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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暴露【二更】


  是真没想过会有这种场面。

  老曹虽比老贺要好说话,  但他老古板多了啊,要是让他抓到这种言辞,岂不就是死路一条。

  林纾清和祁闻都很快注意到窗外等着的顾苓和纪寒,心里有数地同时微微舒展了紧绷的眉眼。

  倒是周子远,  苦涩了。

  虽然贺启廉是生气的,  但昨晚第一时间已经被老曹开导过,  两篇帖子也进行了挂档隐蔽处理,这件事就当了了。

  正因为轻重缓急,老贺才兀自定义完林纾清和祁闻作为当事人,应该是和发帖无关的,  一个劲地努力秉持温和态度讲完全程,便把场地给老曹,  放他们走了。

  祁闻多亏周子远才得以逃过一劫。

  再出办公室时,正巧是广播切入文化音乐频道,  教学楼里的扬声器都很统一地响起熟悉却冷淡的男女嗓音。

  很统一的问好——

  “老师同学们,  大家上午好,  我是高三A班,池蕴。”

  “季圳然。”

  “......”光是听,  林纾清就能察觉到季圳然那不情愿的语气,之前没听说她要主持广播,现在显然是被按头的不爽操作。

  随之,  林纾清的脚步缓慢了些。

  碰巧后面跟来的是班主任姜心娅。

  姜心娅手里拿了一堆A4大小的纸,  急匆匆往他们的方向赶。

  林纾清和祁闻同时喊了声:“老师好。”

  姜心娅即便知道林纾清和祁闻同时出现在这儿是因为什么,现在也来不及管,  她爽朗微笑:“幸好你们在这儿,  纾清,  祁闻,  帮老师个忙,班里的志愿填报还没收,现在可以帮老师去收一下么?”

  而姜心娅手上的纸张就是她已经收到的另外三个物化班的志愿单。                        

                            

  应声之余,林纾清是慌了一下的,因为一直到现在,她那张表格还是空白,但无意之间,她偏头瞥过祁闻的侧脸。

  不确定是不是错觉,她好似看到了他某一秒微绷的神色。

  随后才是一贯放松的随意和慵懒,但还略有几分冷淡锐利,被光线照得清晰。

  一路回到教室,意外周子远已经冲回来了。

  刚才的委屈全被现在的嬉皮笑脸取而代之,他正大肆和班里炫耀着自己刚才和老曹唇枪舌战的过程,那叫一个精彩。

  说老头被他唬得真以为那仅仅只是为了跨年晚会表演准备的台词。

  虽然之后很迟疑地否决让他要不改改台词,周子远还是哈哈大笑,甚至狂拍纪寒背,炫耀道:“果然还得是我这三寸不烂之舌!”

  “......”纪寒刚想说什么,就余光扫到没什么表情走进教室后门的祁闻。

  很明显的疏淡戾感,纪寒还在狐疑又是什么事情,周子远就撒欢似的抬脚兴冲冲朝他挥手,“兄弟!这儿!”

  完全没察觉到祁闻几不可查的那些微低沉。

  连带着林纾清,好像状态也不是太对劲。

  林纾清现在没工夫管他们,说了个组长起来收志愿单,就自顾自坐下来,从书包里找出夹在文件夹最里侧的那张白纸。

  周围窸窸窣窣的除了脚步声,还有大家大谈特谈的笑声。

  “哇!你小子真要考清北啊!哈哈哈哈哈牛逼!你简直是我的榜样!”

  “滚蛋!你榜样什么时候轮得到我?”

  “你猜我要考什么?”

  “我哪儿知道?”

  “北航!哈哈哈哈哈哈!我有什么不可以?!”

  “......”                        

                            

  林纾清唯独捕捉到的是“北航”两个字。

  殊不知身为组长的祁闻已经收志愿单往她这边走来。

  而林纾清手里的笔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巧转着。

  她寻思着怎么填时,顾苓凑过来了,她瞧着林纾清白花花的纸,疑惑:“我以为你早就填完了?”

  林纾清说:“不知道填什么。”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哇?”顾苓坦然笑道,“你成绩这么好,不是保送,就算参加高考不也是够稳的清北?”

  “......”说实话,林纾清犯难了。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难不成真的写清北?

  说实话,她对清北的渴望并没有这么强,反倒有点儿关注外省另一所学校。

  不过这所谓的关注轮不上喜欢,那所学校距离大家给她的预期都太远了,如果是填那边,那大家都会匪夷所思,甚至找她谈话的。

  林纾清就是那种因为都觉得她要考清北,就必然会有叛逆期逆反心理的小孩儿,长辈之间越是说她乖,她才更为清楚,任何一种乖都是有限度的。

  她总不能永远活在别人的期望之下,做一辈子别人眼里欣赏的某种存在吧。

  那这样的话,生活到底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可现在的林纾清,并没有承担自己任性的勇气。

  她始终踌躇不定,遂在别人眼中的乖乖女和自己洒脱恣意的人生两种模式之间反复横跳,迟迟拿不了决定。

  她很清楚,第一种乖乖女的未来,不存在过多代价。

  可是第二种......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确定自己会把所谓洒脱恣意的人生活成什么模样......

  所以才迟迟没填志愿单。                        

                            

  但现在,又好像有什么在悄然变化了。

  知道马上升到高三,要是真要走北航,就会有提前的高三养成生招飞面试和初检,冷不丁的,她有点儿好奇祁闻填的是不是真就北航。

  如果是北航,林纾清或许有了偏离前者两项之外的,另一种选择。

  只是这个选择的支持人似乎只有她自己的话。

  林纾清又彷徨了。

  ......

  不等她回神,忽然,“啪嗒”一声,签字笔砸在桌上。

  一路收志愿单而来的祁闻脚步同时停在她身边。

  暗影笼罩之下,教室浸满风声和笑意。

  林纾清慢一拍抬头,正巧撞上祁闻垂眸看来的目光。

  定下心来仔细看,祁闻的那双桃花眼特别好看,内双微敛,眼尾微挑,不笑自有的弧度,冰冰凉凉也是勾人的傲感。

  如若再笑,便是如沐春风的和煦感。

  林纾清怔了一秒,视线倏然向下,准备捕捉到了祁闻志愿单上的某道字迹。

  英文?不是北航?

  同时变了神色的不仅仅是林纾清,更冰凉的似乎是祁闻。

  像是划分清晰的圈子突然被外人抢占领地的不虞感,林纾清脸色微僵,不知所措到只是低头,碎发在清风中飘散。

  “对不起,我......”

  说来就来的窘迫,她“哗啦”一声抓起志愿单就塞进课桌,面露难色的局促,不知作何反应,只是低声商量:“要不你先收前面的?”

  似生怕再被他看穿什么。

  但怎么办,祁闻已经看到了,她志愿单上好一大片的空白......

  他褪去刚才分毫的冰冷,光线柔化眉眼,他嗓音平静:“藏什么?”

  林纾清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个完善当下的答案,所谓的完美预期在当下瞬间就支离破碎,甚至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况的林纾清,眼里毫无防备地透露出了做过坏事后的狼狈,比早上还要严重。                        

                            

  不知该怎么办,她只好一再压低声音:“我还没写好。”

  祁闻不确定她刚才那一眼究竟看了多少,或许都看了,也或许什么都没看到,锐利的攻击感似乎并不属于她应有的。

  他只是缓和下眉眼,转移话题般地淡声问她:“这志愿单不是发了快半个月了?”

  “......”林纾清神色并不自然,只囫囵道,“我忘记了。”

  可林纾清是大家公认的记性好,除了在认路这点上有所欠缺......

  注定怎么解释都存在漏洞,林纾清干脆沉默了。

  可能是祁闻太高了,也可能是角度不对。

  他居高临下看她时,林纾清根本没法忽略那股莫名而来的,比季圳然冷漠时还要惧人的压迫感,是她从未体验过的,正急迫挤压而来,致她呼吸到缭乱。

  满脑子都是某个学校的存在。

  林纾清像是被叛逆支配了思绪。

  她迟钝地拿起掉在桌上的笔,抽出桌肚里的志愿单,铺展开。

  没等气氛僵持,她就落笔写下四个字,指尖微颤的:“西北林工。”

  而西北林工距离清北的遥远,几乎达到一千五百多公里。

  同样距离溪安,一千三百多公里。

  -

  谁都没想到林纾清会填西北林工。

  知情的第一时刻,老院上下本该在餐厅其乐融融地欢笑吃饭。

  但现在,谁都没有开口的死寂,唯有林纾清缓慢又沉甸的呼吸声在冰凉的空气里肆乱徜徉,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即便在餐桌上,也不敢先动筷子。

  如若在场,林纾清惶然的心跳声似乎是大家之间最为响亮的。

  室外车水马楼的喧嚣声越大,越衬得当下室内死水无波的凝滞,连气氛都变了。                        

                            

  林纾清知道填了西北林工一定会有这种结果,最终沉默放下筷子,闭了眼。

  但这种景象落在季老眼里,就和小时候做了坏事等着挨打一样,这么多年,林纾清还是没有改变,虽然变得比之前更有主见,更知道自己要什么,可骨子里还是他们家乖巧的孩子。

  平时季淮泽和林钦吟工作忙,顾不上两个孩子,爷爷辈的也没从部队退下,那干脆把两个孩子放在老院,都由季老来。

  季老也不是第一次接到学校的电话,大多关于季圳然的,但渐渐地,林纾清的也变得不少。

  这个孩子究竟是从什么时候也习惯性参与闹事的,季老已经记不起来了。

  他唯独能感知到的,或许真的是他老了,也或许是真的时间过得太快了,原来小时候那个牙牙学语时成天笑意甜甜在他身边的孩子改变太大,越来越不会把内心想法讲出来给他听。

  导致很多时候,都是季老作为长辈去猜他们这帮孩子的想法。

  可终究隔了几代,思想不同,又怎么能猜得透彻?

  西北林工四个字落在季老眼里,变相就成了遥远的代名词,到底是有什么想法,才会甘愿放弃有人能照顾的清北,要跑到这么远的西北去?

  难道是因为他们之前说什么不好听的让她难受了?

  可反复思量,季老都想不起来零星半点。

  一顿饭,唯有饭菜的香味袅袅飘起。

  饭总是要好好吃的。

  季老在心里无奈叹了口气,重新拿起筷子,微哑嗓音低道:“先把饭吃了。”

  林纾清这才如鲠在喉吃完这顿饭。

  饭后,林纾清没敢走,可等来等去,只等来季老上楼的发展。                        

                            

  她无助等在院子里,等来的是放下袖子,朝她走来的季圳然。

  说实话,知道林纾清填的是西北林工,不是和他一样的清北,季圳然第一反应的确有惊讶,但往深里想想,他突然觉得他这个哥哥好像做的也不是很称职。

  早在竞赛完回来,林纾清那晚问他为什么喜欢画画他就该敏感察觉的,好像他这个妹妹,心思比他想象的要细腻得多。

  季圳然把林纾清带到后院秋千边,问她:“想好了?”

  林纾清没有吭声,但她有在紧张地攥着自己衣摆。

  这一幕落在季圳然眼里,他笑着微弯了下身子,俯身在她眼前,难得摸摸她脑袋,又问:“为什么想考西北林工,哥哥能不能问问?”

  只因为季圳然笑的这一下,林纾清心中所有不安的警惕和局促如同崩盘一般慢慢在化解,她尝试着抬眼,嗓音却仍旧很低。

  “我不知道。”

  填西北林工的理由其实很荒谬。

  林纾清不是不知道,是她不敢说,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小时候看火箭发射她总是很激动,她最近努力找找,发现自己或许对这方面还挺感兴趣。

  而这个大学恰好又是贺启廉到班上介绍过的。

  她就填了。

  荒谬吧。

  所以林纾清不敢说,她怕他们笑她,好好的年级第一保送不要,排首不选,非要跑这么远去上一个让大家都为之震惊的学校,她究竟脑子里在想什么?

  被人议论久了,就像是会生出错觉,想到一个没有太多人了解她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不排斥她现在的状态,但她依旧想突破自己,想做出点什么。

  是她林纾清自己做出来的成就。                        

                            

  仿佛不问便知的回应,季圳然在她的一片沉默之间,似悟出了什么,他试探性温声问道:“做决定时,有没有和祁闻相关的因素?”

  林纾清愣了一秒,摇了摇头,“没有。”

  是完全和祁闻无关的走向。

  季圳然就笑了,散漫的姿态起身,依旧是平时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说:“做什么决定,记得,永远不要以喜欢为先,一定要你自己想明白了,非常渴望甚至迫切想要去做,才能放手去做,你的想法最重要,所以不用担心家里人他们会说什么。”

  听到这些话,林纾清突然眼睛有点儿发涩。

  她其实做好了大家都不理解她的准备,就连她自己也还没完全理解自己,却没想到季圳然会是第一个来和她说这些话的人。

  林纾清垂下脑袋时,迎面正好袭来凉风,吹得她眼睛酸出氤氲,她小声问:“那清北是你想上的学校么?”

  这一瞬,季圳然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略微的僵硬。

  但仅仅一秒,他就统统收敛起来,只微笑偏走话题:“不用管我,你完全可以比我勇敢。”

  -

  然而,今晚同样受到影响的还有祁闻。

  下了地铁之后,祁闻习惯性走回家。

  溪安有名的富人高档小区,自踏进小区就是清一色的茂密绿植,一年四季常青,生机活跃。

  不同于老院近街的烟火气,这里就像是用钱堆砌起来的豪华,冰冰凉凉,没有人气,挨家挨户也不会有串门的亲近感。

  夜下,祁闻一路走到最里面那栋,刷卡上楼。

  因为一层一户的户型,所以能上到五楼的除了他,就是每天会来打扫的钟点工阿姨。                        

                            

  输入门锁密码进去,迎面袭来的就是空无一人黑暗之下的冰冷感,像是早就麻木,祁闻进到玄关,随手开了长廊上的暖光灯,人关门往里走。

  桌上已经有阿姨准备好的晚饭,但饭菜早就冷掉。

  祁闻也没什么胃口。

  昏暗的房间,伸手难见五指的环境,更让他能瞬间褪去温柔保护壳,毫无情绪波动下,重回锐利含戾的冷感状态。

  可能是今天累了,祁闻很快就睡着了。

  睡梦中,还是南溪巷口,那条不见尽头却烟火气十足的老街。

  样貌熟悉的少年站在街道尽头,微笑朝他挥手,电话里还在说:“以后记得一直往前走,别回头,知道了么?”

  转念,就是狂风骤雨的码头边,寒冬的海浪疯狂拍打岸石,根本看不清是海浪淹没了人,还是人消失在了荒凉夜色下。

  唯有那通还没挂断的电话,录音录下了少年最后那句话——

  “祁闻——!快跑——!”

  “快——!!!”

  ......

  就一个快字,强烈席卷的噩梦一般,吓得祁闻突然惊醒过来。他呼吸一声比一声快,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全身麻痹的难受。

  没有丝毫停顿,他立刻起身,头晕目眩之后,就是习以为常的头疼。

  窗外树影婆娑,暗夜浓墨如深,放眼望不尽底。

  祁闻支不起劲地微弯下腰,整个人蜷坐在床边,手肘撑在膝盖上,掌心扶着额头。

  满脑子挥之不去的话,终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

  写完作业林纾清也没有一点醉意,中途出去倒水喝,意外听到了季圳然在走廊上讲电话,听那语气,似乎是祁闻。

  季圳然话不多说,很淡很沉稳的嗓音:“知道了,我现在拿去给你。”                        

                            

  电话没两句挂断,季圳然正要转身,就撞上不远不近在转角处的林纾清。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走路都没声音的?”

  林纾清没管他这个反应,只是问:“你要拿什么啊?”

  季圳然本来想说白天没给的书包,这会儿抽个空拿给祁闻,但转念想想祁闻刚才电话里的语气好像不对劲,他凭空这么一去,没什么必要。

  季圳然很快就把目光放在林纾清身上。

  他笑了一下,很温和的兄长姿态,“妹妹?”

  林纾清防备看他,“你想干嘛?”

  季圳然敛了下眸,随手勾起旁边栏杆上挂着的书包,更温和的语调:“帮我个忙?”

  ......

  就这样,林纾清被季圳然连哄带骗出门了。

  只是约的地点在两条街开外的甜品店,两个男的没事约什么甜品店?奇奇怪怪。

  林纾清一路纳闷过去。

  夜下老街熙熙攘攘,依旧热闹,而拐弯一进主街道,甚至还有当街反响不错的限时表演。

  林纾清一向不喜欢人多很吵的环境,她刚打算找人,就意外撞见不远处站在街角的少年,冬夜凉风,他都是再简单不过的黑衬黑裤,比起校服时的亲昵,更有淡漠下的冷冽。

  很难言,仅仅几秒,林纾清居然从他惯常的淡色下察觉到了昼夜的狼狈。

  绿灯之下,风声迅疾,接二连三的车过。

  林纾清和祁闻就差了一条马路,一前一后。

  祁闻却还没发现林纾清的存在。

  很流利的动作,是他拿出烟盒,抽出根烟熟稔咬在嘴里,打火机流利在指尖燃起火光,烧上烟尾,淡淡吸了口,缓慢吐出白烟。

  似等的有点儿累了,祁闻半蹲下身,手依旧是扶着额头的姿势,头微垂,烟燃着削薄的滚烫,凛冽烧在指尖。                        

                            

  可就在拿下烟置于指尖,身前突然汹涌而来清甜勾人的味道。

  熟悉到祁闻的感官要比他自己更敏锐,他眉头瞬间皱起。

  下一秒,他手里的烟直接被拿走,摁灭在垃圾桶里。

  林纾清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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