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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莘学子


冷流云顾自翻下马,轻瞥我尚包扎于绷带中的腰际,遂解下斗篷,披于我身,冰冷霜颜不改,“你不要下来,坐马上就行,我带你走。”

        不予我反驳之机,他即拉过缰绳,径自牵马而行。

        对他的执拗束手无策,我只得任其施为,穿梭在纷繁人海中,聆着马儿铃铛轻响,顾盼满城服饰各样的异国人,翩翩贵公子,倒真觉如在幻乡。

        这京城果真繁华,城管亦格外严厉,未见街上乞讨之人,往昔遇到此类,我都会将银票折成纸飞机传送,如今倒是无用武之地了。

        而如今金秋九月,科举会试在即,除却京城常见的各色路人,来自各地赶考的学子亦成了一道别致的风景,或楼上凭窗苦读,或街上持卷漫步,或坊间吟诗作赋,才子玉勒频嘶,行吟坐咏,墨香满卷书意澜,茫茫学海浮生绘。

        唐朝不愧为中国封建社会最繁荣的时代,其繁华优美的文化气质无出其右者,而作为大唐人的自豪感,亦是别朝所感受不到的。

        正沉浸于长安盛景,少年朗音自前方破暮而来,“我们去哪里?”

        探囊取出一卷羊皮纸,我展开细顾,图上长安格局在暮光中历历在目,托腮沉吟微思,“朱雀街的中间有光福坊,坊内有诸多官设的客楼,为京城统一招待各地科考举人的地方,免费为学子提供食宿,而各地乡试的前三名则由状元楼接待,规模设施也是所有学子楼中最好的,我们就去那里吧。”

        “我们不是考生,如何去?”

        合上羊皮图卷,我笑开一抹霁月流华,“你可别忘了,好歹我也是扬州科举乡试的解元,连会试的考牌都带来了,不用岂不可惜了?”

        他沉眸,牵马缓行向前,朦胧的暮色交织在脸上,淡化了眉间几分冷冽。

        我当即收了地图入怀,抚着坐下白马疏软的鬃毛,心中乍然一念闪逝,遂俯身贴在少年耳际道,“我们先去东市,过后再去那里。”

        迎着他狐疑返顾的神色,我笑得神秘兮兮,任由晚霞在衣襟上流转生辉。

        东市一家衣店内,我着素白的裹腰长衫,青丝整洁束于头顶,犹垂下两缕飘带,额前留有碎发浅漾,手执一柄折扇,翩然一身雅士风度。

        观摩着店内千汇万状的华美服饰,我浑不顾周围少女的频频秋波,忽闻一阵珠帘脆响,却是冷流云自店后而出,顿时引出一串少女惊呼。

        只见他着一件云纹缥色长衫,黑发以缎巾裹在头上,又以缎带绑缚飘垂,脚登一双儒士短靴,配着那冷如冰霜的俊颜,清逸出尘,宛如天人。

        凝着风度翩翩的少年,我收扇展颜,“这书生打扮还真适合你。”

        “为何要我穿成这样?”

        提足出店,我穿入络绎缤人群中,临街笑对满城浮华,“我们要混入学子中,自然不能以江湖装扮,这副打扮才不会让人起疑。”

        冷流云紧随在侧,飘带斜斜划过长衣,薄利眉宇一如既往地凛冽,“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混在那些人中间,这跟寻找天书有何关联?”

        “别急嘛,好不容易来京城一次,当然要先玩好再说,过后自会告诉你。”

        入于朱雀街旁的状元楼,内里面广方圆二十丈,渊蜎蠖伏,桃扇盈楼,丹漆雕栏鲜润欲滴,一簇簇金莲灯悬挂梁下,映得楼内有如白昼。

        楼分上下二层,二楼中空,只环廊一周,分布数十玲珑包厢,门口垂一席玳瑁珠帘,帘后人影绰约,由东面延下一道阶梯,楼下学子满座,褒衣危冠,荟萃一堂,即便用膳亦不忘持卷浅读,合楼书情诗意,学彩纷飞。

        聚于此的学子大多都能考中进士,日后前程似锦,官途无量,是以楼内小厮皆极为热情,巴结不迭。

        然则楼内众学子的装束,悉皆带着隐隐华贵,全不似贫寒学子那般清淡,料想非富即贵,有不少人举子之名恐是凭关系或钱财所得。

        入门即有小厮倒屣迎宾,只请我出示会试考牌,遂殷勤延入大厅坐下,收拾了一无人雅座,匆匆询过餐点,即如火如荼地忙活开去。

        二人俱是世间罕见的绝代姿容,一入楼内,便端端盖过了所有人的光芒,是以自出现的那刻起,众学子的目光便聚焦于身,如影随形。

        此际落日已被西边群山吞没,一弯弦月如钩,挂在了深蓝近黑的天幕之上。

        且置众人视线于不顾,我翻开扣于桌面的青花瓷盏,斟清茶半盏沏情意,置于对面的少年面前,渊色如常,“别管他们,喝茶。”

        此种场面于他而言自是微不足道,他只管熟视无睹,漠然端起茶盏就饮,不防一阵冷笑从旁袭耳而来,令他那半盏茶陡然凝在了唇边——

        “哈哈,现在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也能考科举么,劝你还是回家再喝几年奶吧,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出言的乃是左桌的一个年轻男子,着一件奢华的黑貂裘,身后侍立三名书童,一副贵族做派,正持盏漫然斜睨着我,神情摇曳着一味轻蔑。

        这里汇聚的学子俱为二十多岁的男子,如此看来,我倒是年龄最小的。

        我置此讽言于无物,冷流云却已是剑眉高耸,持盏的左手仍凝滞在唇边,右手却已迅雷不及掩耳地拔出桌上包袱中的长剑,众人只见空中银芒一闪,尚未瞧清是何物,长剑又已闪电回鞘,而那半盏清茶终于安然入口。

        众人不明就里,却闻旁侧轰然一声,那男子所处桌椅俱倏然断了两根腿脚,一时连人带椅横倒在地,满桌甘脆肥醲,稀里哗啦淋了男子一身。

        登时哄堂大笑,众书童慌不迭为他擦拭满身菜秽,男子已是羞怒交加,自地上弹跳而起,朝我戟指咄嗟叱咤,“你、你给我等着!”

        直面他的凝雷般的怒视,我无辜摊手,“公子自遭天谴,与在下何干?”

        他怒青了满面,却又难以驳正,小厮忙迎来致歉,掰着口儿一阵劝慰,他仍自怨气难消,又不欲继续予人笑柄,遂振衣随侍愤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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