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第四章：
腊月初七的下午，苏熙微坐马车出门，马车沿着路边行走时，突然有两个从路边巷口出来，车夫勒紧缰绳，马儿后退了几步。
苏熙微和橙儿掀开车帘，只见那两个人穿着暗蓝色官服，头戴纱帽，披着黑色披风，仔细一瞧，是一中一老两位女子。
中年女子抱拳道：“这位夫人，是我们走的急了，对不住。”
苏熙微：“无妨。”
两人于是继续往前走，年老些的妇人接着跟那中年女子说：“依我看咱们得赶紧再找两个人……”
今天是腊八的前一天，刘太史的女儿刘婉儿邀了从前闺中的姐妹去邱府喝粥，苏熙微也在其中之列。
刘婉儿今年十月初嫁到了邱家，说来也巧，她们这几个姐妹在今年都陆陆续续成亲，上半年聚在一起都是斗茶玩耍，今日聊的都是夫家和亲戚家的那些事儿。
蒋夫人跟众人说：“你们听说文司马家的女儿没有，算命先生说她克夫克子，结果订好的亲都被退了，前几天还嚷嚷着要出家当姑子。”
李夫人：“又被退亲了？这是第四个还是第五个了，她都二十五了，往后可真是难了。”
苏熙微坐在一边干对着茶汤，愣着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坐在对面的刘婉儿瞟了她几眼，心里有些惋惜。
邱府和章府来往频繁，她自然知道章家公子成亲后就冷淡了苏熙微的事。除了惋惜，还有一丝窃喜，她娘在她出嫁前说过，一个女子若是不被夫君宠爱，往后的日子就像是守活寡，苦熬罢了，索性她嫁的这位邱家表少爷待她不错。苏熙微是她的好友，两人家境相似，苏熙微的样貌才艺处处压过她一头，如今嫁人后变成这副蔫蔫的样子，真是时也命也。
有两位年轻夫人想和苏熙微说话，但一见苏熙微愣神发呆的样子，也就不便开口，随着苏熙微独自枯坐。
众人提前尝了邱府熬的腊八粥，苏熙微也食不知味的喝了半碗，橙儿瞧着眼馋，就跟着邱府丫鬟去外面喝另一锅腊八粥。
半晌后，李夫人拿手帕擦擦脸，“这屋里怎么变热了呀？”
“是啊，好像还有股烟味。”
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婆子，那婆子尖叫道：“快出来，侧房走水了！走水了！”
有个丫鬟掀开通着侧房小门的棉毡子，里面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眼看火苗就要从侧房窜进这里，众人一时慌乱不已。
“好端端的怎么走水了？快走快走！”刘婉儿慌了神，连忙叫大家从这房里出去。
今天聚会的这间屋共有三隔，为了取暖，夫人们都待在最里间，里间打通的侧房起火，连丫鬟在内的二十余位女眷都吓得跑出了屋。
外面几个丫鬟朝着前院叫唤起来。
婆子：“一定是傻姑子放的火，我走之前她还在那儿烤火炉呢！”
刘婉儿：“哎呀，你们怎么把她也带来了，真是要害了我们！”
婆子辩解道：“没人带她，是她自己偷偷过来的，我出去换个水的功夫屋子就烧起来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死哪儿去了。”
苏熙微跟在最后面，等她快要走出去时，突然听见后面的房间传来几声惨叫。
她顿住片刻，确定不是幻听后，连忙折返回去。撩开最后一道棉毡子，声音果然是在最里间。
里间有个女子脸侧的粗辫子着了火，脸也被火烫到，在地上打着滚呜呜的惨叫。那女子穿着打补丁的旧青布袄，是个粗使丫头，像是着火不久后从侧房的小门躲到这儿来的。
苏熙微拿起旁边的水壶，浇灭了她辫子上的火，然后把她扶起来带着一并出去。
这丫头仿佛脑子不灵光，不太配合，苏熙微把她一路推到门口，让她先快些跑出去，结果那丫头刚逃出去，最外面那厚重的挡风棉毡着火掉下来，把苏熙微隔在了里面。
逃至外面的众人回头看着火势，心有余悸，很快又听见一个微胖的丫头在那儿叫喊。
刘婉儿：“橙儿，怎么了？”
橙儿刚刚还正在外面喝粥，没想到这一会儿功夫竟然连门都被烧了，她急得哭了出来，“我家小姐没出来呀，我家小姐是不是还在里面？”
“你四处都找过了，苏妹妹她真没出来？”刘婉儿转身看看四周，刚刚都只想着快出来，并没发现少了人。
另一个夫人也慌道：“对啊，刚刚就没看见苏妹妹呢。”
其余人也着了慌。
“这可怎么办，赶紧叫人进去救啊！”
“管家呢？人都去哪儿了？”
众人四处喊小厮救火时，后院小门那边有两个人直接踹开门跑进来了，那两人正是苏熙微之前在巷口碰见过的人。
年纪四十出头的中年女子问道：“还有人在里面吗？”
正在抹眼泪的橙儿听见了，连忙应了一声。
中年女子看见不远处树下有个旧瓦盆，里面还有半盆融化的雪水，于是连忙跑过去，脱下披风浸湿水。
烟灰呛到了鼻子嗓子，苏熙微捂着脸不住的咳嗽，正当她心灰意冷的时候，一个披着湿布的人冲进来，那人拿湿布一同裹盖住她，把她救了出去。
苏熙微跌坐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双手捂脸哭了出来。
橙儿随即冲了上来，确认过苏熙微身上没有烧伤之后，就抱着她一起哭。
冲进火门救人的中年女子在一边耐心看着她们哭，旁边那位年近花甲，头发灰白的婆婆问道：“小夫人，觉着有哪儿伤到了没有？”
苏熙微止住哭声，“没什么伤，我方才只是被吓到了，多谢这位，这位……”
苏熙微抬眼看着这两位身穿官服的女子，眼神有一丝疑惑，似乎不知道怎么称呼她们才好。
中年女子拿起脏污的湿披风，朝她笑了笑，“没伤到就好，我们巡街时看见看见这边有浓烟，就随意闯进来了，踢坏了门对不住，现在还有公务，先走一步了。”
说毕，这两个女子就走了。
苏熙微盯着她们的背影望了半天，一时间忘了说话，也没听见周遭人的安抚，直到被人扶上马车才回过神。
回府后她就立即梳洗换衣，邱府走水一事已经传到章府，章老太太亲自到苏熙微房里探视，好在苏熙微只是被火燎了几根头发，外衣烧破几个洞，出自之外没有一点外伤。
苏熙微坚持说只是虚惊一场，老太太才放了心。
晚上喝了碗压惊汤，苏熙微就歇下了，不知为何，进入梦乡之前她总是想起今天救她的两个女子，自己当时被吓呆，竟然忘了好好道谢。
次日清晨，苏熙微起床后照了照铜镜，只见她眼下有淡淡的乌青，两腮微陷，神色萎靡，比出阁前憔悴了不少，连她自己都差点认不出。
怪不得橙儿最近总说自己变了，她最近连梳妆都是橙儿搭手弄的，自己懒得细看镜子。苏熙微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看着就像是一口发了霉的旧箱子。
她连忙提起精神，认真打扮一番，然后以去邱家探望为借口出府。
昨日邱府只有后院那几间宅子着火，没有酿成大祸，苏熙微听说刘婉儿因为着火一事被婆婆训斥了，心情不佳不愿见人，于是就没在邱府多待。
回去的路上，苏熙微让车夫将车驾到莲卫府的大门前。
昨天慌乱受惊之余，她听见有人提起莲卫府三个字，那两个女子大约就是卫府的女卫使。只是今日是腊八节，也不知道她们还当不当值。
在大门前等了近半个时辰，昨日救她的两个女卫终于出来，苏熙微拦住那二人，说是昨天忘了道谢，想请她们去粥铺喝碗腊八粥。
两名女卫架不住苏熙微盛意道谢，跟着去了附近的粥铺。
昨天救她的女卫名叫许清芳，今年四十有二，五官端正，眼角带了纹路，两颊深陷，脸色发黄。年纪大些的叫周三娘，别人都唤她周婆婆，今年整六十岁，身形娇小精瘦，额头眼角脸颊都有皱纹，但是精气神不错，语气神态像个老顽童。
苏熙微亲手给两人盛粥，“多谢许姐姐和周婆婆昨日相救，眼下出门仓促，未来得及给二位准备谢礼，等明日……”
许清芳连忙摆手，“夫人言重了，救人是我们分内的事，谢礼真是不必。”
周婆婆喝着冒热气的甜粥，面露可惜，“主要是不能收，最近上面查得严，收礼怕会被那些御查使弹劾。”
苏熙微：“两位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若不报答一二，恐怕以后都良心不安。”
橙儿：“我家小姐向来有恩必报，可是你们又不能收谢礼，那该怎么办呢？”
许清芳还没说话，周婆婆的眼珠子转了转。
“小夫人，我一看你就像是读过书写过字的，你想不想来莲卫府当差？明年开春……”
苏熙微和橙儿听后都有些惊讶。
许清芳按住周婆婆的胳膊，“周姨，我都和你说了，别逢人就问，哪有问人家夫人去卫府当差的。”
周婆婆扭胳膊挣脱开她的手，“我不问了，不问了。”
可一转头，周婆婆又说道：“小夫人，你考入了莲卫府，可以只挂个名，不干活也成啊。”
许清芳继续使眼色，“周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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