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魂珠（下）（二）
这样的沉默实在叫祭难以忍受，她主动开口提了话题，问风驻道：“哥哥发现没有，现在我们就算不跟着那个女生，后面也没有消失。”
“祭知道原因吗？”
“我不太清楚，不过我猜，或许是因为这些地方女生走过了”
“我的猜测和祭不太一样。”
“唔？怎么说？”
“祭之前说，魂珠凝结的可能是现实，可能是回忆或者梦境对吧？”
“对的。”
“这个女孩子是这场梦境或者回忆的主人，这里面的场景只会随着这孩子的思想所变化。”
祭颇为锐利地看了风驻一眼，风驻看不见，但祭还是很快收回了目光，点头赞许道：“哥哥的猜测应该还要正确一些，从始至终，只有这女生所处的场景才是亮的，别的都看不清楚，而且这片树林的树木好像会感知情绪似的。不过按照哥哥的说法，这些地方没有消失是因为……”
“这孩子脑子里正不断想着这些地方。”
祭不解，脱口而出地问道：“为什么？”
风驻没有立马回答，祭却在短短两三秒间想明白了，尽管语气不显，但内心却在嘲讽：“那孩子在想，要是这一路再跑快点就可以赶上了，她在复现跑的过程。”
“洪水地震，海啸飓风，那孩子该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该死死咯。
但是祭识趣地没说出口。
两人沿着原路来到了村庄，那时已经是天色大亮，村庄空无一人，原来村民很早就得知消息开始搬移了，前一天欺负女生的不过是回来再搬运一些物资的少数村民。
多好笑啊，祭心想，自认为掌握的是一手消息，谁知道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关键是还宣之于口，让每个人都见证了自己的愚蠢。
祭弯了弯嘴角。
风驻站在村子中央，村子已经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雪——雪下了一夜，越下越大，直到今早才有变小的迹象。他望着远处的来路，早已经看不到那名女孩子的身影。
祭负着手，百无聊赖地踢着旁边的雪，她的脚宛如冰雪一般洁白，在冰凉的日光下发着光，她越看越满意，每一根脚指头都是那么可爱，没有一处是她不喜欢的。
“祭。”
突然被打断欣赏，祭抬头望向风驻，而还未等目光稳定，她突然感觉身体像是被拉扯一般，恍惚间看向着急奔向自己的风驻。
完……完蛋了？
再恢复意识时，祭发现自己被人抱着，抬头望见风驻焦急地查看自己全身问道：“没事吧？”
“啊啊啊，我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点……尴尬？
风驻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祭拨了拨风驻的发穂，笑笑缓解尴尬。
“这是哪儿？”
风驻环顾四周，沉声道：“荆棘丛，我们回来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望了下去。
女生果然在那里。
她跑了进去。
但是出师未捷，她跑了几米就重重地摔了下去，摔在泥潭里，又脏又臭。她不管不顾，迅速地爬起来继续向前冲着。
“她想改变之前的结果。”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道。
“哥哥！”祭拉住了风驻，厉声道，“你是要干什么？”
风驻的眼神坚定果断，语气温柔：“我下去帮她。”
“你不怕灵渡吗？！”
“这只是梦境。”
“梦境的伤害不是虚幻的！”
“祭在这里等我。”风驻抚着祭的左脸，其语气之坚决表明了不为任何事任何人动摇的决心。
风驻冲了下去。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祭望着风驻去往女生身边，背起女生急速飞奔。荆棘丛似乎是感受到了强者的侵入，纷纷变了模样，一个个似张开了血盆大口，上面的刺变得又多又尖，随着藤蔓一般的枝条缠上风驻的小腿。
风驻跪了下去。
他施展不了异能，只有被挨打的份。
“这只是梦境。”祭喃喃道。她无法言明心中的惊涛骇浪，呼吸急促，情绪翻涌。面上却极为冷淡地看着下面的情景，如看客一般，看了许久，最终缓缓吐出两个字，满是嘲讽：“愚蠢。”
她也飞身下去。
她一脚踏入了荆棘丛，原本稀糟的泥沼在她脚下迅速形成了一块寒彻的冰面，疯狂的荆棘也变得温顺，退到两侧。她不急不缓，面无表情，即使相隔的距离越拉越大，她也知道前方的情景。
风驻徒手撕开了荆棘的桎梏，他的腿脚已经开始渗出血迹。
“哥哥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背上的女生哭着。
“没事。不用担心。”风驻深吸一口气，忍住腿部传来的剧烈疼痛，飞速在荆棘里面穿梭着。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黄沙穿越。
风驻尽可能地飞奔着，但这漫无边际的荒原却怎么也看不到头，饶是他的身体素质再好，在极速飞奔了将近十多个小时后，还是倒了下去。
“哥哥。”
女生扶起了他。
“你先走，等我恢复体力之后就追上来。我给你争取了几个小时，你尽管走就好。”
女生摇了摇头，扶起风驻。
“我与你的目标是一样的。你赶紧走，不要耽误时间。”
女生忍着泪意，离开了。
风驻的体力几乎耗尽，现在大约是早上□□点的样子，来得及的，他想。风驻脱下靴子，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接着起身一边慢慢前进一边恢复体能。
过了几个钟头，他追上了女生，女生的脸色发白，看来体力也耗得不轻。
为什么还没到？
难道每一个地方到达的时间是设定好的？
风驻心凉了下去。
不，他不信。
他扶着女生前进。
远处跟在后面的祭表示十分同情，既然是命运，又怎么可能改变呢？
到达村庄的时间给了风驻狠狠一巴掌，之前做的努力全都是白费。
风驻没有泄气，他蹲下身子对女生说道：“我背你过这个村庄，不要说话，把脸藏起来。”
“可是那些村民……”
“他们知道，记住你的目的就好。”
“好。”
女生允诺，乖巧地把脸埋在风驻的肩头，风驻背着她穿过了村庄，原本他还担心这个孩子会不听话，倒是他想错了。
果不其然，正如他料想的那样，村庄的时间是可以控制的。如果真的是因为女生的回想而使得原本的情景没有消失的话，那么那些人应当还存在。哪怕是因为女生回去的过程中知道了村民离开的事实，她也应该会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对村民知晓灾难的事实一无所知。
原始林。
“剩下的路你得自己走，我一进去会给你带来问题，我会跟你保持二十米的距离。不要害怕，我就在你身后。”
风驻推了推女生。
女生眼中含泪，似是受到了鼓舞，哽咽着朝风驻鞠了一躬，转身向原始林深处跑去。
风驻只觉卸下了一个重担，浑身轻松，待女生跑出一定距离之后跟了上去。树林里的树木好像恢复了正常，虽然在夜晚里显得有些阴森，但不至于像之前那般可怖。
出了原始林，风驻待在了之前的地方，看着女生跑进屋子，屋子还亮着灯，女生也没有跑出跑进地喊着哥哥，看起来是一个不错的信号。不一会儿后面的小山坡亮光和轰鸣声如时出现。风驻望着远去的飞船，松了一口气。
正当他准备转身回去时，他却看见不远处一个移动的身影。风驻瞬间僵在原地，愣着看那个身影越来越近。
在靠近他不远了，女生改走为奔，她跑到风驻的面前叫了一声哥哥。
“怎么回事？”风驻蹲着身子，轻轻抓着女生的肩膀，声音尽可能放软，“没有见到你哥哥？”
女生摇了摇头。
风驻看见她完好的右眼里尽是灰败，尽管这样，女生还是忍住了夺眶的泪水，尽可能不将负面情绪传递给风驻，平静地陈述道：“他们说没有位置了。我……”
她忍了又忍，哽咽道：“我哥哥说……说他……他从来就没有我这个妹妹，叫我滚。”
风驻擦着女生眼角的泪水。
可是女生忍不住，泪水越来越多，原本吞下去的哭声也慢慢释放出来转变为呜咽：“真的很对不起，哥哥，让你白跑一趟。我真没用，我真没用。”
“不怪你，不怪你……”风驻抱着女生，轻轻拍打着女生的肩背，“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们再想办法。”
下雪了。
女生慢慢止住哭泣，哽咽着说道：“哥哥你快逃命吧，不用管我了。”
“我带你离开。”
女生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来：“我被困在这个地方了，没人要我，我出不去、逃不了的。”
风驻眼睛微红，然而还没等他问出口，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是一个冰洞。
冰面上映着祭略显冷漠的脸庞。
她表现得十分无奈：“哥哥，我早说过的。你看到那些荆棘了？看到那怎么也出不去的荒原了？就算灵渡不在这里，她的力量也是不能挑战的。”
祭走到风驻的面前，面无表情，她毫不温柔地擦干风驻的眼角：“哥哥，温柔是个好品质，但你是强者，不需要那么多。”
她扶起了风驻。
风驻腿部受了伤，有些站不稳，祭充当着拐杖的角色。
“哥哥想知道那人的结局吗？”
风驻沉默。
“哥哥往后看，就在后面的角落里。”
风驻缓缓转身，看见靠在角落冰面的女生。她的身态十分放松，完完全全是冻死的模样，她脸上浮现愉悦而满足的笑容，假使忽略难看的左眼、发青的嘴唇、破烂的衣服、肿胀的双腿、浑身的乌紫的话，女生的模样算得上幸福，像是一个安安稳稳躺在母亲怀里睡觉的小女孩。她的身体边缘和冰面融为一体，她的左手还攥着不明的软体生物——也被冻得彻底。
“祭，”风驻的声音有些暗哑，“她做错了什么呢？”
“哥哥，你该去问灵渡，该去问她的哥哥。她做错什么我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像她这样的弱者只有被欺侮□□的份儿。”
“祭，她什么都没做错。”
“哥哥下结论可不要太早了。”
“只是因为弱小吗？弱者就该被这么对待吗？”
“哥哥，”祭被气笑，“你不该问强者这样的问题。”
“我们谁都可能变成弱者。”
“对！就是因为我们都可能成为那个弱者，所以才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强者身上，去摇尾乞怜博得他们的同情。我们的希望只有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强是唯一的选择，哥哥是想用道德约束强者吗？简直是疯话！”
“如果道德只能用强大守护的话，那就让他们都死在我的剑下吧。”
听着青年的低语，祭心里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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