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不冷，一点都不冷
医院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决飞梁找到方元洲所在的病房时，他正在用手机看着什么东西，脸色不是很好。
看见决飞梁来到后，他将手机暗灭，反盖在一旁。
“你知道了？”方元洲没动，指了指一旁，“我现在不方便招呼你，要喝水自己倒去。”
决飞梁进来就注意到方元洲打着很厚石膏的腿，找了个位置坐下，在果篮里挑了个苹果，边削皮边问：“怎么不跟我说？我还得从别人那知道你摔到这事。”
“和你说有什么用？”方元洲调侃道，“就你这么个差点失身的小子，我还敢指望你？”
再被提起那件丑事，决飞梁脸一红，给自己开脱道：“就他那些小把戏，要不是以前认识，我才不会搭理这种人。”
“哦，认识啊，那难怪了，我还在想这种小把戏怎么能让我们决小少爷上钩的。”方元洲沉默了一下，面色有些暗下来，继续说道：“但其实人都是会变的。”
声音里有明显的失落，决飞梁抬头看过去，但方元洲的失落只出现一瞬，这会子又摆出他招牌式的微笑，“你该提防的还是要提防。”
决飞梁打消心底的疑惑，只以为方元洲在说教，不耐烦的摆摆手：“知道知道，下次会小心的。”
方元洲继续说，越发落实他在说教这个想法：“不管怎样，酒吧还是少点去。”
“我晓得。”被像个小孩子一样教训，决飞梁很是不满意，“你也就大我几岁，别说的好像大我个辈分一样。”
“大你个辈分又能怎样。也不知道你爸妈是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来这边的。”
决飞梁一噎。
决飞梁最讨厌有两件事，一是被人说教，二是被抬出父母来说这说那，偏偏方元洲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一句话两个雷都踩到了。
决飞梁不想在这待下去了，看了眼方元洲还行的神色，将削好的苹果往他手里一塞，随便说两句话，就离开医院了。
方元洲也没挽留，看决飞梁离开了，将苹果扔到一边，再拿起手机，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决飞梁驱车回到家的时候，一楼的灯还亮着。
打开门，果不其然看见季含真坐在那里。
“怎么不去睡觉？”
决飞梁走过去捏了捏季含真脸蛋。
“我等飞梁哥哥。”季含真回答。
“我有什么好等的。”决飞梁无奈道，“我要忙起来，还不一定什么时候回家。你以后就别等我了，困了就回去睡觉。”
“不要，我要等飞梁哥哥。”季含真执拗的摇头。
决飞梁看说不动季含真，叹了口气，道：“随你吧。那我现在回家了，你是不是可以睡觉了？”
季含真认真的想了想，继续问：“那飞梁哥哥还出去吗？”
“不出去了。”
季含真这才放下心来，一步步走回房间。在楼梯拐角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过身，冲还在下面的决飞梁补一句：“飞梁哥哥晚安！”
“晚安。”决飞梁也回了句。
季含真假装无事发生，一步步回到房间后，刚关上门，却止不住哭了起来。
他闻见了的，决飞梁的黑咖啡里掺了其它味道，是一种很甜很甜的，闻起来就和黑咖啡很契合的味道。
来之前，他在决飞梁的父母家住过两天，听到一些话。
比如，他来决飞梁这儿，是为了让决飞梁标记他的，比如，决飞梁可能不喜欢他，比如，如果决飞梁喜欢的是别人，那他住在这儿只会让决飞梁讨厌。
但其实他知道，不管决飞梁有没有喜欢的人，都会讨厌他。
他不管做什么都做不好，只会一个劲的闯祸。
叔叔阿姨同他说过，决飞梁会是一个很好的哥哥，只要他表现的乖一点，决飞梁就会喜欢他。
他不信，他这么差劲，不会有人喜欢他的。但是拿到那张照片的时候，看着照片里面好看的哥哥，他还是忍不住想，也许自己真的有一点值得别人喜欢的地方呢。
但是这是幻想。
飞梁哥哥不会喜欢他这样一个傻子的。
他从来都比不上任何人。
被一层泪水拦住，眼前的视野很模糊，季含真却很准确的从床垫下摸出一个纸板，再小心翼翼打开来。
纸板里放的是那张曾被决飞梁撕成碎片的照片。
那天他在垃圾桶里再一次找回这张照片，现在已经用胶带仔细的修补好了。
但是他是一个没有用的傻子，用了这么多时间都没有修补成最初的模样。
照片里决飞梁的面容已经布满褶皱。在他一次次撕开胶带重新粘上的动作里，褶皱翻上白色碎片，如今已经变成白茫茫的一张脸了。
不争气的眼泪就这么滚下来，滴在照片上，再一次将照片上的颜色混和起来。
“不要，不要！”季含真小小声的呼唤，一边用手不停擦去上面的水渍，然后就看见，磨出许多小小的纸粒，以及一个洞，生在照片里决飞梁的头旁。
照片彻底毁了。
季含真手里的动作颤抖的停了下来，他直直盯了这个破洞许久，将纸粒推回去，发现真的再也补不好这张照片，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但是屋里用的都是最好的隔音材料，季含真的哭声，没有传到决飞梁耳中。
决飞梁还在调查方元洲受伤的事情。
直觉告诉他，方元洲受伤这事不简单，但是直接问方元洲，不仅不会得到答案，还会被人像个小朋友一样教训。
然而十几通电话打过去，得到的都是不清楚不知道的回答。
要么是方元洲谁也不告诉，要么就是摆明了不让自己知道那么多。
决飞梁更倾向于后者。
忿忿的暗灭手机，决飞梁从书房回房间的路上隐约有听见一些哭声，但是他没有在意。
整个晚上，他想着的都是方元洲的事情。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他在房间门口捡到了一个季含真。
决飞梁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揉了揉两只眼睛，眨几下，确认房间门口躺着个季含真。这才慢慢蹲下来，用手指轻轻的戳了戳季含真两边脸颊。
软乎乎的。
是活的季含真。
但是是冷的。
房子里虽然安了暖气，但是晚上一般都只开各自房间的，季含真在这待了不知道多久，脸已经被冻的通红。
“含真？”
决飞梁轻轻推了下季含真。
连唤了几声后，季含真才悠悠转醒。
微微撑开的眼睛看清楚面前的人，季含真不是很清醒地打着招呼：“唔……飞梁哥哥早。”
眼睛还有些睁不开，季含真想用手指揉揉，与眼睑接触
的是冰块一样的温度，冻的他硬生生将还没消失的睡意一下子逼走。
“你真是……”决飞梁见季含真把自己冷的打了个颤栗，心里很是无奈，想说些抱怨的话，在看到季含真还懵懂的表情时候又说不出口了。
决飞梁一把握住季含真的手，将人拉起来。
季含真的手像冰一样冷。他在外面躺了一整晚，除手以外，其它地方也是冷的。
僵硬的两条腿走路根本不利索，才迈一步，就软着往前摔，扑进了决飞梁的怀里。
“小心点。”决飞梁眼疾手快，一手环住季含真的腰，将人护好。
再之后是半抱半拉的带季含真走进自己房间，把季含真安置在床上。
给季含真掖被子的时候，决飞梁才开始发问：“你怎么在地上睡觉？”
“我……”季含真清醒了，想起昨晚的事情，红了脸，“我想飞梁哥哥了。”
他说的是实话。
昨天晚上哭了，哭累了，歇息的时候，才发现手里的照片经历眼泪的洗礼，里面人物已经彻底看不清长什么模样了。
然后他就继续哭。
再次哭累了，想看看决飞梁的样子，但是照片已经模糊了，于是他就跑到决飞梁的房间外。
他不敢敲门，就只是坐在门口等，想着决飞梁迟早会开门。等着等着，他就睡着了。
决飞梁的黑咖啡味道会从房间里传出来，闻着这样的香味，这一觉竟是格外香甜。
醒来的时候，就是决飞梁放大的俊脸。
还有温暖的怀抱。
季含真回味着刚在决飞梁怀里那馥郁的香味，竟是傻笑了起来。
“你想我，就在门口等吗，也不怕冻坏。”因为季含真这些天的表现规矩乖巧，决飞梁也没往其它方向想去，看见季含真的笑，只觉得自己越发弄不懂这孩子的想法，“你可以敲门的。”
“飞梁哥哥不生气吗？”季含真抬起清澈的眼睛望向决飞梁。
以前第一个妈妈在的时候，他想妈妈时，就在门口等着，但等开门，看见的只有充满厌恶的眼神。
决飞梁眼里没有厌恶。
“我生什么气。”决飞梁不晓得季含真生气这话是怎么来的，但看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宠溺的给人理了理衣服，“这种天气，就在门口待着，也不知道多穿点衣服。”
季含真现在在决飞梁的房间，身上又是很厚的被子，已经将刚才冻僵了的事情忘了个透，“不冷，一点都不冷。”
季含真甜甜的笑撞入决飞梁眼里，决飞梁一愣，转而只觉得自己脸颊开始发烫。
不仅不冷，还很热。
决飞梁慌张的错开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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