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表 太乙袭道灵，洪川转圣身
且说雷光层层叠叠一浪接着一浪，但终有尽时。其中澎湃的仙力也在八根巨柱的约束下慢慢地稳定下来。
万尸老魔早在先前的佯攻后就逃之夭夭，不知藏在何处去了。
任乘昴先看着眼前的大坑之中，潮水逐渐退去，天地中的一切恢复平静，死一般的平静……可那巨大的深坑，被掀去的地皮，浓郁的仙力残余，还有那依然摇晃着的八根通天柱，无不在向人诉说刚刚那撼天动地的壮观场面。
任乘昴撇了一眼那名被洪大汉护住的仙人郝弃，那滑稽模样顿时让其笑出了声：这个所谓的郝家麒麟子，正四仰八叉地摊着，瑟瑟发抖，面颊抽搐，两眼上翻，身下还有屎尿横流。
洪大汉背后的肌肉迅速在骨骼上交织着，咧着嘴，一屁股坐在任乘昴与郝弃中间。他也看到了郝弃的模样，但并没笑出声，而是罕见地愁苦叹息起来：
“哎，可惜了，真是可惜了，只剩下这么一个小子了……若是用那些什么九重天境的仙血淋在俺身上，也许能让俺的肉身再增强一些。”
……
现在天空中万里无云，满月也显得格外地鲜亮起来，不像还会有天劫到来的样子。
这就算是渡完天劫了么？任乘昴这样想着，对洪大汉说道：“多谢洪大哥。你先在这里歇息会儿，我回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他说罢，瞬回阵中巨坑之中，一边抬头张望四周，一边吸收着这里弥漫的仙力。
此处的仙力，当真是多到让他震惊。在他的全力吸收下，也不见其减少许多，简直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考虑到有三成以上的仙力在刚刚爆炸中溢散到了阵外，阵中仍有如此多的仙力存余，可以想象那八仙体内的仙力要多到什么地步？
还好在他们中了计，从一开始就被牵着鼻子走，以至于还没有施展什么威能，就被一网打尽，全部坑杀。否则任乘昴他们在没有足够的仙力支撑的情况下，与这任意一仙正面对抗，都绝对会是一场恶战。更别提这样的家伙足有八个了！
……
“小子小心，快用仙力凝道灵！”
那位沉寂许久的前辈，再次出声提醒。那声音略显焦急，怕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会发生。
“可还能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八名九重天境的仙人都死在我的算计之下，那隐藏起来的天门也承受不住修为更高的仙人通过了。”任乘昴这样心想，再加上他对于生死的感应一向很准，可这次并没有感应到任何危机，所以生出一丝侥幸心理。
但任乘昴转念又想，这位前辈多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他的话倒也不至于是空穴来风，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反正此处仙力那么多。他双手掐了个内狮子印，对着天空翻去。
蓬勃的仙力向任乘昴头顶百汇穴灌入，又从双手劳宫穴向外喷涌而出。那仙力丝丝缕缕缠绕盘旋纠缠，先是构建出一双巨大的白色锐爪，又从那双爪向下延伸构建出一个顶天立地的白色虚影来。
三息的时间过后，那虚影逐渐凝实，成了一只千丈巨猫，通体犹如羊脂玉雕凿，身上的毛发根根清晰可见。这猫直立起身子，像是在伸一个懒腰，前爪向上伸展，后腿向下蹬直。轻描淡写，却有开天辟地之威能。你看他：
道灵玉猫展，挥手触星辰。
白发千山雪，柔毛万里云。
银须萧飒颤，碧眼动灵淳。
天地心间立，黄泉落小村。
就在玉猫完全显形时，天空中毫无征兆地裂开一个小缝隙，这个缝隙也就两寸长短而已，一开即合，似是出来了什么东西，近在咫尺的任乘昴没有任何察觉。
……
洪大汉只炼肉身，所以五感极强，他虽站在劫阵的边缘处，却捕捉到了这一细节：只见一根绣花针粗细的绿色发光物，飞出落在了任乘昴所凝结的玉猫道灵爪端。
接着他就看到，那正在舒张身体的玉猫道灵，身形突然停滞，那只被绿光击中的爪，裂出一道巨大的绿色的痕迹，顺着其向下不断地蔓延，瞬间遍布了玉猫的整个身体。
这代表着任乘昴此时战力极限的道灵，就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被一个大榔头击中一般，轰然破碎。大块小块的碎片如琼楼倾倒，如雪花纷飞……道灵中的任乘昴也口吐鲜血现出身形。
只听轰地一声闷响，他重重地砸入地面，连尘土都没有扬起。
洪大汉哪里还沉得住气，跳入巨大深坑中，一个大跨步飞跃三十里，来到了巨坑的正中，见那里比先前多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人形坑洞。他奋力抡动双臂，在此处疯狂翻动泥土，足足下挖了五十丈，任乘昴才重见天日。
此时的任乘昴体表尚且完整，情况却不容乐观。七窍流血且不说，他周身亦如先前的玉猫道灵一般布满了绿色裂痕，且口中时不时涌出的大滩鲜血中，还夹杂着大量的内脏碎块。
任乘昴虽也炼过体，可却远不能和洪大汉的那种变态的肉身相提并论。平时使用术法，就足以应对绝大多数的伤势，动用仙力的治疗仙法，更是能达到肉白骨活死人的程度……
可他现在五脏六腑破裂，全身骨头粉碎，经脉寸寸断裂，就连大脑也都在那一下天劫中化作了一团浆糊。未死透都是全靠着尚未离体的强大神念力硬撑，更别说释放精妙的恢复仙术了。
任乘昴神念转动得越来越慢。
若不是那前辈提醒自己，提前用仙力凝结的道灵扛下了绝大多数的伤害，那一击足以让自己化为齑粉，甚至灵魂都不会留下。不过现在仍是活不成了，只是留了个全尸罢了。
以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这大概就是临死前的走马灯吧……他感觉到自己轻飘飘的灵魂正在逐渐与肉身剥离……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下方自己的身体，看到了趴在自己身前涕泪横流捶胸顿足的洪大汉。
哎……百年仙途……就此断绝了……么……
对不起了……沐沉……对不起……洛洛……
……
洪大汉肉身强横，自己受了再重的伤也有信心快速自愈，可他却哪里会给别人施展什么疗伤的术法？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任乘昴在自己眼前生机流失，渐渐死去。
洪大汉痛心疾首，五官都扭曲在一起，牙齿紧咬嘴唇，嘴角溢出金色的鲜血，哪里还有以往撕龙裂仙的威武模样？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于突然，想到一直藏在内心深处的那句话，再也没有机会告诉眼前之人了，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嚎啕大哭，哭天抢地，撕心裂肺。
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躺在那里的人是自己啊！
……
就在洪大汉心中充满无尽的懊悔与绝望，且萌生了这个想法时，一个不似人声的声音在他耳边突兀地响起：“想救他么？”
这个声音既温暖，又充满亲和力，洪大汉再熟悉不过了。他急忙抹了一把眼泪，环顾四周，又正襟危坐，用沙哑的嗓音毕恭毕敬地回到：
“师傅？是您么？师傅，您老神通广大，求求您快救救我这好兄弟吧！”
“哎，小洪。为师也没有办法救他，能救他的只有你。只是此举风险极大，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当然愿意！他是我的挚……挚友，徒儿当然想救他！”
“你有肉身成圣之资，即使要你放弃现在的肉身修为，再也无法恢复，也在所不惜？”
洪大汉将满是血丝的双眼瞪得滚圆，激动地说：
“纵是死了，徒儿也愿意！”
“哎，你倒是痴情……如此，为师也就不劝了。这枚圣丹，原是为师为了助你成圣而准备的。既然你心意已决，就提前吞下这丹，按照为师说的去做吧。”
话音刚落，一颗灰不溜秋地指甲盖大小的小丹凭空出现在洪大汉的手掌之中，他毫不犹豫地将其吞入腹中。此丹一下肚，只觉巨大的能量从腹中涌现，充入全身血液，以他现在的强悍体魄都有要被撑炸了的感觉……按照师傅交代，他赶紧划开四肢与颈部的五处大动脉，五道金光灿灿的血柱喷涌而出，向生机全无的任乘昴身上淋去。
正是：
百年风雪共同舟，外是金钢内是柔。
俗世不容情挚切，心花深掩颤悠悠。
……
飘飘然的任乘昴，只觉得从自己冰凉的心口处绽放出一点赤金色光芒，那光芒很温暖，又充满了坚毅的力量，瞬间将其灵魂重新拉入体内。他觉得自己：
灵台放灵光，方寸飘芳华。
灵台灵光一点，重铸三清气海，海清阔又阔；
方寸芳华两缕，再引八脉奇经，经脉宽更宽。
刹那间，五脏六腑全复位；
须臾时，四肢百骸皆畅通。
地煞小周七十二，
天罡大转三十六。
水火相济气海内，
精气神满泥丸中。
金丹充实光辉耀，
圣胎还虚大道成。
任乘昴双眼猛地睁开，便又再登巅峰！
他看见：洪大汉喘着粗气，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滴，单手支撑地半跪着，四肢与脖颈处还有着尚未完全凝结的血痂。
“洪大哥，你怎么了？我怎么，又活过来了？”任乘昴爬起身，便要去搀扶摇摇欲坠的洪大汉。
面如金纸的洪大汉见任乘昴安然无恙，露出欣慰的笑容，可这笑容仅在一瞬就凝固了……只见五只血红的指甲，透胸而出，在他的胸腔里猛地搅动，又猛地抽出，带出一个巨大的空洞来。
先前那甄姓女仙在雷劫中竟是重伤未死，在这地下隐匿身形。刚刚从他身后发动狠辣的偷袭。她一击即退，头也不回地向深坑顶端飞遁逃去。
任乘昴怒火中烧，一跃而起便追上了那女仙，奋力朝她接连轰出三拳。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甄仙子残破的身躯竟然承受不住这层层叠加的拳罡化为血雾与碎骨炸裂开来。
轻松解决敌人原本是好事，可他却意识到了不对劲：自己轻轻一跃不该达到这种急速，而这几拳并未动用仙力，威力肯定无法将那仙直接击成血雾。细想这种简单粗暴攻击方式，简直就像……
任乘昴又看到自己皮肤表面的赤金色血液，恍然大悟。怕是洪大哥用了不知何种秘法，将他那近乎变态的体魄转嫁给了自己，这才救了自己的性命！
任乘昴心提到了嗓子眼，立马瞬移返回，却见洪大汉此时低垂着脑袋，胸腔内全部炸烂，已然气绝。从甄仙子偷袭到现在，所用时间不过是三个弹指而已。
……
万尸老魔恰好也赶到，看到了这一幕，他从未见过神色如此凝重的任乘昴，也未见过如此模样的洪大汉。
任乘昴一心二用，右手用仙力勾勒着一个极为复杂符文，左手则是操控大量仙力向洪大汉体内灌注。在仙力的作用下，洪大汉胸腔的内脏迅速重构，伤口迅速愈合，可他却仍是半跪着，保持着那僵硬的笑容，纹丝不动。
“任老怪，老洪那变态的肉身，哪里需要你……”
万尸老魔的话才说到一半便察觉到不对，常年与尸体为伴的他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眼前这看似被生机包裹的洪大汉，身上正在散发着尸体独有的死亡气息……万老魔有些叹息的向任乘昴传音：
“哎，无济于事了，老洪的灵魂已经彻底溃散了……”
任乘昴知道万老魔所言非虚，立即放弃治疗，转而朝着刚刚勾勒完成的符文上喷出一大口鲜血。符文触之，顿时大放光华。
从甄仙子偷袭到现在，时间刚好过去一息。
……
思维只是短暂地停滞，预想中的强烈的眩晕感没有出现。
“赶上了。”
任乘昴欣慰地一笑，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看见了那个正向洪大汉背后探出五只红色的指甲的身影，一个瞬移，直接用身体挡下了那犀利一击。那甄仙子仍是一击便退，头也不回地飞出了深坑。
任乘昴也是讶异，九重天境界仙人的攻击，竟是连自己的皮肤都未能刺破，可见自己现在的肉身强度，已经超过了先前的洪大汉。
他未追击逃跑的甄仙子，在万老魔到来之前，他也不敢轻易离开洪大汉。好容易回到一息之前，万一再窜出一名未死透的仙人偷袭洪大哥，岂不前功尽弃？
……
说到这时间回溯之法，任乘昴先前渡雷风之劫时倒是用过一次。那次只不过是借助时间长河的小浪头，只将其自己的身体状态推回到一息之前，对世界的其余事物并无影响，风险很小。
而这次他是直接跳入时间长河之中，逆流而上，再从一息之前的时间节点钻出，是真真正正的穿越回过去！虽然理论上行得通，但他以前却从未试过如此。因为这样做，要面临的时空洪流的冲击是难以想象的。
所以这次回溯，任乘昴也是豁出去了的，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想必是体魄增强很多的缘故。
……
任乘昴正在等着这次万老魔的出现，就收到了他的传音：“老任，不好了，先前那个什么甄仙子竟然在天雷中活了下来，正朝着那个郝家麒麟子飞遁。她虽身受重伤速度却极快，本仙的攻击压制不住她！”
任乘昴倍感头疼，对虚弱的洪大汉说道：“洪大哥，你要不先到我宗内歇息，等我解决完一切，再想办法将这肉身之力还归于你。”
洪大汉笑了笑，点了点头。
任乘昴一张符打出，将洪大汉传回月华山。
……
完成这些，任乘昴直接穿破空间，来到仙人郝弃身边站立。
见那甄姓女仙如刺猬一般，后背插满了万老魔的箭，腰间还挂着一串焦黑的圆形东西，果真在朝这边飞来。她那状态，早已是强弩之末，不知靠什么吊着一口气罢了。
任乘昴双手握拳，四周的仙力聚集而来，他的气势节节攀升，准备迎击。那甄仙子并没有任何怯意，反而周身爆出血雾，爆发出更快的速度。她狂笑地抽出一把长剑，同时解下腰间那串悬挂之物，向任乘昴抛来。
任乘昴定睛细看，她抛出的竟是七颗带血头颅，看那相貌，不是和她一同下界的那七仙又有谁？
甄姓女仙笑声逐渐疯狂，长剑并非攻向任乘昴，而是一个回腕，将自己的头颅削下……脖颈处喷洒着鲜血的身躯下坠，而她那依旧狂笑不止的头颅和其余七颗头颅一起，向这个方向飞来。
任乘昴不禁毛骨悚然，这女人不但对同伴狠，对自己竟都这么狠，也没什么好说，挥舞双拳，将飞来的八颗头颅一一砸成血雾。
……
任乘昴肉身已非从前，五感也提升极大。就在此时，他突觉心中一凛，立马抬头看去，刚好看见天空中，裂开了一个极小的缝隙，一根绣花针模样的绿色光丝激射而下。他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收拢仙力幻化道灵。这次道灵却非巨猫的形态，而是成了一幅更加紧实的白玉甲胄。绿丝天雷沾上玉甲，又是击得其爆碎，然后一声闷响，下方的地面上又出现了一个人形深坑。
那八颗头颅炸开所形成的的血雾并未消散，趁着任乘昴不在的功夫，它们凝成八道血丝，直接钻入那昏迷的郝家麒麟子的额头。
郝弃像是诈尸一般，发出着杀猪般的嚎叫坐起，单手抱头，开始满地打滚……再就见八道血红光柱从天而降，强行灌入他的体内后，郝弃又如遭雷击不再动弹，眉心正中多出了八枚血色小点来。
……
追击甄仙子的万尸老魔这才来到。
只见“郝弃”从地上爬起，先前断掉的手臂重新长了出来，眼神凛冽，抬头看向天空，威严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吾以心与理，格尽天地万物，致知，以成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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