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第二章：
临近嫁期，一到晚上苏母就拉着苏熙微说话。
苏母：“女子长大了都是要嫁人的，你能嫁去章家，已经是旁人羡慕不来的福气。你一向都让娘放心，但娘还是要嘱咐你，过门以后一定要注意言行，莫要让他家瞧不起……”
“章府家大势大，在章家不比在自己家里，要懂得收敛。人前做事既不能出错，也不要太出挑，不然别人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不舒服。”
苏熙微听得越来越忐忑，原本她觉得当个贤妻良母不是件难事，如今她觉得能不让章府人嚼舌就难得了。
之前偷看章洵时的一抹心动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她觉得还不如嫁到比章家门第差一些人家，起码不会有这种高攀太多的感觉。
晚上卸妆梳头时，橙儿兴奋的说着闲话，替自家小姐畅想着以后夫妻和睦的小日子。
苏熙微揉了揉头皮，打断橙儿的梦话，“橙儿你说，我嫁去章家会不会不如意？”
橙儿奇怪道：“小姐这么好，怎么会有不如意？”
苏熙微：“你就知道整天小嘴抹蜜哄我，我也有缺点……”
橙儿连忙说道：“我知道，小姐的缺点就是没有缺点。”
她还睁大双眼将苏熙微上下看了两遍。在橙儿眼里，她家小姐温柔善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家小姐即使披头散发，不加妆饰，也依旧貌美如画。莫说是嫁给那什么章家，就是去皇宫当贵妃也当得，谁想挑她家小姐的毛病，那就是鸡蛋里挑骨头。
苏熙微看着橙儿那稚憨的眼神，只能无奈笑笑。
八月廿六，吉日，宜嫁娶。
丑时末，天色依旧漆黑，苏府的众人却已经都经起床忙碌。
一位面容慈祥的白发老婆婆正给苏熙微梳头发，橙儿在旁边偷偷打着哈欠，何妈妈过去掐了掐她的手背，嘱咐她今天一定要打起精神，千万不能出丑。
苏母亲自给女儿点上朱红胭脂，看着女儿换上嫁衣盖上红盖头，苏母又背过身拿手帕抹眼泪。
两人的婚书已经签好，接着就是敲锣打鼓的迎亲，上花轿，放鞭炮，跨火盆，拜天地。章府今日大开喜宴，里里外外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苏熙微独自端坐在新床上。床上铺着百子千孙被，被子四角鼓囊囊，她刚才坐下时，被子一角还漏出几颗红枣和染成胭脂色的花生。
苏熙微静默的坐着，突然听见门边吱呀一声，然后有人轻唤小姐，原来是橙儿进来了。
苏熙微只撩开一点盖头，看见橙儿端来一个巴掌大的高脚银盘，上面码着几块小巧的酥点。
“外面有个婆婆让我在门口侯着，还叫我没事别进来，小姐你饿了吧？何妈妈怕你头晕，让我抽空喂你吃点东西，可今天人太多，我愣是没找到机会……”
苏熙微原本不打算吃东西，又怕待会儿腹内空空发出异声，于是拿起一块枣花酥，一瓣瓣掰碎了吃。
外面有位婆子咳嗽了几声，橙儿会意，把点心盘放到旁边桌上就匆匆离开，苏熙微继续坐在那儿安静的等待新郎。
四下无人，她从腰带里摸出块镶着红珊瑚珠的小铜镜，想借烛光看看嘴上的胭脂晕了没有，又听见房门吱呀一声。
听着外面婆子的贺喜声，苏熙微知道是新郎来了，连忙把小铜镜胡乱塞进袖子，然后端正坐姿。
红盖头被揭掉后，她慢慢抬起头，朝着陌生的新郎微笑，那新郎穿着一身红装，身姿英俊，但是面色不佳，眉头快拧成一股麻花。
章洵看见盖头下女子的那一刻，心头忍不住震动了几瞬。他承认这位苏家小姐确实是人间殊色。但他不是仅仅因美色就会动心的人，苏熙微这明媚无暇的笑容反而让他眉头更蹙紧了几分。
“苏小姐，在下要坦白一事。”章洵冷着脸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
苏熙微预感事情有些不对，慢慢收起笑容。
章洵偏过头，“这门亲事是奶奶和父亲定下的，我答应成亲都是因为奶奶逼迫，从今往后我不会碰你……多有得罪了。”
说完他就转身要走。
苏熙微听的心头一紧，连忙站起身，袖子里的铜镜也掉出来，磕到床脚弹了老远。
苏熙微：“等等，你这是何意？”
章洵听见她发问，身形虽然一瞬顿住，仍旧推门出去了。
苏熙微看了看地上磕掉了珊瑚珠的铜镜，跌坐在床边。她先前还幻想过能和未来的夫君举案齐眉，结果一眨眼的功夫，就好像被人推进了冰窟窿。
苏熙微鼻子一酸，有些想哭，又掐了掐手心忍住了，母亲一直教导她遇事要坚强隐忍，她自来也不爱哭。她才刚来章家，对章家的一切都毫不知情，眼下只能等明日再说。
次日，苏熙微被橙儿叫醒，她迷迷糊糊睁眼，摸了摸额头才想起来自己是在章府。
昨晚新郎独自离开，外边的客人和亲戚都暂时瞒住了，喜宴结束后，橙儿还偷偷哭过，到现在两眼还有些泛红，圆脸上写满了幽怨。
梳洗更衣后，苏熙微跟着两位装扮体面的老妈妈去拜见老太太和公公婆婆。
几人快走到正堂时，章洵已经站在回廊那儿等着她们。
章洵也不和苏熙微说话，脸色依旧冷清清的，橙儿看见了就低头鼓着嘴。
昨晚章府一众婆子丫鬟都热闹开心的不行，原本等新郎新娘掀了盖头喝过了交杯酒，她们还要进洞房去送生饺子敬酒，把整个礼俗搞完，谁都没想到章洵突然自信回了书房，连老爷和老太太派人去敲门都不应。
两位老妈妈引着苏熙微进了堂屋，屋里站着许多丫鬟都没敢出声，有的还相互使着眼色。一路走来，苏熙微的脸有些发热，她知道昨晚章洵离开新房的事肯定传开了。
坐在堂上右侧的白发老太太，富态雍容，左手边搁着一根翡翠雕竹包金手杖，是章洵的奶奶。左侧一位身形发福，留须戴冠的男子是章父，跟章父挨着坐的一位方脸肃容的中年女子是正夫人杨氏。
杨氏身侧站着妾室叶姨娘，叶姨娘牵着一位十二岁左右的女孩，女孩正怯怯地躲在叶姨娘身后偷看苏熙微。老妈妈介绍说章洵的二叔去外地还没回来，侧座上坐着章洵的婶婶吴氏，她旁边的婆子抱着一位约么七八岁大的男童，撇着头好奇地打量着苏熙微。
苏熙微先抬头扫了一眼，又迅速垂下头。
长这么大，她从未陷入今日这般境地，周围那些人的视线仿佛是木刺一般朝她射来。她稳了稳身形，还是随着婆子的指引，硬着头皮先给长辈奉茶。
新媳敬茶，几位长辈都笑着接了，而章洵始终刻意避开苏熙微，离她几步远。
喝过两盏茶，章父以有要事为由先离开了，章洵随后竟也说自己有事，头也不回的走了。
章老太太没喊住人，脸色立刻有些不高兴，捏紧了手里的翠竹手杖。
她叹了口气，又转头冲苏熙微笑了笑，把苏熙微拉到自己身边说了几句话，还把腕上的紫玉镯子褪下来，直接套在苏熙微的手腕上。
周围的人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尤其是杨氏，一连看了这镯子好几眼。
旁边一位绿衣丫鬟在老太太耳边开口道：“少夫人真是俊俏，难怪老太太一眼就看中了。”
章老太太听后也点头笑了，周围人附和着夸这新过门的孙媳妇，屋里两个小孩也都一眨不眨地盯着苏熙微看。
又一位婆子说道，“新婚燕尔的难免害羞，多处几天就好了，少夫人若不介意，待会儿让咱们带着去府里各处走走。”
众人说开话来，屋里总算恢复了热闹，苏熙微总算能喘口气。
这天晚上，苏熙微才打听到，章洵的确是被老太太逼着娶亲的，听说祖孙三人还为这事僵持了好几天，后来章洵担心老太太气出病来，勉强答应了婚事。
之后的几天，章洵每天早上出门去太学听课，下午要么在外跟同学一起研究学问，要么回家扎进书房看书，晚上也在书房的榻上歇息。
苏熙微带着橙儿回门的时候，苏母还有些担心，问她是不是章家出了什么事，为何不见章洵过来。
苏熙微也想告诉母亲真相，可回头想想，自己说了也没什么用，反倒让母亲每天挂心。于是她胡诌说章洵昨夜得了风寒，头疼脑热不宜出门，苏母这才没有疑心。
母女俩说了半晌话，苏熙微怕自己说漏了嘴圆不过来，傍晚就要回章府。
回去的路上，橙儿鼓着嘴嘀咕道：“小姐为什么不让我跟夫人说真话，姑爷他都不搭理你。”
苏熙微：“不搭理就不搭理。”
橙儿：“小姐，那咱们以后该怎么办？”
苏熙微：“走一步看一步吧。”
所谓走一步看一步，也就是破罐子破摔，章洵不想见她，她也不会主动贴上去。好在章老太太是个开明的人，即使孙子和苏熙微形同路人，老太太还是把苏熙微当亲孙女儿看，每日抚慰关怀，苏熙微也日日起早请安，陪老太太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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