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魂珠（中）（二）
“你只有两天的时间。”
风驻还未开口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他看见祭的瞳孔一下子张大，似乎流露出恐惧。他毫无犹疑地飞奔过去将祭护在身后，警惕着周遭的环境，他的眼眸周围泛起了浅浅的紫色。祭说不清楚听到那道声音的恐惧，她几乎是毫无犹豫地抓着风驻的手臂，低声道：“躲起来。”
风驻一边审视周遭的环境一边揽着祭的腰部躲在了巨石堆后面。
“你不用按着我的头。”祭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我又没这么高。”
风驻没有打趣的心思，压低声音问道：“那道声音是怎么回事？”
他从未见到她做出这种反射性的恐惧反应，和之前灵鱼的反应几乎是一模一样。
“嘘。”祭食指放在唇上，叫风驻闭嘴。
“这片区域将会变成灾难之地，洪水地震，海啸飓风，冰川将会成为终结。你只有两天时间，孩子，去告诉你的同伴赶紧离开。”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回去……”
女生的声音夹杂了太多无助和委屈，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那正是你该做的，快来不及了。”
“我得赶紧回去……”
“你得赶紧回去。”
“我得赶紧回去。”
“你得赶紧回去。”
紧接着就是仓促慌乱的跑步声。
女生走远了。
半天都没有动静，风驻小心翼翼地探起身子，这个过程中也不忘安抚好祭，但还没等风驻完全站直，祭就立马起身，将风驻带到身后。一瞬间风驻感受到身体有些异样，等他凭借警觉的生理反应回头时，就对上一双乌漆墨黑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是年过三十的妇人，盘着头发，眼角有些许的皱纹，但这样也挡不住妇人的昳丽容貌。只是她的目光实在太过骇人，没有久居上位的精明世故，却有着杀伐果断的狠厉阴冷。瞳孔黑得太不像话，瞳孔？风驻看见她的眼睛，不知为何想起来祭的眼睛，祭没有瞳孔，眼白中央就是一块圆形的红色虹膜。有时祭化作人形的时候会将眼睛伪装成正常的样子，但是那双眼睛太过死气沉沉叫他一眼就能看出异样。
那妇人看着他们的位置，流露出些许的困惑。
“分明感应到这里有些杂碎……”
风驻低眼看了看祭，祭整个身子都是僵直的，半个身子都护在风驻前面，她微垂着头，注视着前下方，风驻都能从她僵硬的动作看出她的紧张，他握住祭放在他腹间衣服的手以示安抚。
“算了。”妇人优雅至极地抖抖身上的红色斗篷，化作一团黑雾离开。
祭放松下来。
她大口地呼吸着，仿佛劫后重获新生。
“是我没有及时察觉到。”风驻将手放在祭的肩膀上，“你还好吗？”
“我没事。这个不怪哥哥，我之前就想跟哥哥说这个来着，这枚魂珠跟之前见到的不一样。”
“魂珠里面的东西能感应到外界的存在？”
“差不多，之前见到的那颗哥哥还有印象吧，那就是简单地凝结了时空场景，启动魂珠之后就是简单地复现而已。但我感觉这颗魂珠不一样，弄不好十有八九我们出不去就会困死在这儿。”
“这个跟时空穿越有点相像，不一样的是，穿越之后的空间并不是自然的造物，而是人为制作的空间。”
“哥哥看到那远方天际的黑雾了吗？”
“那是……”
“残缺。是记忆或者梦境对于空间复现的残缺，因此魂珠里面的场景永远只有当下所在的时空，至于与当下无关的场景就是一团模糊甚至虚无。”
“祭这么说我突然想起来，和思双在弥灾谷所看到的场景也是这样，一个个场景接二连三地在我们面前切换，场景的边角处似是烧焦了一般。”
“那就是记忆凝结成的魂珠，有一定程度的连贯逻辑，但同时也一定有漏洞和对真相的部分扭曲。”
“我不明白……”风驻来回踱步，细细思索着，“我明明是通过异能进入的空间。”
“因为那颗魂珠并不在哥哥所处的空间里面啊，所以你就必须进入空间去启动。”
“魂珠能够自启动吗？”
“唔……应该是可以的吧，只要有心设计，魂珠感应到特定的灵力条件就是可以启动的，哎呀，我是不太管这些理论性的东西的啦。哥哥也别这么纠结，反正只要实力足够的话，什么都是可能的。”
“我现在担心的是，”风驻耐心解释道，“如果不是自启动，那么谁启动了魂珠，他为什么会让我看到那些？”
“村长的事情，不是哥哥主动关注的吗？”
“可是祭之前的话语提醒了我，我的主动可能是被人精心设计过的被动。”
“唔……我真的说不太准，村长的事情，哥哥也知道，我是不太关注的。这个跟我的目标没有任何联系。”
“严格说来，也跟我的目标没有任何联系。”
“嗯哼。”
见风驻还在思考，祭实在没有耐心了，忍不住劝道：“好啦哥哥，有什么事情我们出去再说嘛，我们现在都要出不去了诶。”
“你说得对。”
如果真如祭所言，这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像之前认为的一样随机，而是有人操纵的结果，那背后的人物恐怕不简单。
那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也是灵镜吗？
“对了，哥哥，”祭背着手回头对着风驻说道，“刚才那个人应该就是灵渡哦。真不愧是强者，即使是在魂珠凝结的时空中也能感应到与众不同的气息。”
“如果我之前的猜测不错的话，应当是灵渡。她身上穿的袍子和你的一样。”
祭撇了撇嘴，不满地反驳道：“我这件是捡的！”
“你是在哪里捡到的？”
“就是路上的过程中偶然捡到的，我哪里会记住地点时间嘛。所以说我很幸运的啊。”
“好了，不说这个，现在我们是要跟着那个女孩子吗”
“对的。哥哥有没有觉得那个女孩子声音很熟悉？”
“是乌葬井边幻像中看到的那名女孩子。”
“哥哥聪明！”
风驻失笑：“这并没有什么难度。”
“所以才说啊，你看看，哥哥，井边我们见到的是那名女孩子放走了一个恶魔，那个恶魔□□成就是灵渡。还有我之前看到的，也是那个女孩子，说明什么？”
没等祭自问自答，风驻就接话道：“那名女孩子和灵镜有关。”
“大大的相关！所以我们只要追着这名女孩就好，管他是记忆还是梦境呢，里面肯定有灵镜的线索。”
风驻莞尔：“好。”
“对了，祭，这颗魂珠和之前的不太一样，是不是说我们得自己想办法出去。”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每一颗魂珠只负责记录一件事情，要么就是对客观事实的记录，要么就是通过梦境和记忆对现实的反映。所以我们只需要让故事正常发展就好了。”
“祭懂得真多。”
祭喜笑颜开，谦虚道：“哪里哪里，哥哥才最厉害。”
“她在那儿。”
两人正在一个小山坡上，俯视着底下的荆棘丛，女生正在摸黑着前进。
祭负着手，脚尖一垫一垫的，看着女生的眼睛也是充满着玩味。
一道乌鸦声打破了这里死一般的寂静，女生吓得跌坐在地上，紧接着是越来越多的乌鸦叫声，似乎是在催促女生赶紧离开。女生定了定神，抚着胸口安稳着自己，等适应得差不多之后又继续哆哆嗦嗦着前进。
祭噗嗤一声笑出来：“真是个胆小鬼，自己吓自己。”
“她只是个孩子。”
祭双手抱头，挺无所谓地接道：“我最讨厌孩子了。”
“我们跟在后面吧。”
“哥哥可不要插手管那个女生的事情。”
风驻沉默了一下，允诺道：“好。”
两人就这样跟在女生后面，走进之后才发现，荆棘丛里面尽是烂泥，时不时还会有蠕动着的生物爬到脚边咬人一口。
“这荆棘丛的生长环境不大对劲诶哥哥，不过魂珠凝结的是梦境，所以倒不是没有可能。”
“祭穿鞋了吗？”
祭撩起了袍子，露出白皙的小腿。
“谁穿鞋啊。”
“那你上来，”风驻蹲下身子，“我背你过去。”
祭还没想到这个层面，她看着眼前蹲起身子的青年，他的背挺起得相当直立自然，每一根骨头都写满了主人的骄傲，力量勃发又谦逊有节。祭没有意识地渐渐松开紧攥袍子两侧的手，袍子落下的一瞬间还能看见曲起趾头的双脚。
她只愣着片刻，随后笑着跃到风驻的背上。突然的冲击力和压力也只是让风驻身体有些微的移动，似乎早就料到少女会来这么一出。
他轻轻松松地将祭背了起来。
“你袍子里面没有穿衣服？”
祭看了一眼露出的大腿，回道：“穿了小裤子的。”
“你也不担心着凉。”
“我又没化形，怕什么着凉。”祭自在地趴在风驻背上，勾着风驻的脖子，瞥了眼风驻沾上泥泞的靴子，“哥哥对所有人都这么贴心吗？”
“这算贴心吗？”
“如果我是姐姐，看到哥哥这么对待其他女孩子，我会不开心的。”
“那要不你下去？”
“我不要。”祭勾紧了风驻的脖子，听见风驻的闷笑，便知道他那句是故意开玩笑给她听，心里不知怎的更加开心起来，状着胆子将他耳边的发穂拨在脑后，凑近风驻的耳朵问道：“哥哥，这条发穂是姐姐送给你的吗？”
“嗯。我妻子喜欢红色牡丹，连带着也喜欢红色。”
“牡丹花？哥哥拿出来的那条姐姐的腰带我就记得绣了一朵很漂亮的牡丹花，不过哥哥不喜欢红色吗？”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哥哥喜欢红色，为什么这条发穂是红黑两色的绳编制的？”
“这个……”风驻难得地感到有些羞赧，“是我觉得男孩子戴红色有些妖冶了，我妻子便就用了黑色来压一压。”
祭有些不愉快：“姐姐真疼你啊，我也想要一条。”
“我妻子编了一条红色的只戴过一次，等我们出去，我找来给你吧。”
祭眼珠转了转，勾唇笑道：“好呀，谢谢哥哥。”
她望着风驻的侧脸，越发地忍不住笑意，夸赞道：“哥哥的每一个地方真真是长在了我的审美点上。哎呀！”
风驻一下没注意，右脚踩陷了进去，连带着祭身子也一歪，幸好风驻及时稳住。
“没事吧？”
祭看着被污泥沾惹半条腿的风驻，打趣道：“哥哥真禁不住夸。”
“这环境这么糟糕，不知道那名女孩子走出去了没有。”
“啊，才发现哥哥跟丢了喔。”
“是一开始就没跟上。不过我们进来后怎么这么安静？”
“哎呀，那哥哥可得注意咯。”祭在风驻耳边故作神秘。
“什么意思？”
“哥哥看看身后。”
风驻回头，就看见刚才走过的路逐渐变成了一片虚无，模模糊糊看得十分不真切，可怕的是，那种虚无正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风驻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转身就开始加快前进的速度，同时还不控诉着祭：“你这丫头，不早点提醒。”
祭在他背上乐不可支：“我说了我才发现嘛。”
是不是真的，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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