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两个猎人
如果要用一种颜色来形容她初见的哥谭，斯瓦娜会选灰色。
初来哥谭那天，从玻璃窗往外看，乌蒙蒙的天空笼罩了整座城市，远方最高建筑物的塔尖也隐没在浓雾中。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暑末的闷热，阴沉得令人窒息，这就是她对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
彼时她正坐在驶向哥谭的计程车里，手指忙碌地在群里回答双胞胎发小的询问。
真的不必如此，他们表现得她下一秒就会在这座有名的犯罪之都里遇害似的，她每分钟报一次平安，手指都快抽筋了。
但如果她不回覆，感觉双胞胎中的弟弟下一秒就能带着姐姐冲到哥谭来见她。
[别担心，一切顺利。我得先休息下，回聊。]
为了让他们和朋友安心，她发了这句话后，又打开了gps让他们看到她的定位。
“休息”不仅是一个中断对话的信号，她也真的需要放松下心神。她揉了揉眉心，自从精神力衰弱后，她身体质素也差了很多，但比起最初卧床不起那日子，已经算好多了。
“嘿，小姐，你哪里不舒服吗？”
也许是斯瓦娜脸色过于惨白，让计程车司机在后视镜一眼就瞥见她的模样，不由得担心起来。
司机是位善心却长得有点凶的大叔，得知她要去哥谭市，最初还有点犹豫，但考虑到再过一两小时天就黑了，也没拒载，只打算赶紧把她载到目的地就算了。
“我没事。”她反射性地笑着回答，又礼貌地说了声谢：“谢谢关心。”
她友好的微笑让她气色看起来稍微好了些，司机松了口气，随口又好奇一问：“你是去哥谭旅游吗？虽说那不是个好的旅游景点。”
“不，我去念书。”
“真不错。”他应了一声，随后打开了话匣子：“以前很少听人说''载我去哥谭''，你知道的，那不是一座宜居的城市，也没多少人想进去，不管是旅游、念书还是什么。现在倒是多了，韦恩集团把城市弄得光鲜了一点，还有蝙蝠侠，哈，以前我们都以为那是个都市传说。”
“你听上去对哥谭很熟悉。”
“算是吧，我曾经住在那里。”他耸肩一笑，“后来我去了布鲁德海文，倒也没好上多少，但算是离那些疯子远一点。而且哥谭有蝙蝠侠，布鲁德海文也有夜翼，你知道夜翼吗？”
她摇摇头，“是跟蝙蝠侠一样的超级英雄吗？”
“可以这么说。不得不说，他们总是比真正的警察有用，以前我不信他们的，我总是说''脸都看不见的家伙有什么好！''，结果我就被救了。如果不是那穿着蓝黑色紧身衣的蒙面翘臀义警，我可能已经连人带车沉到海里了。”
为什么蒙着面他都记得人家臀很翘？这司机是不是不太对劲？斯瓦娜没敢问出口。
他看了看窗外，今天有点堵车，看来这城市又出什么事了。
他打开了收音机的新闻广播频道，新闻刚好提到昨晚稻草人从阿卡姆疯人院逃出来，尽管没多久就被蝙蝠侠抓回去，但稻草人释放的毒气还是在城市中蔓延。报道员指出几个受波及的地点，提醒市民若感到不适或出现幻觉，请立即到医院求助。
司机听到这里，低骂一声：“该死的疯子。”
“你看，他们总是比真正带着徽章的家伙快。就像你在大都会，喊声‘超人’总比报警来得有用。”
对司机的话，斯瓦娜只是浅浅一笑，也不再作回答。见她不回应，他也没继续说下去了。
下车前，她多给了点车资当作小费。司机看她一个小姑娘拿着行李找路也不太容易，热心地再叮嘱她注意安全，千万要往人多的地方走，要是路上真遇上什么就往韦恩集团旗下的建筑跑，那里的安保措施终归比较好。
她一一应下，之后拉着行李箱就开始找路。
然后十分钟后，她成功迷路了。
她茫然地看着googlemap上的导航指引，明明已经跟着路线走，为什么眼前会有一面墙？
地图上的路线说是穿过去，是要砸穿它往前走吗？
难道定位在哥谭后，连地图app都变得如此富有当地特色的吗？
眼见天已黑下来，她还没找到签了租房合同的公寓。她尝试拨通房东的电话，但无人接听。看了看附近，也拦不到计程车。
悄然无声的夜晚，附近还在街上闲逛的人寥寥无几，倒是不远处公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零星的灯光洒落在街道上。
哥谭的夜晚，一个女孩子独自拉着行李箱走在街上，听上去就是故事主角的标配——会上新闻的那种。
当然，抢劫案可能早已是哥谭的日常，记者也不稀罕报道。不像在纽约皇后区的时候，有次蜘蛛侠救了一个差点被车撞到的老婆婆，几分钟后，网上即时新闻和社交平台就刷出一堆照片来，还是特别有动感的多角度残影图。
她看多了这些照片就觉得，可能只要涂上红色、蓝色加两点白，再用动态模糊，就又有一张“蜘蛛侠写真”可以发布了吧。
唉，如果她还住在皇后区的话，就可以向蜘蛛侠问个路。因为她不太认路，以前也不常出远门，这事她还真干过不少次。
她又想起之前司机说的话……如果她在哥谭大喊“超人”，超人能来带个路吗？
别问她为什么不喊蝙蝠侠，先不说蝙蝠侠到底能不能听见，她现在是不太想见到蝙蝠侠的。
事源是群里的朋友都开起她会不会被蝙蝠侠赶出哥谭的赌局，发小则赌她会平安回去过圣诞节，她得如他们所愿。
斯瓦娜没意识到，比起晚上一个人在哥谭，一个女孩大晚上在哥谭大街上发呆，可是危险多了。在罪犯眼中，她就是一块等着下锅的肥肉。
然而她是幸运的，就在罪恶降临前，好心人便找上了她。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身后冷不防响起一把声音，若是个正常人，恐怕已经吓出一身冷汗，甚至夸张一点来说，原地蹦个半米高也是有可能的。
但斯瓦娜不在正常人的行列，她当时只是缓慢地转过身，先是看了看砖块路上映着的影子，再抬头看向来人。
好，是个人类。
别怪她为什么第一时间确认这个，自从精神力失控后，她近来已经遇见了好几次超自然事件了。最新一次是几个月前她无意中回应了鬼魂的话，结果被缠了一夜，最后还是发小用魔法把它给扔出去才没事。
仔细一看，这是个穿着白色衬衫、英姿飒爽的少年，看着不比她大上多少，但流露出一股超越这年纪的成熟气质。
噢，他黑眼圈真深。
果然熬夜不利健□□活习惯良好且很会养生的斯瓦娜如此想道。
她不知道的是，在对方眼里，她的反应相当古怪，前一刻还充满警觉，下一刻回头看向地面却松了口气。
为什么是地面？
影子？
再来她的眼神就让人一言难尽了，怎么说呢，充满了长辈的慈爱和不赞同，他当下马上联想到大宅的管家先生。
“谢谢你。我想问问，这所公寓要怎么走？”她苦笑了下，指了指身后的墙，“地图上指向这里，但好像指错了……还是说真要翻过去？”
对方忍俊不禁地说道：“我想应该不是。这里之前发生了点意外，两周前刚翻新过，补了一道墙，可能地图还没来得及更新。”
这里说的意外，怎么想都不是车子撞上墙壁这样的小事。
“至于这所公寓，现在你得从这里直走，看到那座高架桥边的那座大楼吗？那旁边有座行人天桥，穿过去就能看到这所公寓了。”
“谢谢。”
嗯，她耳朵说听懂了，但脑袋没有。
他看穿了她认真的表情下，其实半点没理解他所说的，有点无奈。他又看了看手表，决定别浪费时间了。
“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一程？”
-
初次见面那天，这个好心的少年就带着她走到停泊在路边的一辆豪华房车前，乘车不到十分钟就送她到公寓了。
下车前，他还给她科普了哥谭的治安问题，特别提醒她晚上别在这片区域停留太久，也别随便上陌生人的车。
而此刻，不同的时间和场合，这个少年同样在帮助别人。他急救的动作无比专业，双眼紧盯着学生的状况，只来得及分出心神对周围的同学喊道：“去把aed拿来！”
她还没模熟校园的道路，自然也不知道aed仪器设在哪里，但附近人很多，几个人很快就把装置取来。
等到救护车终于来了，周围的同学都松了口气，而那个少年在救护人员用担架把患者抬走后，坐地上呼了口气，又撑起身跟他们交代了些话，之后目送救护车远去。
而斯瓦娜则去附近买了几瓶矿泉水，分给了刚才忙前忙后救人的几个同学。
发到最后一瓶时，她走近了红衣少年，说：“辛苦了。”
全程都由他一人进行急救动作，有多累人就不用说，再看他眼下的青黑，真让人怀疑他下一秒就会倒下。
但事实是，他气都没喘一口，只是脸上略带倦色地伸手接过水瓶，“谢谢。”
然后，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愣了愣神，似乎有点吃惊和疑惑，又问：“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一个多月前，wgtu电台附近的……一道高墙前？”
她边把碎发绕到耳后，右手上的红水晶手链在日光下映出一道亮光，边笑着回道：“应该是的，但如果不那么强调是在墙壁前就更好了。”
“抱歉。”他脸上带了点歉意，但更多的是笑意，“因为那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那这样可以改变一下你的印象吗？”她伸出手，弯着眉眼，笑得真诚，“斯瓦娜·卡特，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少年见状清了清喉咙，抿嘴微笑，拿出正式场合的认真表情，回握上去说：“提莫西·德雷克，很荣幸认识你。”
说罢，他们对视一笑。
他又补上一句：“叫我‘提姆’就好。”
“你也可以叫我斯瓦娜。”
他们松开手的时候，她的手链在他指尖滑过。陡然间，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而来，又迅即消失不见。
她有点困惑地问：“你知道那人是为什么倒下吗？他刚才在地上抽搐的模样……讲真还挺吓人的，像吃错了药似的。”
药。
“他刚才呼吸一度停止了，一般可能是心肺方面的疾病。”他不经意又问了一句：“你觉得他有在嗑药？”
其实刚才近距离观察后，提姆没看出那人有滥用药物的征状，但他需要知道这个女孩到底跟药剂事件有没有关连。
她摇摇头，“只是因为最近一些传言，有人好像正在大学里散播一种不好的药？唔，忘掉它吧，话题好像有点沉重。”
传言。
她是在试探他吗？技巧可不太高明，引人上钩的用意可太明显了。恐怕就算他追问了，她也不会多说。
提姆耸肩一笑，轻轻回了一句：“好吧。”
提姆·德雷克，一个以成为“全世界最好的侦探”为目标的前罗宾，侦察及推理的技巧甚至受蝙蝠侠认同。可想而知，若他在调查方面的敏锐触觉告诉他斯瓦娜·卡特有问题，那恐怕就跟事实相差不远了。
他看过她学籍档案，深入了解过她的社交动态、日常行踪后，还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初来哥谭不久，她捡到一只重伤的猫和一只乌鸦，带去接受兽医诊所后便带回家养了。养一只乌鸦？好吧，这点也勉强可用性格善良来解释。
而且，从衣装来看，她家境不错，不过他没看出手链是什么品牌的。而她体形纤弱、指腹柔软，不像受过格斗或热武器训练，不久前受流氓袭击应该真的只是意外。而她中指指侧处起茧，应该是长期执笔所致，与她以绘画为日常的艺术生身分相符。
问题就在于她表现得过于无害，那份无害令人觉得像是一个定制礼盒套装，真正所需之物被裹在层层包装之下。
而刚才她对话题的引导性也很高，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仅为巧合？
提姆的表情甚至眼神都没丝毫改变，仅是一贯地友好。他看上去就是个俊朗的少年，但认真专注的眉眼又带着成熟男人的魅力。被如此注视着，一般女孩可都已经脸红耳热了，而且还是他帮过人。
但谁让斯瓦娜不是正常人呢。
心跳加速、脸红耳热？不存在的。从他接过水瓶开始，斯瓦娜关注的只是：她直觉认为自己被盯上了。
而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这个少年一向善于洞察他人想法，从他们在小巷见面的那一刻起，她就能感觉到他落在她身上的，是怎样的一双眼。
好吧，她没真的看到他的眼，那副多米诺面具上的特制镜片让她只看得见一片白色，但也就差不多意思嘛。
正如现在，她感觉自己一举一动都尽收入那双海蓝色的眼中。
专注、谨慎、怀疑……却没有敌意。
没有敌意？
明明都让他起疑了？真让人意外。
斯瓦娜不懂的是，对于“侦探”来说，对一切抱有怀疑态度已经是家常便饭，不带个人感情，加上没证据显示她是罪犯，没有敌意才是正常的。
他收回了目光，看了看手表苦恼地一笑，“噢，我还有课，就先走了。”
“好，下次再见。”
笑着挥别提姆后，斯瓦娜转身迎上刚才还在一起走的艺术系同学，一边又不经意地瞟向附近大楼的屋企。
而在屋企上的布莱克感受到她的目光，立马就飞走了。
布莱克：告辞。
十分钟前，布莱克正巧在哥谭大学上空飞过，见现场有点混乱，想起之前发生在斯瓦娜身上的事，一时放不下心，就混在屋企的鸦群里观察情况。
结果等着等着，就看到了让它怀疑鸦生的场景了。
为什么这两个人类对话间笑得这么虚伪？这是不是所谓的“商业尬吹现场”？
而且，为什么他们的眼神都这么可怕？
它想起在另一侧世界时，洛蒂曾对斯瓦娜说想要那手链的样子。
凭借它如今的智慧和能力，它想通了，那条哪是什么普通水晶手链，分明就是……一个记号。
肥猫能活到今天，真不容易啊。
尽管双方在“盯上了”的意义上截然不同，但两个猎人遇上了，就不知道到最后谁才是猎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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