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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年庆会


作为秦淮第一教坊,一年之内,听雪阁大大小小的庆会自不会少,每逢佳节庆事,听雪阁便比平素热闹数倍,而在诸多庆会中,最为隆盛的即是,毕竟为庆祝自身历史,其非凡气象,与节日庆会不可同日而语。

        此日正是开晴,倾天洒下的日光照得人心也暖融融的,听雪阁众人早起于朝霞初韵之际,晨间已忙得如火如荼,百丈外即听得阁里语笑喧阗,四下张灯结彩,布置客席,筹备佳肴,诸人络绎进出,忙而不乱,不亦乐乎。

        直至午后,听雪阁方才万事俱备,宾客陆续落座。

        听雪阁主阁仍是宽敞的圆形内场,周回三层客楼环绕着中央玉砌的瑶台,雅座间以屏风割成玲珑小间,两侧垂玳瑁珠帘,如此一来,便将本毫无遮拦的客席,变成了别开生面的小包厢,内置一方矮案,铺以绵软坐毯。

        瑶台与客楼之间,每层凌空架有八道楼梯,二十四道错落参差,悉数绵延向中心高台,在水晶天窗泻入的日光下,便似雏菊俏绽一般。

        听雪阁乃民间教坊,若要入阁观赏表演,无需挥霍千金,只需小掏腰包即可,但如今,布置精致多样,客流亦是倍增,价格不得已而抬高,因此今日所聚均是稍有家境者,三教九流俱在,亦不乏高官达贵。

        此时阁内宾客满座,毫无阙位,环楼中人数上千,却并不纷扰嘈杂,屏风间隔着窸窣笑语,宾客们顾自品茗饮酒,倾尽百般众生相。

        西侧二楼的一间客席中,隐隐绰绰映出两道身影。

        一个身姿健硕的男子垂首恭立矮案边,睇着舒暇独酌的男子,一双黑眸射寒星,凝粹着一丝不解,“主子,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一只皎如玉枝的纤手微抬,轻盈恰如月下溪流,却生生制止了随从未尽之言。

        男子席坐于案边铺地的软毯上,一手轻荡着玉樽中的清碧佳酿,柔唇边一泓似笑非笑的浅弧,“别急,会有好戏的,我来是为见一个人。”

        他抬眸,迷离的目光,穿过垂在栏边的清透玳瑁珠帘,落向对侧二楼的隔间,只见那垂帘正被一柄折扇挑起,六抹貌耸神溢的身影绰约可见。

        淡眼扫过满场雅趣,我轻叹一声,收起折扇,目光投向团座案边的另五人,珠帘在身侧飘曳出星珠幻影,将眸底的神采黯淡了几分,“我说哥哥们,这么隆重的盛会,你们三人是否也该露一手,让大家开开眼界?”

        神羽璇垂首腼腆不语,一旁的神羽薰却是笑融春华,樱眉秀发如春峦。

        扬州三杰向来殷勤好客,今日趁着,便将神羽薰姐弟也邀了来,而我在听雪阁的公子形象依然深入人心,只得着男装露面。

        为迎合此种风雅场合,我并未着侠骨仙风的白羽袍衫,只穿了一袭素白的裹腰长衫,珊珊可爱的额发轻扬,雪白缎带将青丝高束,犹飘垂下两缕与发齐长的尾带,半折慢弓鞋,一搦俏形骸,不自藻饰,而霞姿月韵,顾盼飒然间,端端一个潇洒美少年,翩翩佳公子,飘逸自赛鹤临风,恰如落凡之谪仙。

        对座的白修啜口清冰蔗浆,持一盏琥珀青光,言笑生春意,“这种场合我们就不参合了,今日的献艺者,有不少是要卖艺或者卖身的。”

        “啊?”我惊得以扇抵唇,全未料今日庆会有如此玄机。

        慕容清清眸流转,投向天光照耀的瑶台,微笑里清影纤纤,“听雪阁每有庆会时,便会接纳来自各地的献艺者,他们借用听雪阁展示自己,或为生活所迫而卖身,或为卖艺,所有宾客都可出价,价高者得。”

        我恍然颔首,盘膝伏案悠坐,贝齿轻咬着滑腻的玉樽盏口,目色透过摇荡的珠帘,眺向裁红点翠的华美瑶台,静待即将开场的莺歌燕舞。

        霎时满场寂静下来,只见北侧后台人影微闪,却是两小厮抬着一个雕椅,一名四十余岁的美妇在两丫鬟随行下,迎着千众目色仪态万方而来。

        妇人盛装华容,着一袭珊瑚色绣金裙,云鬟闲坠凤犀簪,身姿丰满,酥胸半袒,一袭碧丝披帛绕于臂间,手持贵妃醉酒团扇,漫身翠羽明垱,纤辔摩轩响佩环,红烟蔽其左,紫雾舒其右,香气环旋,雍容举步,入于台上。

        此妇人即是听雪阁的主人,人称花老板,平素打理听雪阁的事宜,并不轻易露面,凡人想见亦非易事,如今逢,自是要现身迎客。

        小厮将雕椅置于台上后即悄然退下,花老板行于台前,向环坐宾客敛衽一礼,展颜一笑间,便绽开了眼角层叠的鱼尾纹,非但不显衰颓,更添一种雍容华度,嫣然桃花羡妖娆,岁月未能消磨她的魅力,反为她增姿添色。

        花老板双手敛合腰前,朱唇榴齿轻启,丽音不大,却是清晰传遍满场,“今日是我听雪阁十,多谢各位前来捧场,听雪阁聚集了五湖四海的艺者,都各自备好了表演,接下来将呈现给大家,望各位能尽兴……”

        一番开场敬辞言罢,花老板即领着丫鬟退下,千众屏息以待中,但见一个眉目温婉的女子自后台翾轻步出,只那一眼,便让满座神魂荡飏。

        女子怀抱一架碧柳箜篌,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蝉衫麟带,满头骊珠为旒,风骨自是倾城姝,娴静行止之间,竟使歌楼舞榭因之生辉。

        此时满座俱看傻了眼,不料这一开场,便是惊艳整个秦淮的丽人!

        女子盈盈端坐于台中雕椅上,罗袖中伸出一双凝脂纤手,轻置于箜篌银弦之上,大指调弦,中指轻拨,带出轻音三两声,随即左手低,右手举,十指轻捻慢弹,初调婉转空灵,似鸳鸯湖上弄新声,一声声鸣锡锡。

        众人澄神离形,不由自主地被带入乐声中,如沐和畅惠风。

        只见她回手一拨,易调移音,弦声由浅入深,小弦紧快急畅,似春燕呢喃向人语,大弦松缓绵长,如秋雁联翩度陇关,高低和鸣,变幻万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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