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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愁别绪


夕阳在西山尽处半隐半现,落霞染尽胭脂色,在浩渺太湖上铺洒成一匹绚丽的红绸,映衬着依山傍水的连云山庄,恍若天然绘就的水墨丹青。

        我因事复来拜访山庄少主,由一名家丁延入内院,却于九曲桥上止步踯躅,道是少庄主正在会客,让我在此静候,旋即顾自折返而出。

        既无去处,我索性随遇而安,翾轻跃于白玉九曲桥栏上,面池托腮而坐。

        纵不愿再见冷流云这大冰块,但那日离开匆忙,忘了告知他冷老庄主临终的嘱咐,虽不知信上有无交代,但以防万一还是亲自告诉他为妙。

        想必那日从魔教手中逃出的山庄弟子,早已告知少主冷老庄主的死讯,不知少庄主作何感想,恐是对魔教恨之入骨,我须好好劝慰才是。

        桥边花开闲艳惹人妒,楼台倒影入池塘,清风徐来,满池莲盛一院香。

        我临风看暮色悄悄落,身着一袭雪白云纱,纤腰素裹,柔丽长发黑缎般披泻肩头,两鬓饰一对绢蝶与晶铃,穿云而下的晚霞泻了遍身柔彩。

        一人百无聊赖中,我倏尔静中思动,随意翻舞右手,从池中引出一条晶莹水带,随御气幻化千形万状,满庭里卷舞不绝,染绘一幅斑斓彩卷。

        正自乐不思蜀,不经意瞥见门口伫立的两人,我霎时如打焦雷,扫去所有兴头,漫天流水失却支撑,哗啦啦倾泻而下,当头淋了我满身,紧随一只锦鲤砸落头上,沿着湿漉漉的纱裳一路滑下,跌入水静莲香的清池中。

        只见那两人怔怔地望着我,冷流云扶门而立,另一少年神彩飘逸,秀色夺人,一双茶眸纯澈如泉,淡紫长发束于脑后,竟是东瀛阴阳师神羽璇!

        一寸阴的怔忡下,我立时豁然雾解,虽然我早已脱手天书,神羽璇却是尚未完成任务,早先又言有事外出,定是为少庄主送天书而来。

        神羽璇亦敛起了怔态,向冷流云彬彬浅施一礼,旋即轻忽行至我面前,笑眸熏染成一泓温泉,“小飞,你也来了,我正好有事要告诉你。”

        我转身跃下桥栏,自是摸不着言下之意,“什么事?”

        静静地,他垂眸,一时间,仿若有万蛊忧愁,湮灭在眉清目秀间,“师父交代我的事已经完成了,我也该回去了,所以想和你道别……”

        此事虽出乎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心中纵有百般不舍,却也无计回避,与其愀然不乐平添伤感,倒不如笑靥别袂,留得日后欢欣回味。

        既已思定,我轻轻牵过他的手,抬眸笑开一色灿烂,“能相遇已属不易,小璇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代我向你师父问好,路上小心。”

        这句话毫无阴翳,恍若瞬间解开了缠绕少年的心结,教他不由自主地化开笑颜,先前眉间的寸许伤惘,去似朝云无觅处,“我在大唐最开心的事就是遇见小飞,谢谢小飞一直对我那么好,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他的笑无邪恬静,犹如春天露染的纯白樱花,让人的心都浸染了自然的芬芳。

        两人一番依依惜别,终不免挥袂告辞,眼见那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隐没在修竹深处,我终是目断魂销,风无眸凝秋水不胜悲。

        不知沉浸在中多久,亦不知冷流云在门边望了我多久,直至一阵寒风悄然入怀,引起我浑身瑟瑟冷颤,方才遣散了缠绵的乱绪。

        我惊觉犹自浑身湿透,在暮风中寒冷难耐,甩了甩濡湿的秀发,即奔至门口怔立的少年面前,晃手试探道,“喂,你没事吧,中邪了?”

        他恍然梦醒,华星秋月似的眸子褪去了一线恍惚,转瞬被如初的冷冽取而代之,剑眉一轩,启唇则是彻骨的冰寒,“你来干什么?!”

        被他满面阴郁的寒色惊住,我不由得敛退一步,心中蹀躞不下,“你、你干嘛这么盯着我,我可没惹你,我只是来告诉你上次忘记的事……”

        他冷哼一声,甩手踱入屋内,我亦步亦趋随入,忽觉一阵风息掠过身畔,背后随之轰然震响,竟是门扉被他一掌击阖,阻隔了外间的苍茫暮色。

        我尚自怔忡莫名,却见他已翩然就坐案旁,执壶倾倒一盏热滚喷香的清茶,置于对面,抬眸即是不换的千尺寒芒,“你要告诉我什么事?”

        我抱紧湿透的身子,口中喷嚏连绵不绝,一步挪不了三寸,终于扭扭捏捏坐于他对面,双手捧起鎏银白玉盏,睇观着水中上下翻卷的针叶,心内千般踌躇,终是不得已而言之,“那个,你爹死的事你知道了吧……”

        这黯然低落的话语,却瞬间在他眸底冻起万丈寒冰,一双冰眸直睨而来,声如敲冰戛玉,掷地有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激灵灵一阵寒颤,仍是顶着那如剑目光,吞三吐四地低道,“你爹临终前托我告诉你,让你尽快找到其他的天书,阻止武林的纷乱,他说有两卷天书分别在长安和西域,他还希望你能继承连云山庄,统领好武林……”

        本以为此话会掀起他无限愁绪,熟料他竟一拍案面,震得案上杯盏齐翻,眸里不言而喻的悲愤之下,却有掩不住的沉郁忧伤外泄,“既然他这么看重武林,连命都可以不要,那就让他自己去统领,与我无关!”

        我着实惊得不明所以,然一番心存目想,却又转瞬豁然雾解。

        他父亲生前忙于武林之事,以至于冷落了家人,因让他从小心存芥蒂,如今又突然弃他而去,自是让他愤怒难平,又有无边悲戚怒中来,定教他一时间无法承受,虽早知亡父死讯,但此刻突然提及,那种悲愤却是有增无减,倔强任性如他,便也只得以此发泄心中的种种杂绪,以掩饰心内的无措。

        既对他的心思炳若观火,我亦愁怀无端来,遂起身步至他面前,俯身直面他的冷颜,将满腹愁绪付一笑东流,“不要怪你爹,他也有他的苦衷,他死前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见你最后一面,我想你爹一定很爱你和你娘……”

        只清浅一言,却瞬间驱退了他交结的乱绪,他一径怔怔地望着我,好半霎误以为言,窗中透入的晚霞残晖,将他冰雕玉琢的面容映得如同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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