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青丝暮雪
“所以你的意思是——烈姬在堕魔后，有人帮她将体内的魔气洗了下来，并封印在这座坟冢里？”参吾听完了商然的话，脸色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对。”商然点头。
“那意思是，我们现在要像当年一样，将白诸身上的魔气再洗下来一次，然后继续封印起来？”参吾挠了挠头，毕竟这件事情光是想想就已经很费劲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问题是——我不会。”商然看着白诸，又一次深深叹息，“这与洗髓拔毒法不同，况且阿姐当年的魔性与她的修为相当，这么强大的魔气萦绕于心且深沁其中，非寻常医术可解。”
“那当年帮烈姬洗魔的是谁？我们再去求他帮一次忙不就行了？”参吾拍了拍自己机智的脑袋。
“这……恐怕有困难……”商然再次沉默了好一阵，才缓缓说：“是帝君借助了参渊的手做的。”
“帝君？二师兄？”参吾一脸旧惑未解，又添新疑，“虽说不知道他们二位的逻辑联系在哪，我倒是可以把二师兄叫下来，只是不知道凭他一己之力能不能成事……”
“参渊……难道除了他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商然嗟叹，“罢了，我们必须尽快处理阿姐的魔气，再拖下去恐怕我的银针要压不住了。”
二人默契地看向白诸，魔气已经开始腐蚀他的肌肤，他的手腕已经开始显现出成片的黑色斑点。
“要不然——让杨戬直接派天兵院的人来把他绑回去算了。”参吾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不可，你这样置我阿姐的名节于何地？这段过去是她的秘密，如今她已在商宿宫身居高位，传出去之后你让她如何自处？我不允许任何人议论她！”商然或许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眼底隐隐的有些泪光。
“所以这就是上天庭八卦榜里从未见过你们商宿宫闲闻的原因？”参吾默默在心里叨咕，但好像还是被商然听见了。
“阿姐是我的骨肉至亲，我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了，我不想再失去第二次。”商然确实是被戳中软肋了，他蹲下身子把头埋进手臂里，眼角的泪终于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我……你……对不起……那么高大一个老狐狸怎么还会哭了……”参吾突然手足无措，只好也蹲下身子，双手将商然的脸捧起来，为他擦去满脸泪痕。
“抱歉，来迟了——”参渊的声音突然出现，“呃？——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二师兄！？你怎么来了？”参吾立即撒开手站了起来，心里疑惑的想着自己明明还没有给他发召唤密信。
参渊粗略打量了他们一眼，嘴角弯成一个有趣的弧度，说：“这里的结界其中一层是我设的，结界异动的时候我就察觉了，只不过今天我当值，还有大师兄盯着，绕开他费了点劲，所以下来晚了。”
“你还可以再晚点，我看你就干脆不来算了。”商然不知何时已整理好了仪容，恢复了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小然——都这么多年没见了，还是这么倔。”参渊才不会跟他置气，只会一脸慈祥的看着他。
参吾双手叉腰走到二人中间，“等等——等等——你们俩以前就认识吗？”
“你是猪脑袋吗？他就是小龙潭的那条贱龙啊！”商然嘁声，并转过身去背对着参渊。
“什么！？原来如此吗！？”凡是涉及情场上的事，参吾都会反应慢半拍，这下他终于将几人的逻辑捋顺了。
“欸——小然，不要这样说话嘛，要是烈姬听到，又该训你没礼貌了——”没等参渊说完，一支绯羽箭已经从他脸颊边擦过，还削断了鬓间的几根发丝。
“永远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个名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商然咬牙斥言，那根弓弦还在他的指间震颤未休。
“别冲动——别冲动！都是自己人，有话好说！”参吾将商然往后揽，并试图压下他举弓的手。
“小孩子就是喜欢闹腾。”参渊看着他二人，笑着摇了摇头，“眼下当务之急是洗出魔气重新封印，否则不出一日涂山便要遭殃了。”
“可是……若无帝君之力，二师兄你可有把握？”参吾担忧的问。
“没有把握。”参渊的笑容中有几分悲伤，“但总要试试看不是？当前事态紧急，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若是你今日在此耗费过多修为，回到上天庭被发现的话可是重罪，你可想好了？”商然再次背过身去，以掩饰自己用僵硬的语气说着关切的话，“你别误会，我只是以同为仙官的身份提醒你。”
“我怎么把这茬忘了！二师兄，仙官非战损状态下耗散大量修为会被判罚渎职罪，这可儿戏不得啊！”
参渊却像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一样，径自在白诸身前坐了下来，“那就在被发现之前，把修为补回来不就好了？”
“这……参宿宫的事务还好说，用不上多少修为……可若是恰好有敌来袭，帝君需要护羽呢？”参吾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毕竟每日到上天庭闹事的可不少。
“帝君有那么多根护羽，若真是恰好点到我头上，那这渎职罪我也只能领下了。”参渊笑得坦然。
“要不我与你一起吧，你教我如何做，这样我们单体损耗的修为都不至于太大。”商然转回身来，明明是与参渊说话，双眼却没有看向他。
“来不及教你了——况且，你当这是分瓜分果呢？还一人一半，啧！还不快过来搭把手，等会我把魔气洗下来，需要你们帮忙稍微困住一会儿，待到完全洗净，我们再合力将它封印。”
“那你要什么，你说。”商然走到白诸周围坐下，“这不算你欠我阿姐的，我们涂山也不愿欠你的。”
参渊苦笑着望向别处，他本想说怎么不算他欠烈姬的呢？这魔本就因他而生，他自要负责到底，可“负责到底”这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实在是滑稽。
“若你真的想还我点什么，那便在成事后去东海一趟，帮我求一颗龙舍利回来，这样我的修为亏空多少能填补些许。”参渊眼神坚毅地看着商然。
“二师兄，你这分明是为难他！”参吾在商然旁边坐了下来，“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自从你升仙之后，东海与你的关系水火不容……你这不是明晃晃的让他去找碴吗？”
“哦？东海与他水火不容？”商然狐疑的看着参渊。
“好了——这孩子情况真的不乐观，整条手臂都变黑了，别废话了快动手！”参渊闭上眼睛，不再与他们说话。
这场法事持续了七天七夜，参渊损耗了自身大半修为，虚得脸色惨白，却还强撑着笑容。而参吾和商然虽然没有损耗多少修为，却也是费气耗神的熬了七天。当那团魔气终于被封印回供桌上的无字牌位后，三人皆脱力的躺在地上，远远看去状态与他们身边的白诸相差不远。
“二师兄，你可不能就这样回参宿宫啊——就你这苍白虚软的状态，大师兄肯定会一眼看穿。”参吾两眼发直望着洞顶，感觉说话都有些力不从心，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真没想到烈姬的力量这么强！”他再补上了一句感叹，眼皮沉重得就快在原地睡过去了。
“不能再耽搁了，参宿宫今日本就是我当值，再拖下去大师兄只会发现得更快。”参渊踉踉跄跄站起来，双手撑着膝头喘了几口粗气，才答得上话。
“等等——”商然捂着胸口坐起身。
“怎么？不用留我，我真的要走了。”参渊站直了身子，长吁一口气。
“没有人要留你。”商然抬手往墙上指去，“走的时候顺便把这几个东西带一下，出了涂山地界，随便扔哪都行，最好扔远点。”
“噗嗤——”参吾瞥了一眼仍被钉在墙上的几个黄皮子，禁不住笑出声。
“好，这几个小家伙我带走了。”参渊从腰间摸出一个锦囊，腾空一挥便把黄皮子们收了进去，完事回头看了一眼仍旧横在地上的二人，“参吾，你不跟我走吗？”
“啊！？——”参吾一脸如梦初醒，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啊什么啊？走不走？”参渊看着他的样子，就像正在叫一个在外玩得不愿回家的小孩。
“可是二师兄……你让商然只身前往东海求龙舍利，是不是太危险了？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如何向烈姬交代？”参吾坐起来，往商然身边挪了挪。
“他与东海无冤无仇，又非亲非故的，身为一介仙官前去交涉点物件，能有什么危险？顶多不就是交涉失败，拿不来就不要了呗！”参渊一眼看穿参吾赖着不想走的样子，擦了擦鼻尖，笑道：“算了，你想去便去吧，但记得别暴露你自己的身份，否则你们就真的危险了。”
“谁要你同我一起去了？你们参宿宫就这么无事可做吗？”商然站起来掸了掸衣服，“我答应你的事，自会做到，你们都回去吧，感谢此番对涂山的仗义相助，恕不远送！”
“我说你这个狐狸——你怎能如此就翻脸就不认人了？”参吾怨念的说：“近日又不是我当值，况且我是以跟着杨戬的名义下来的，现下杨戬都还赖在你们九卿陂，我着什么急回去找大师兄的骂？”
“你个逆子，你就使劲把胳膊肘往外拐吧你！真是崽大不中留！”参渊对着参吾一顿龇牙咧嘴，而后转脸对商然说：“对了小然，临走之前我再多嘴一句——魔气侵袭之事我总觉得巧合太多，你多留个心眼。”
“嗯，知道了。”商然看着别处点了点头。
参渊离去了之后并未立即赶回上天庭，而是坐在云端看了一会儿，看着参吾背着白诸，追在商然身后屁颠屁颠回到九卿陂。他的眼神悲喜交杂，仿佛是看见了这世间最美好的希望在薄冰上奔跑，而薄冰的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彼时九卿陂早已书声朗朗，院落里的池塘一扫往日颓态，水面的青苔与浮萍不见了踪影，只见娇嫩的莲叶与花蕾在清风中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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