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生
开学的那天，夏日的余韵中夹着稻香，八月扬花齐穗，九月灌浆，中下旬就是收获的好时节。
不甚平整的小路上，两个半大孩子热热闹闹地聊着武侠片。
“乔峰好帅啊！他咋那么牛，有句话咋说，从啥都没有干到啥都有了，武功还老高，叫啥来着？”
李家辉用求解的小眼神看着学霸。
李安接道：“白手起家？”
“不对不对，我想的那个更霸气，叫啥来着……”
“哦！我想到了！”李家辉一拍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窗明几净的教室里，老师正开班会，先欢迎同学们回到学校，又讲了些本学期工作重要学习任务。安排好领书、大扫除、值日生，强调纪律、安全问题。下课铃响的时候又补了一句交暑假作业。
老师刚出门，班里就闹哄哄一团。
“真啰嗦。”有人吐槽。
“这个老师以前教六年级的，我哥说她凶的要死。”
“啊！不是吧。”瞬间哀嚎一片。
“作业还超多！累死个人。”
“不是吧！”二次受到打击。
“最最恐怖的是，她喜欢——上课点名提问！”
“啊这……”最后一击，已阵亡。
教室里的同学们吵吵闹闹间，太阳晃悠悠爬到正当午。
窗口有同学喊了一句：“李安，你爸找你，在校门口。”
校门口的男人瘦高，略微驼着背，穿得潦倒又破烂，被迎面的阳光刺得眯着眼：“你妈那个镯子是不是在你这？赶紧给我！”
暴躁阴厉的声音，李安反射性瑟缩了一下。
“没有。”喉咙艰涩地发出声。
“小兔崽子，回去收拾你的！”
李国栋上来拽李安的衣服，任凭他挣扎，拖拽着离开学校。
一路上收获着邻里各色的目光，或同情，或叹息。
李国栋像拎鸡仔搬把李安摔进院子，大门一拴，抄起藤条便打。
藤条在空中发出可怕的噼啪声，再一下下落到皮肉上。夏日的短袖薄的可怜，点点血迹透出，疼的他想叫，想嚎哭，最终却只咬紧了牙关。李安疼得在地上翻滚，他睁大了眼怒视着李国栋，这一刻，他恨不得这个男人去死。
“说不说？说不说？我还治不了你了！”李国栋任凭李奶奶拉扯，鞭子仍是不停歇地落下。
“你这是想我死啊！造孽哟！我也不想活了。”李奶奶扑在孙子身上，紧紧抱着这个瘦弱单薄的孩子。
看清奶奶眼中的泪光，和和哭花的小脸，还有男人凶恶的脸眼神，那仍紧握石手里的藤条，一股浓重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李安妥协了。
他取出自己铲草的铁铲，在院子的一角小心挖掘，深深的小土坑下是一个用层层塑料袋包裹的玻璃罐子。
李国栋劈手夺过，三两下撕开塑料，看着里面的金子，笑了。
镯子是妈妈嫁过来时打的，本来有一对，另一个早被李国栋卖掉。细细的镯子没有任何花纹，简朴又寂静地躺在罐子里，孤零零的没有一丝生气。
妈妈，对不起，你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也没有了。
李安在心里说。
奶奶给伤痕累累的小孙子擦完红花油，才发现李安眉头紧皱，额头尽是冷汗，浑身烫的厉害。
吃药，冷敷都不管用，还满嘴说胡话，就在李奶奶想拉着小孙子去医院时，李安奇迹般的好了。
李安好像走马观花般看完自己的前生，如果自己真的重生了，那些都是切实发生过的吗，他时常会想。可如果不是真的，为什么他清醒后还能记起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那深切的恨意。
一晃几年过去，阳光明媚的午后，李安拎着垃圾桶经过初二六班，门口坐着几个学生晒太阳，有男有女，其中有个女孩穿着一件黑色背心坐在一个男生腿上，李安看了一眼就快步离开。
黄雯雯，那个他避之不及的女孩，上辈子被他亲手送进监狱。
这次他决定换一种方式，毕竟，那个每逢深夜便令他恨到辗转反侧的人还没出现，不是吗。
李安有时候觉得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比如说上辈子的李国栋，被他骗进大牢，竟没有供出他，明明他才是幕后主使，他连天衣无缝的供词都想好了，却都没有用上。
而上辈子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最后竟背叛了他，当初的承诺还历历在目，却是物是人非，像个笑话。
既然如此，还有机会重来一次，伤他皮肉的，他还他拳头。把他的心摘下来践踏的，他便把她的心摘下来，弃之如履，让她也尝尝心痛的滋味。
“赵柚梓。”刚转来九年三班的赵柚梓跟新同桌介绍自己。
“柚子。”李安微笑，清隽白皙的脸，笑起来眼睛缀着星星，“很有趣的名字。”
诶！赵柚梓微微吃惊：“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只是柚子听起来很可爱。”李安又缓缓笑开，“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自从看到了前世的记忆，李安好像走马观花般过了几年，唯独……对她，求不得，放不下，忘不掉，日日折磨。
“哈哈，当然可以。”赵柚梓大方道。
李安伸出手，牵起赵柚梓的手握了一下，一触即收：“李安，叫我平安就好。”
隔了那么多的回忆和时间，赵柚梓的手还是和上一世那般纤细秀美，握在手中软糯可爱，残留的触感还那么清晰。
赵柚梓午睡喜欢转向里侧，李安静静看着那张睡的香甜的小脸。
依旧灼热的九月，丝丝缕缕的微风中飘着桂香，清中带甜，沁人心脾，有时又香味浓厚，像奶油，像蜂蜜，让人想尝一尝。
看的入了神，直到赵柚梓睁开眼，李安一时发怔不知该如何反应。
谁知赵柚梓又闭上了眼。被汗湿的眉眼微微阖着，双颊红扑扑，果然是睡迷糊了吗。
九年级考试比较多，十一月份的期中考刚结束，天气已经转凉，而今年似乎异常寒冷，赵柚梓套着棉衣看和李安一起看卷子。
“为什么是错啊？”赵柚梓困惑地指着一道选择题。
李安是各科老师的宝贝，考完试大家都喜欢和他对卷子，因为那基本上就是正确答案。
每次大家找他问题，李安都是看几眼，抽出草稿纸，写上答案递过去。而只有赵柚梓能得到特殊对待，她的卷子李安会亲自看，哪里错了，他会讲给赵柚梓听，分析知识点和出题人的意图，然后让她自己再写一遍。
“刚刚才说过的。”李安弯曲手指轻弹赵柚梓的后脑勺，“想想到底考的哪个知识点。”
“奥奥。”
看着谦虚受教的赵柚梓，李安嘴角微微上扬，拿出自己新买的零食投喂她。短短两个月，赵柚梓就适应了李安的存在，偏头叼过薯片，再继续写题。
而周围的同学早就见怪不怪了，学霸喜欢上新来的转校生，每天乐此不疲围着人家转，大家都只有羡慕的份。
“给，谢谢你。”前排的李妍秋回头把卷子递给李安。
“不用谢。”李安淡淡应了一声。
李妍秋“嗯”了一声，有些失望的转过头去。
李妍秋上辈子曾和他表过白，只是那个时候自己心里只有赵柚梓，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他们从小学就是同学，在自己困难的时候，李妍秋也悄悄帮过他。在李安眼里，她一直是个要强的姑娘，6：40的早读，李妍秋可以五点多来到教室。在别的同学都本能的害怕老师的时候，她和老师走得很近，经常去问题。
只不过在临近中考的时候，她竟然和校外的人恋爱了，最后成绩下滑，虽然考上了区重点，却没够上重点班。
3班和4班是九年级唯二的两个重点班，气人的是，期中考试放榜，大家跑去布告栏一看，年级第一第二全在3班，而李安更是厉害，遥遥领先第二名几十分。
“李安，你好厉害啊！”班里的同学都在睡午觉，赵柚梓贴近李安，温热的呼吸麻了他半边脸。
女孩穿着水绿色的羽绒服，青春又靓丽，带着崇拜的口吻。
看着赵柚梓崇拜的目光，李安心里深埋的酸涩微微涌出，他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曾经那样甜蜜坚固的爱都会变质，而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男人又是何时抢走了她，他越是想看清那个男人的样子，记忆里的人便越模糊。
而这辈子由于他有了前世的记忆，改变了许多事，他没有把黄雯雯和李国栋送进牢里，没有放弃读书，他还靠着自己上辈子的技术赚了很多钱，早早找回了妈妈，而他最爱的女孩，也在不知不觉中接纳他，现在班里的人基本上都认为他们在谈恋爱。
李安揉了揉小姑娘的头，也学着赵柚梓的样子凑近她，低声哑气：“那请问柚子同学，考了第一名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上一世的赵柚梓脸皮厚的不得了，追人的是她，表白的是她，偷偷在课上抓住他的手的放在自己手心的也是她。
而这一世却出乎意料的矜持，和上一世大胆主动的赵柚梓相差甚远。
李安问完便撑着脸看她，看她的脸颊一点一点染上绯红，白嫩的小手绞在一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欣赏够了，李安身体突然前倾，在赵柚梓脸颊印上一个温热的吻。
既然总要有一个人主动，这辈子就让他来吧，李安想。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撒在李安身上，平日里沉静漂亮的眉眼染上金粉，就那样微微笑着，定格了时光。
赵柚梓的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一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也不外如是。
但是，她真的喜欢上李安了吗？
赵柚梓捂着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愣住了。
帅气的李安，聪明的李安，温柔宠溺的李安，她真正喜欢的是这样的他吗？
“李安。”女孩低着头叫他的名字。他听到她说，我不喜欢你，以后不要亲我了，谢谢你。
李安愣住了，或许是今日的阳光太刺眼，刺得他的眼眶发烫。
他听到自己故作轻快地说：“好啊，作为同桌，如果要选男朋友，一定要优先考虑我啊。”
期中考试过去，有人欢喜有人忧。考的好的，比如李安，邀请全班同学一起出去庆祝。
镇子上最好的饭店，一个大厅里摆了三张圆桌。
初中的男生还不太会喝酒，却都有少年的豪气，桌子上下空酒瓶摆了一地。女生们也在聊天，聊学习，电视剧，还有个自对未来的憧憬……
酒席散去，大家三三两两搀扶着回家。
“柚子，过来扶我一下。”李安扶着额头，叫住脚底抹油的赵柚梓。
还没走的同学们纷纷起哄，初中的恋情在同学们的眼中显得刺激又美好。
看着醉醺醺扶着桌子的李安，赵柚梓心软了，她放开挽着李研秋的手，没注意到身旁人一闪而过的失落与不甘。
“扶我去付钱。”李安半揽着女孩，身上是散不去的酒气。
付过账，走进无边的夜色，他伏在赵柚梓耳边问：“刚刚吃饱了吗？”
“饱了。”
李安一声哼笑，赵柚梓身子麻了半边。
“小骗子。”他惩罚似的咬了一口女孩的耳垂，“明明没吃几口。”
如果赵柚梓是一只猫，恐怕全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她被李安禁锢在怀里，想躲也躲不掉，嘴硬道，“你才骗子。说过不许亲我。”
“不喜欢吗？”李安摸摸赵柚梓发烫的脸颊，诱惑道：“柚子，你是有些喜欢我的吧。嗯？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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