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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向西北方向望就能看到烽烟笼罩的平宁关,在兵马咆哮的背景音和烈日折映的土红色烟尘中呈现出一种极庄严又极惨烈的悲壮感。

        一直至黄昏喧嚣声才平息下来,大将军带着将士归营,篝火燃起,洛茯苓才得空吃了些东西。许远宁拖着一把已经被折断的长刀回来,身后稀稀拉拉跟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筋疲力尽的士兵,看样子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楚桓英亲自等在营外把他迎回军帐,洛茯苓在外面一直等着也没见传唤军医进去,想着应该是没受什么严重的伤便逐渐放心下来退到自己帐中。

        两天一夜没睡仿佛已经到了极限,洛茯苓再也支撑不住倒头就睡,睡梦中刽子手扛着刀要上前掐她的脖子,她拼命反抗,大声喊叫,可惜发不出声音。

        刽子手手起刀落,洛茯苓一下就被惊醒了。老于揪着她的脖领子拼命晃,大声喊着再不跑就死球了。

        洛茯苓坐起身来,听见帐子外面嘈杂纷乱,刀光剑影。还没等她出声老于拎起她就往外跑,所幸她的帐子里离大将军的很近,老于把她往楚桓英那边的人堆里一丢然后就转头冲入了厮杀。洛茯苓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发现她待过的帐子已经整个烧着了。

        她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对面杀过来了,趁着夜深偷袭了一波。四下观望,军帐已经烧了一大片,整个营帐杀成一团,血肉横飞。想要躲起来却发现已经无处可躲了,熟面孔都自顾不暇,无法保护她,这个时候只能自保。

        就着火光洛茯苓把匕首摸了出来,深吸一口气,想想自己也不是没杀过人,她将恐惧压了下去冷静地看着混乱的局面,断臂残肢在她眼前飞来飞去,她慢慢退后想要躲进楚桓英的军帐。离楚桓英越来越近,到他跟前时便被一柄刀当头劈下,万幸的是她侧了下身子,立马被持刀之人一脚踹飞。

        楚桓英飞身过来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抬手一挥那人便身首两地。滚烫的血液溅起劈头盖脸落在洛茯苓的头上。

        洛茯苓心头大骂:“把我带到这鬼地方来送命,现在还玩什么英雄救美,真是可恶至极。”

        楚桓英用斗篷将她盖着对她喊道:“你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的。”洛茯苓一把将他推开向着军帐跑去:“大将军神武盖世,我一介弱女子实在帮不上忙。”

        楚桓英苦笑,看她进了帐子才回头集中精力于来人打斗起来。

        帐里也不太平,督战军师以及各种没有实质战斗力的人都躲起来了,大家听着外头刀枪交鸣血肉横飞都抱头哆嗦。洛茯苓靠着一个案几蹲下来,手中紧紧攥着匕首。

        厮杀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平息下来。那么是谁赢了,洛茯苓盯着帐帘,心脏突突直跳,她紧张得脑子一片空白,直到楚桓英带着众将士进来她才将心放下。

        他径直像洛茯苓奔过来一把将她拽起:“你受伤没有?”

        洛茯苓摇头,挣脱他的手行了个军礼:“多谢大将军记挂,我很好。”楚桓英还想说什么被洛茯苓冰冷的眼神激得什么都没说出来。洛茯苓把匕首收好,恭敬地对众人问候过便向帐外走去。

        出了帐子就和许远宁撞了个满怀。许远宁见到她立马长出了口气,他摸摸洛茯苓的头扫视着她全身问道:“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吓着。”声音有些颤抖。

        洛茯苓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居然马上就安心了:“打不过但是我躲得快。”

        许远宁松了口气便进帐去了。洛茯苓这才看到外面死尸遍地,满目疮痍。越往外走就越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越看就越心惊肉跳。空气中混杂着血污和硝烟味道令人作呕。

        魏川远远看到她,抬手招呼她过去,洛茯苓向他的方向望去,老于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周围围着许多人。

        “死了很多人。”老于道,然后把脸埋进手心痛哭。

        洛茯苓和他们站着,也难过得什么都讲不出来。

        将近晌午,大将军集结军队,依旧车轮战。一直到傍晚,大将军忽然就要攻城,投石机弓箭手都备好了,还有历安军引以为傲的强弩,气势磅礴让人瞠目结舌。

        亥时开战,霎时间战火轰鸣,平宁关这矗立北方千年的关隘在强攻下震起了大地的悲鸣,一大片燃火的箭镞飞跃碉楼,洛茯苓听见人被烧着的惨叫声,甚至隐隐可以闻到万物被烤焦的味道。月亮被硝烟覆盖,火光将平宁关内外照得如同白昼。箭弩划破天际,空气撕裂的声音和投石撞在城墙上的轰然声交织,继而又有兵器砍击、人皮肉破裂、旌幡扬起被点燃又倒塌的声音,战鼓响起,整个谱成了一曲暗夜的夺命歌。

        前方火光熠熠,嘶吼一片,她攥着匕首站在营帐前,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冻得人发抖。

        可惜就是这样强劲压制都没能打胜,平宁关易守难攻还真是名不虚传,宣威大将军和昭武将军都不是善茬。双方大战十几回合,愣是胜负难揭。待他们退回来时,江雨急急来寻洛茯苓,说是大将军受了伤要她去治疗,洛茯苓心一沉,心想这不是完蛋了,大将军都受了伤了,要是对方打过来了她们不就是案板上的鱼了吗。这会儿还真是想跑跑不了想躲躲不掉。

        至帐中,将军已经脱了衣服在等着,一支箭横穿射穿了他的右肩,差一点点就把锁骨射断了。许远宁他们都在旁边站着,还有许多重要将领都围在榻前,这样的气势压得她无法呼吸。军医没来吗,秦军医呢?洛茯苓四处看看

        “秦军医受了重伤。”

        “军中还有其他大夫,他们总归比我这个半吊子强的。”

        “我就是要你来给我治!”

        楚桓英的脸色极其难看,洛茯苓心里毛毛的,只在心里骂他是个神经病。

        瞥了一眼许远宁,许远宁向她微微点头。她放了些心,开始着手治疗。

        他的体温非常高,身体滚烫,洛茯苓冰凉的手触到他的身体时他被冰地抖了两下。他身上的伤疤非常多,刀伤箭伤都有,沙场多年摸爬滚打看来极其不易。

        整个手术过程及其紧张,安静地只剩下楚桓英粗重的喘息和箭杆被拔出时穿过人血肉的声音。没有麻药,楚桓英这会儿意识也十分清醒,洛茯苓佩服于他的坚定,从头到尾一声不吭。这位仁兄像是许远宁上身一样盯着她以转移注意力。她也不跟他计较,只是偶然瞟向许远宁的时候,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甚至眼里带着怒气。

        一连几日的强刺激和劳作,出了帐子洛茯苓就趴下了,头脑一直昏昏沉沉,耳边像是许远宁在喊她,但是这声音伴随着严重的耳鸣让人听不真切。直到许远宁给她灌了一碗热水才缓过来。

        彼时坐在许远宁的帐子里,洛茯苓还是有些懵,就坐在地上看着他自己把绷带换下来。他动作很慢,这几日的奋战也让他精疲力尽,大大小小添了许多新伤,有些伤口已经结了痂,干了和衣服粘在一起,一揭就是一大块黏着血的肉,看着都觉得疼地紧。

        “他之前救过你的命。”许远宁道。

        洛茯苓抬头看他,轻轻嗯了一声。

        “所以你给他治疗算是还了救命的恩情。”

        “嗯。”

        “今日往后不许你再跟他亲近。”

        “好。”

        “茯苓!”许远宁喊她。

        洛茯苓抬头,看他因为压抑愤怒而发红的眼睛轻轻回:“我在。”

        许远宁将她环抱,不顾胸口的伤痛紧紧把她箍在怀里,洛茯苓的脸色苍白,眼中因为劳累冲满了红血丝,嘴唇没有什么血色甚至有些开裂。许远宁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子,然后重重地吻了下来,洛茯苓吓了一跳,脑子像是炸开了一样霎时一片空白。

        这个吻深重而绵长,许远宁将她放开,洛茯苓几乎因为缺氧而瘫倒。

        “等我们回去就办婚礼,我一刻也等不及了。”许远宁抱着她不愿意松手。洛茯苓脑子很快清醒过来,转脸用鼻尖蹭蹭他的颈窝:“我记下了,你莫要食言。”

        外头又有集结的号角声响起,洛茯苓匆匆给他包好伤口赶紧退出了他的帐子。休整不过一个时辰,大军就开始发动下一轮的攻击。楚桓英真乃神人一个,气宇轩昂地站在万军之中半点没有受过伤的样子。旌旗一扬,战鼓一响,整个平川开始激荡,厮杀四起。

        洛茯苓坐立难安地待在帐子里,只觉得脚下震颤,手边的药缶倒了一次又一次,药渣撒了一地。

        药汤敖干了不知道几回后,世界慢慢安静下来,直至后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洛茯苓整个人都是懵的,浑浑噩噩扶着帐子走出了营地。远远看到平宁关的城楼上已经插上了赵国的旗帜这才回过神来,心上的大石头终于彻底放下。

        到平宁关的时候天阴得厉害,大人物都忙着防驻和部署没空管他们这些后勤,只有一个小副尉安排她们干活,搬尸体清理战场什么的。平宁关内触目惊心,目光所及全是残躯断臂,血肉模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尸体大部分是敌军,很明显是被聚在一起屠杀了。洛茯苓很不齿这种赶尽杀绝的做法,坑杀俘虏败军和屠城在她看来没什么区别。于是她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却只换来小副尉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他说:“哼,妇人之仁。”

        之后听说这是大将军下的令,说是要斩草除根。洛茯苓想到楚桓英严峻的脸和冷漠的神情,忽然一阵恶寒。

        她忽然就觉得以前把他想得太好了,从本质上看他就是那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将领,眼中只有胜利而没有人情味。洛茯苓知道自己这么想很对不起一起拼杀的战友,可是当她脚踩着千万异国人的尸体的时候总是不由得想如果他的敌人是她她该怎么办,如果是她被杀了被别人踩在脚下是什么感受,这样想让她后背冷汗直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江雨再来找她的时候洛茯苓极度抗拒,她硬着头皮走进了楚桓英的军帐。

        楚桓英说他等了洛茯苓很久,他的伤已经开裂了,但是就不愿意让别的军医给他治,非要洛茯苓回来才肯换药。洛茯苓很烦躁,被江雨一路拉到他房间,然后看到跪了一地的人求着他赶紧治伤。

        这种人简直不可理喻,以为这里是他家,大家都是他的家奴,想怎么使唤怎么使唤,要怎么使性子就怎么使性子。

        天已经很晚了,雨夜气温低得吓人,洛茯苓在雨里泡了许久头晕得厉害。烛火映照着大将军的脸,还是那样的盛气凌人。她理都不想理他火速扒了他的上衣给他换药。

        可能是把他弄疼了,他一把抓住洛茯苓的手,闷闷地看着她。不管何时大将军总给人一种极强的威压,他的手很烫,但是洛茯苓只觉得汗毛直竖,湿透的衣服贴着她的身体,让她一阵一阵的发抖。

        洛茯苓忍着寒意甩开他的手继续给他上药包扎,三下五除二弄好,又端起碗给他把药灌了下去,然后把碗往桌子上一摔,装好药箱想要退出去,楚桓英忽然又拉住了她:“洛茯苓,我今天差点死了,你一句问候都没有吗。”

        洛茯苓哑然,不知该不该支棱起来骂他:“大将军的伤势尚好,并未危及性命,况且,您英明神武,上天庇佑定能逢凶化吉。”

        “。。。。。你这是什么话,为什么你对我连一点点的关心都没有,若今日躺在这里的是我的尸体你还会如此冷漠吗?”

        “。。。。。”

        见她不说话,楚桓英又道:“我不信你是薄情的人。”这话居然有乞求的意味。

        “大将军,小人惶恐。”洛茯苓冷着脸:“大将军是赵国大军柱石,万不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你。。。。。”楚桓英一口气没上了差点吐血。洛茯苓跪拜恭敬地告退。

        楚桓英的手一直在抖,他见洛茯苓出门去,眼前有些恍惚,再去拼命往门那边去看却连人的衣角都看不到了。他愤怒地将手边的碗砸了个粉碎,在屋内的众人皆被吓得跪下大呼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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