实再矛盾不过,嫉妒的疼痛,得不到的强烈,都汇成彻底的哀伤,足以哀鸣一世的时间。

        时光匆匆,春去秋回。

        “小姐,你画的,是蔷薇,只是这世间的蔷薇,本该艳丽多姿,不是吗?”一位年轻的女子,停留在这个狭小的画铺的周围,视线落在那一幅幅画卷之上,脸上流露些许不解的神色。

        “对,但我只会画这水墨蔷薇。”她浅浅微笑着,脸上的笑容,宛如纯露一般清澈美好。

        “为何不上色?”

        “我是盲女,眼中如何看得到这色彩?”她的目光幽深,只是眼前,早已变得模糊不堪了。在人学会自嘲的时候,她才确定她自己已经彻底走出那段情伤了。

        快乐的,悲伤的,其实都可以一并走过,跨越。

        她不清楚,到底何时开始,也不清楚,到底何时结束。

        会不会,就这样,以盲女,为最彻底的结果。

        她只当这世上的蔷薇,是没有颜色的。

        世人只是依照自己的喜好,以为它们是明艳的,殊不知,它们的骨血,它们的色彩,本该是明澈的,简单的,不妖异,不冶艳,不媚惑,不浮夸。

        每一幅画卷之上,那片留白,为他存在。

        也算是,一种祭奠。

        十七岁这一年,过的很痛,过得很快。

        但,不痛快。

        相反,惨烈之极。

        原来,为了真正的感情,可以不惜一切,不惜自己的尊严,不惜自己的痛苦,不惜自己的过往,不惜自己可能被拒绝的结果。

        很久之后,她才明白,她执意去追求的,也许只是一杯苦酒。

        但是,甘之如饴。

        她愿意,放弃飞天一般的决心和虚幻的幸福,只要,只要得到一分真心实意的感情。偏偏,经历这一切,心,早已千疮百孔。

        她放弃对深宫的厌恶,去习惯,去适应,去安然,只因为,想要留在他的身旁。

        直到……他们都对彼此诚实,也对那段感情,彻底坦诚。

        其实,伤痛,可以慢慢痊愈。

        用,一味叫做“真情”的药引。

        羽衣宫。

        她轻轻推开窗户,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宫墙之上,宫楼的最顶头,是龙生九子的图案。

        自己的孩子,将来,会是何样的人物?

        “小姐,肖家布庄的金镂衣,今日送到了。”

        身后,传来的是温柔的声音,是环儿。

        慕容晚点头,缓缓转过身子,从思绪之中抽离出来,伸出手,青葱玉指暗暗抚上那一匹华丽精美的布料,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心中淌过一阵异样的感觉。

        金镂衣,是献给华阳皇后的。

        这是,最华贵,最无价的荣耀。

        眼前,突然浮现很多年前,那一幅画面。

        那个高大的少年,挡在自己的面前,挥舞着拳头,严厉地警告。

        其实,她当时想说,她不需要保护。她可以,保护自己。

        但是,望着那个背影,听着他尚不成熟的口吻,她居然满心触动。

        如今,隔了那么多年,想到那般的情景,她居然,心中暗潮汹涌,眼泪,像是就快宣泄而出。

        真的,无法抵抗。

        当年的她,没有料到,多年以后,他们会有这般复杂狂热的纠缠。

        更没有想到,会落得一个,相见不如不见的结局。

        环儿默默沉吟不语,只见慕容晚轻轻捧起那匹布料,阖上双眼,沉迷在其中,仿佛,是陷入了追忆。

        更像是,那布匹之上,有着属于谁的气息。

        慕容府。

        如今,院落之中,空落落的,老爷如今已经病逝了,膝下的大女儿远嫁他乡,也无法留在自己的身边。

        珠儿又杳无音讯,仿佛是生生在这个世上消失了一般。

        但是,最惊人的消息,自然是当今的华阳皇后,居然是慕容晚。

        她一身雪色衣袍,宛如素衣,眉眼愈发清冽,和几年前一般无二。

        在老爷的灵柩之前,她看到,慕容晚跪在那个位置,足足一夜的时间。她没有说半个字,也没有第二种表情。

        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位皇后,居然会屈尊降贵,跪在一位生前并无厚待她的老爷面前……那种神情,不禁令她想到,柳宛心死去的那一日,瘦小的她,执意守孝多日,明明弱不禁风,却仿佛足以抵御任何的狂风骤雨。

        深夜。

        慕容夫人叫身边的丫鬟早早退下了,无奈深夜难眠,脚步,不受控制地走到花园的池塘边。

        这一夜,没有任何的月色。

        幽暗的,仿佛是末日。

        她默默垂下眉眼,蓦然看到水中的倒影,憔悴异常,下一瞬间,仿佛那水中人物,幻化彻底。她受了惊吓,攸地脚边不稳,猝然摔下池中。

        是错觉吗?

        她居然看到,池底那被水草束缚的,居然是那几方丝帕!

        过去的一幕幕,随着大量的潇潇冷水,急急灌入她的口鼻之中。她不断地挣扎,却无奈身为大家闺秀的自己,从未习水过。

        今日,注定是报应了。

        意识模糊的她,突然看到自己,坐在正中,朝着跪在她面前的柳宛心和那个孩子,微微启口,吐出三个字。

        她豁然开朗,但是那三个字,再也听不清楚。

        双手,再无垂死挣扎的力气,暗暗垂下,身子,沉入水底。

        其实,那三个字,早已成了她忧心忡忡的梦靥“你不配。”

        如今,成了夺命的无常。

        春日,皇宫之内。

        如今,又是几年之后。

        “母后!”

        小小人儿,坐在御花园之中的秋千之上,由律儿轻轻推着,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意。

        慕容晚微微一笑,轻轻点头,眼看着他们的无忧无虑,长长舒了一口气。在一旁等待他们停下来,眼见着琉影已然扑入自己的怀中,她神色一柔,压低声音问道。

        “今日,见到父皇了吗?”

        “哎呀,影儿才不想去御书房呢。”琉影睁着盈盈大眼,无奈地摇摇头,一脸苦笑。“每次看到观云和父皇讨论的,不是天下,就是兵法,不是百姓,就是官吏,我可是不想听他们说这些。”

        “反正,观云往后便是这王朝的储君,那些东西,他一定要牢记在心。我嘛。”她绽放娇美笑靥,得过且过。“我这个当公主的,何必学那些?”

        看来,她往后的生活,一定再简单不过。

        没有心机,没有城府,没有谨慎,一切随心。

        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慕容晚想到这里,默默弯起唇角,眼眸一片晶莹明亮,胜过,那天际的云彩。

        突然,想起很久之前,被封为花络女蔷薇,国师给的那一句批语“蔷薇花落,斜向尘埃。”

        只有,在自己走过绝境的时候,走过蔷薇凋零的无数个夜晚的清晨,才能,看到眼前的那一片晨光。

        也是,希望。

        花开花落,终于,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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