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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


薄月跟着温朝禾一前一后走出教室,随着人群涌入拥挤的楼道。

        食堂离教学楼比较远,过了小操场还有一段路的距离。她挤在下楼的队伍里,从高处往外望去,看到从四面八方去往同一个方向的人流。

        一中对学生就餐方面相对比较开放,充饭卡可以吃食堂,校外就餐管得也不是很严格,快餐店零食店和各种小餐馆开满了校对面一整条街。

        据温朝禾说,开学之后她跟其他人出去吃过一次,几乎每家店都爆满,去晚了排上二十分钟都是常事。午餐时间不过四十分钟,排队简直是噩梦。

        快下到一楼的时候明显移动快起来,薄月转过中间最后一个楼梯拐口,抬眸就看见江霖站在出口的不远处。

        他双手抱臂,十分醒目地站在阳光之下,对上薄月的视线之后便露出干净又灿烂的笑容。

        这个人,感觉像是哪里变了,看上去又没有一处是与从前不同的。

        薄月不由停下脚步,后面的人没有停留,从她们身侧不断超过。温朝禾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略带沉思的侧脸,举起手在她眼前挥了一挥。

        “朝禾,你觉得……江霖是个怎样的人?”

        “啊?”

        温朝禾觉得莫名其妙。

        这是玩哪出?楼梯上的神展开,莫不是要乱点鸳鸯谱给她牵线拉桥,肥水不流外人田?一个青梅,一个竹马,凑一对好永远不分家?大可不必,温朝禾内心谢绝。

        “江霖嘛,三好学生。他这张脸……起码得有个级草的水平?校草都不为过。他家有钱吗?有钱的话基本上可以颁个一中高富帅的头衔了。”她夸得毫不吝啬,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是我已经有陈野了。”

        薄月话到嘴边的思路被她一下带偏,纳闷地问:“这跟陈野有什么关系?”

        “……是我的错。跟你这个没有幽默细胞的人开玩笑是我的错。咱还是下楼吧。”

        她半推半搡,把人带下最后几层台阶,在江霖面前站定。

        “让你等我,怎么还是我等你?”

        “我也没答应等你。”薄月说。

        温朝禾左看看又看看,有些许的尴尬。

        因为上午那个小插曲,她跟江霖没来得及正式打招呼,想到马上要一起吃饭,还是社牛体质上身,率先一步做了自我介绍:“哈喽,我是温朝禾,月月应该跟你提过我吧,我知道你们是发小。改明儿介绍我男朋友给你认识!”

        江霖笑着点头:“久闻大名,我是江霖。”

        薄月看着两人演戏,毫不掩饰地翻个白眼,转身往树荫下面走:“搭伙报个表演班吧。我去充饭卡了。”

        一左一右两个跟屁虫毫无怨言地跟上,你一言我一语在她耳边叽喳。

        温朝禾:“我之前听陈野说饭卡只在周二和周四可以充。”

        江霖:“那正好薄月第一天来,我请你们到外面吃。”

        薄月:“你上午不是还在跟他闹别扭?”

        薄月:“你好有钱?”

        “……”

        “……”

        三人打完饭在食堂找了个角落坐下来,薄月打量起今天的伙食,除了米饭有些夹生,红烧鸡块可以改名红烧土豆以外,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

        她夹起一块土豆吃进嘴里,已经炖得软糯绵密,口感还是可以,正满意地要对牛肉下筷子,江霖坐在她对面,突然用筷子岔开一挡。

        “我吃了,有蒜。”

        她凑近看了看,果然蒜末被炸到焦黄,裹在酱汁里并不明显。

        她瘪瘪嘴,嫌弃地不再碰那一隔菜,又把餐盘往前推了推,对江霖说:“你吃吧。”

        江霖无话,轻车熟路把自己的鸡肉块都挑出来码在她的米饭旁边,再从她盘里夹走沾了蒜味的牛肉。

        温朝禾在一旁默默看着,倒是有些吃惊,她知道薄月挑食,有几种食材碰都不愿意碰,但是没想到江霖这一连串动作竟如此自然。

        发小原来是这么贴心的生物吗?她正准备不怀好意地开两人玩笑,远远地看见好像顾桓一从食堂侧门出去了。

        想起音乐课上的事,便用手肘拱了拱薄月问:“你跟顾桓一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江霖闻声顿了顿,不动声色抬眼,看薄月没什么表情,就还若无其事吃饭,听温朝禾继续说道:“你们都是第一天来学校,之前又不认识,才同桌几节课,怎么会吵架?”

        “没有吵架,只是你们听到吵架这个词而已。”薄月懒得多做解释,想了想又问,“他什么来路?为什么大家好像都很早就知道他似的?”

        “他是美术生。艺术生嘛都比较特殊,高一分插进普通班,高二开始会重组到艺术专门班去上专业课。至于为什么有名,军训就老是听说他的名字,顾桓一顾桓一的,明明没参加军训。我估计……跟他差不多原因吧。”

        温朝禾冲她对面努了努嘴,江霖听出她意有所指,抬头正好跟薄月看过来的目光相撞。

        两人干瞪眼了一会儿,江霖状若无辜地耸了耸肩,而后又十分自知地摸摸自己的脸。

        薄月突然觉得饭有点噎。

        她想起顾桓一指间那支素描铅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美术生啊。

        她盯着江霖的眼睛:“你也知道他?”

        “知道啊。”江霖笑,“进校即获奖,招到这么个苗子年级主任都要笑死了。”

        “你怎么这么清楚?”薄月狐疑。

        “在办公室听老师们说的,他没军训就是比赛去了,档案已经进了我们学校,所以四舍五入,是给一中拿了个奖杯。”

        温朝禾又拱拱薄月胳膊肘:“对,月月,你得适应一下,你面前这位在学校也是个红人。”

        “我早就适应了。”她冷冷地,“给我校服的时候我就见识了。”

        江霖的无辜显得愈发弱小,虽然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却早就习惯让着她软硬不吃的脾气,闭上嘴乖乖吃饭,只听她跟温朝禾聊天。

        两个女孩彼此心照不宣,温朝禾已经了然:“你说孙又萱她们啊,她们是有点心直口快。现在不都这样吗,要我我也八卦,哈哈哈哈,谁让你们一大早上的,班门口演偶像剧。”

        薄月放下筷子,作出要跟她理论的架势,转眼瞧见江霖唇间淡淡一抹笑,又回正过身体,双手交叉抱起胳膊看着他,眉梢扬起警告。“罪魁祸首,你乐什么?”

        “我错了。”

        这还差不多。

        “今天还是孙又萱的皮筋救了你,我看让江霖去给你道个谢就挺好。”

        温朝禾看热闹不嫌事大,薄月摆手:“你们还是放过我吧。”

        她转念一想,又开口告诫江霖:“我跟你说,你以后……”

        话没说完,她感觉头发上突然有一股揪紧的力量,接着啪的一声,皮筋应声而断。

        薄月目瞪口呆,看着散落到肩上的发丝,一脸难以置信。这个皮筋的保质期,竟然只有,半天?

        她弯腰去捡那根断掉的头绳,起来的时候对面的位置已经人去空空,她没顾上问,试图在温朝禾的帮助下使发圈废物利用。

        两人摸索了半天,总觉得打结系起来不爽利。

        这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拍她举半天的手,说了声:“放下”。

        薄月抬起头,才瞥见江霖的脸,又被按下脑袋,感觉着他三下两下,头发被稳稳盘起。就像是一件很顺手的事情,他弄好就继续走回对面坐下,继续吃他双份的蒜香牛肉粒。

        薄月伸手摸摸后脑勺,摸到一个完好的发髻,再摸摸盘发的东西,细细长长,木头材质。……筷子?

        “铅笔铅笔。”温朝禾告诉她。

        她稍动脑筋,猜出他刚才是去哪里:“小卖部买的?”

        “嗯啊。江总监限量版发簪,十块钱一根。”江霖放下筷子,笑着说,“给钱。”

        温朝禾啧一声感叹道:“真黑啊。”

        薄月视若无睹,照常对他选择性失聪。

        食堂里一直哄哄闹闹的,嗡嗡的说话声让她以为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整理好耳朵两边的碎发,又晃了晃脑袋,感受到江霖的手艺好像确实还挺靠谱,头一偏才看见相邻的几桌同学都盯着他们瞧。

        她顿时察觉不妙。

        天地良心,她可不想做江霖光环下的炮灰。

        “我跟你说,”她说出刚才没说完的话,“以后少来我们班找我。”

        下午顾桓一与她相安无事,两个人都默默无闻,安生本分,除了各自听课写字,再没有别的事发生。九班的人在一下午枯燥的课业熏陶下,也渐渐淡忘了对新同学的新鲜感。

        薄月觉得学校生活终于步上了正轨,唯一一件较为麻烦的事,就是胡应章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还真的保留了她跟顾桓一的位置。

        傍晚放学后班长组织大家移位置,调整略大,几乎所有人都要走动走动。于是按时放学来找薄月一起回家的江霖,看到的就是她跟顾桓一唯二不动,在黑板报前各站一边,默默看别人搬桌子的一幕。

        其他人都打闹嬉笑,就他俩静若处子,看上去谁也不愿意搭理谁。

        江霖想笑,觉得薄月黑着脸的模样莫名可爱。

        他靠在后门边上看了一会儿,伸手叩了叩门。

        顾桓一离得近,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眼里先是有些疑惑,然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一侧的薄月。薄月没注意,他也丝毫没有帮忙提醒的意思,反而上前拉回自己给他人腾空间的桌子,挎上背包绕过人群,从前门走了出去。

        江霖突然觉得,这人倒是跟薄月有些说不清楚的共同点。

        是温朝禾搬完椅子回头发现的他。薄月经她提醒才看过去,江霖歪歪头,嘴型说道:“走啦。”

        她跟温朝禾打了个招呼,背上包走过去,两人一起下楼,薄月说:“中午刚说的话你又忘了,需不需要我给你买瓶卵磷脂?”

        江霖在她后面悠悠地跟着:“你是让我少来,又不是不来。我不带你你知道坐哪路公交车?”

        薄月头也不回,以牙还牙:“我是折了腿,不是不识字。”

        出校门的一路上,薄月都没什么话。江霖看出她一脸疲惫,也没有再故意开她玩笑,并肩走了一段路,站在公交站台的牌子底下,她并没有真的去找路线。

        话里虽然少不了回嘴,但她确实习惯了对他有所依赖,从小认识的好处就是,因为他知道她是谁,所以斗嘴就只是斗嘴。

        她发了一会儿呆,被江霖拉着上车,坐了靠窗的位置,车上人不少,江霖把包换到胸前,在她旁边站着。

        薄月看着窗外跟他们背道而去的街道,突然觉得未来三年能一眼看得到头,她将在这辆车上,与身边这个认识了十六年的男孩一起,把每天的倦意留下。

        但是江霖突然慢慢弯下了腰,撑着车窗玻璃,看着外面匆匆后退的行人,淡淡地说:“投影和新黑板都快装好了,晚自习也要恢复了,从后天开始,我们就不能坐公交车回家了。”

        薄月恍然一悟,轻轻啊了一声。江霖闻声稍稍偏过头来,她眼前便满是少年已褪去稚嫩的侧脸,和清澈的上目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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