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五月底，薄月生日。
与往年比也没什么新奇，且不巧，在周四。
她收了几样礼物，晚上周岚带着蛋糕来接，看她出来时抱了满怀。
都得多亏季枫，十分不低调地送了她一只半人高的毛绒玩偶熊，上午塞在季枫桌下，下午来到薄月桌下，一整个出入不便。
温朝禾给她买了个软扑扑的抱枕，讨打的是，形状是只菜狗——她怀疑温朝禾是在短视频app上刷到的“贩剑”礼物清单。
许晏清在晨操结束后就提来一个硕大的乐高包装盒，往她两手一塞，宛如一座小山。
甚至严朗跟何襄戎在下午听说她生日，晚上还去校外的零食铺买了满满一袋，由何襄戎晚自习时送来。
礼物浪潮还未结束。
周五早上，薄月到班的时候，顾桓一已一如既往早到。教室里人不算多，她刚坐下，他就站起来，往她腿上丢了个白花花的盒子。
转身的时候还不是很高兴，嘴里嘟囔：“过生日也不提前说一声。”
薄月想笑，别人都是不用提醒就记得她生日，顾少爷大牌就算了，不让他破费还不乐意。
她默默吐槽完低头看，一时愣怔。
顾桓一竟然送她一副苹果的蓝牙耳机。
她下一秒就转头，“太贵了吧”还没说出口，顾桓一先瞥了她一眼出声。
“对我来说很便宜，喜欢不喜欢都收下。”又十分傲娇地道，“耳机线天天打结也不嫌烦。”
薄月简直被他打败。
“……谢谢。”
她说完，把耳机收进包里，再打开手机，从微信对话框戳进顾桓一的头像，还好，顾桓一的微信id最后确实有一串数字，0206。
这应当是他的生日，今年的二月六号已经过去，只能待来年，她怕自己忘记，把这四个数字在顾桓一的备注后面加上了。
其实，这并不是她今年收到的最昂贵的礼物。
江霖在周三晚上将她喊下楼，交给她一个包装朴素的牛皮纸盒，上面还带着易撕的拉链封条，薄月看一眼就想笑。
印象里他也没有这么直男，怎么送礼物还连着快递箱？
而且为什么还提前了一天，总不至于记错……
江霖说：“去年晚的那一天，补上了。”
薄月一瞬间，不知道是该赞他用心，还是该怪他太偏执。去年晚一天，今年便早一天，他脑回路也是清奇。
薄月抱着那纸盒子，无奈道：“你是立志做一个不守时的人吗？”
江霖笑着摇头：“是立志从下一年开始，分秒不差。”
“怎么分秒不差？”她瞪他，“你还要守着我十几年前出生的那个点么？”
他回避掉这个于自己不利的话题，故意挑刺说：“十几年前？薄月，你一个明天过生日的人，该不会不记得自己几岁吧？”
薄月被他戳穿，感到很没面子，摆摆手道：“算年纪一堆讲究，好麻烦，虚岁周岁的，搞不清。”
“是不是傻？”江霖又被她瞪一眼，不足为惧，上手将她脑袋一揉，“虚岁十七，周岁十六，我给你记着呢。”
薄月不以为然道：“谁要你记，我妈比谁都清楚。”
这话要是被温朝禾知道，一定会摇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大喊你是不是对浪漫过敏。
但江霖只是笑笑，让她早点上去，早点休息，好好睡一觉迎接自己的十七岁。
薄月上了楼，回自己房间拆开快递箱，看见里面的灰色包装盒，她拿出来，灰盒子带出一张纸片，在空中飘了飘，落到地上。
她正准备去捡，视线被纸盒的另一面吸引，还没把那面转过来就看清上头一个相机的线条图形。
薄月对相机可以说是毫无了解，这样的物品在她认知里已经远超易耗品，她对手里这个东西价格的猜测，更多源于它低调但凸显品质的包装，而非那个看不大懂的英文品牌。
她愣了半晌，才想起来去弯腰捡起那张□□。
江霖一定是忘了会有这茬，否则不可能如此坦然地连快递包装都不拆，让她看见这张金额五位数、以四开头的□□。
相机盒子被原封不动地摆在桌面靠墙，薄月不允许一丝让这个贵得要死的玩意摔落的可能性。
她给江霖打电话，接通后劈头盖脸便是一句：“你天天不上晚自习是去抢银行了？”
江霖顿时一懵：“什么？”
薄月眸光一转，突然猜说：“你是不是本来打算告诉我，你送我的相机只要一千块？”
那边顿了顿，“你去网上搜型号了？”
“箱子里有□□。”
“……草率了。”江霖无奈摊牌，“倒没有，我准备说八百。”
“江霖！”
“薄月，你吵得我耳膜疼。”
“你哪来的钱？”
“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我爸妈会定时给我打钱。虽然都不想要我，但偏偏还都得养我。”
提到他父母，薄月静了一瞬，语气不由放缓，但依然觉得他这笔钱花得过于可怕。
“……他们给你这么多？”
江霖笑说：“这么几年了，攒攒不就有了。”
“有钱也不能被你这样花，你怎么能给我买这么……”
“薄月。”他以喊她名字的方式打断她，试图使自己声音具有安定以及能够被信任的力量，他说，“钱是钱，你是你，我觉得它很值……我时常觉得，在我爸妈的影响下，我被早早卷进对利益的追求里，有时候，又觉得，我该用我们这个年纪的心态来对待这些。”
“我们这个年纪，应该是什么心态？”
“可能，用俗话说就是，不掉钱眼里吧？这些钱，在卡里，不在卡里，都虚幻得很，换成一个实在的东西放在你手里，能让我开心太多。”
薄月沉默着，他突然笑了笑：“我是不是没告诉你，我爸其实很早的时候就事业有成了，他跟我妈可以共苦，却不能同甘，有钱以后就想分道扬镳……所以，其实你也可以把我当成一个富二代呢。”
“……”
“而且你可宽心吧，也就这一次，你可别想我每年都给你买这么贵的。”
薄月已在他长篇大论中默默妥协，顶多，以后出去玩都带着，多拍些照片，虽然再怎么拍也值不回这个价，但总比放在家吃灰强。不过，要好生照看着就是了。
她撑着额头，瞟一眼被她摆到老远的相机，无奈道：“好吧。”
江霖立刻换上笑嘻嘻的语气：“嗯。每隔几年，给你攒个大的。”
薄月虽知他在开玩笑，还是忍不住出声威胁。
“你再说一遍。”
江霖说：“哦，你说周末请客吃生日饭，都准备喊哪些人啊？”
周六中午，薄月请几个朋友吃饭。
她周五晚上在“青山半日”群里跟大家约时间，群里几个人都兴高采烈响应，一淘人敲定周六中午都有空。温朝禾是早就确认过，周末都ok，时间就这么定下了。
她也去请过顾桓一，想着另外几个人他也差不多见过大半，应当不会太尴尬，结果顾桓一说，周末家里有点事，不在霁城。
他家里有事反而不在霁城，意思是，他的家其实在外地？
薄月没再多想，也就罢了。
她邀请完温朝禾和群里的人，又想起了许晏清。
她们之间确实变得较为亲近，同样真诚直率的个性使然，江霖没有成为两个女孩的隔阂或禁忌，在便利店初遇的那个气氛不太愉快的雨天，也早就过去了。
薄月先去问江霖，问他介不介意自己请许晏清参加饭局。江霖说，你过生日，你的朋友，想请就请，我不会有什么不便。
得到江霖的正面答案，她再去找许晏清聊，问她的想法，并且表明，江霖去的同时，还会有一个对她有好感的学长在场，虽然学长为人不错，应该不会做出让她不适的举动，但如果她觉得不便也没事——“我可以以后单独请你。”
许晏清笑说：“哪有这么矫情，你的生日会我当然要去。而且，我一点都不恋爱脑哦，真实明白没有希望，我已经在放下了。”
“晏清，去不去你真的是可以选择的，我只是邀请，不是强求，如果你有一丁点的不自在……”
“真的没有。”女孩在电话里笑得大声，“拜托，我虽然确实仰望了他比较久，但你总要允许少女存在美好的想象吧？我才向他走了没几步，也因为他，我自己的路倒是一直在往上，能成为朋友也已经是一件太好的事情了。你相信我，这点程度还远远到不了意难平。”
薄月这才放心，并且转头去群里提醒何襄戎和几个男生，许晏清也要来，希望他们有点分寸，不要开过分的玩笑。
吃饭地点定在海底捞，温朝禾用自己的黑海会员帮她预订了一个包厢。
薄月提前十分钟到，另外七个人也很快来齐。
等大家热热闹闹地坐满一个包厢，薄月才意识到，自己在高中竟然有这么多朋友。
苏寅送上迟到的礼物，还替自己开脱一句不知者无罪，大家笑过之后，开始热火朝天涮菜。
天虽热，包厢里冷气却打得足，圆桌中央白气蒸腾，薄月恍然觉得找回了些露营时的欣悦交集。
这是十分自然且皆大欢喜的一次聚会，大家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严朗请服务生去取他寄存的蛋糕，薄月惊讶说，自己周四就吃过蛋糕许过愿了。
何襄戎道：“我们人多，再许一次，更快成真。”
薄月笑：“这是哪来的说法，怎么没听说过。”
打趣间，几个服务生举着生贺灯牌，端着点亮蜡烛的冰淇淋蛋糕，十分喜庆地推门进来。
灯被掀灭，黑暗中，暖黄烛光点点。薄月被众人围着，听完一曲声线繁多的生日祝歌，掌声混着呼声，又被催促闭眼许愿。
她双手合十，想起饭时闲聊，他们曾祝严朗何襄戎下周高考顺利。意识到两人即将从一中毕业，踏上人生新的征程，气氛伤感之时，严朗笑骂，这又不是散伙饭，今天薄月生日，都给老子开心！
薄月闭上眼，心中虔诚默念，希望这世间少些离别。
她鼓起胸腔，吸了一大口气，将蜡烛尽数吹灭。
灯光再打开，她又看见数张笑脸。江霖站在她身侧，不动声色地用指背揩了下她眼角并不明显的湿意。
薄月抬眼，江霖用口型无声地说，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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