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已被攻陷
何亚明凭借短短不到一天的相处经验，本以为宋知不会在意除了宋知自己之外的任何人，没想到他能够听到宋知讲出这种话。
何亚明本人就是曾经脱离白塔的其中一员。他所在的六区，是与三区接壤，比三区在世人眼中更加偏僻荒凉的一片地方。
作为六区的一位等级勉强算得上高的向导，他的离开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大家都会以为自越轩牺牲后便变得沉默寡言的他，和越轩一样，在某次任务中死在了沦陷区的某处。
而玄少祺和凌玉不一样。
即使何亚明在他们两人脱离白塔时，已经无法及时获得任何有关白塔的消息，何亚明也在坊间传言中听到过“中央白塔追捕三区的一对哨向”的事情。
玄少祺与凌玉的脱离，应该是何亚明无法想象的艰难。如果没有人从旁帮助，何亚明很难想象两个人是怎么躲过中央白塔的。
所以，面前这一对哨向，就是帮助了玄少祺和凌玉的人吗？
何亚明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同样不解他们为什么选择在早些时候出现在三区，为什么会帮助玄少祺和凌玉。
宋知了解到的事情比何亚明更多。他知道玄少祺他们脱离白塔的契机，是凌玉前往沦陷区深处这件事。
根据宋知得到的消息，凌玉是跟着八区某个民间组织的哨向，一同前往沦陷区的。而凌玉在回归之后，精神领域受到重创。
宋知认为这一切都与面前的两个人脱不了关系。
当然，宋知并不是要代替玄少祺和凌玉向这两人要一个说法——他心知肚明自己并没有这个资格。
他只是想要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并且因为他自己先前在三区白塔前的丢人表现而窝火，所以表现出来的态度并不好而已。
他真的，没有任何责备面前两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的意思，一点都没有。
宋知的右手垂在身旁，落在沙发上，显得很乖顺。手背以及被袖子隐藏起来的小臂上青蓝的血管，由于用力而在隐隐鼓动。
沈星河安静地与宋知对峙，许久，他开口：“我叫沈星河，这是我的向导韩英。你听说的没错，就是我们带凌玉前往的沦陷区深处。不仅如此，我还带凌玉见到了你们刚刚见过的那个人。”
何亚明和宋知齐齐一愣。
宋知确认道：“……江越？”
沈星河点头：“对。”
见到沈星河如此坦荡的态度，何亚明反而不知道该对这件事做出什么反应。
宋知却没有被对方的态度影响，只是缓缓离开沙发背，挺直自己的腰背，沉默着注视沈星河，把希望对方详细说明的意图摆得明明白白。
情况已经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再隐瞒下去毫无意义。韩英和沈星河两人，在贺莹找到他们两人寻求帮助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把一切都告诉玄少祺和凌玉的打算。
毕竟，就算是他们也没想到，江越竟然能做到“血洗三区白塔”这种地步。
韩英不想再沉默下去，拍拍沈星河的背，示意对方不用再紧张，而后开始说道：“我们和江越在大约三年前就认识。如果追溯起所有事情的起源，那应该从江越提到的那个‘229叛逃事件’开始说起。”
韩英的声音比起沈星河的清朗，更带有一种细沙般的质感。在讲起这种过去的话题时，显得格外吸引人。
停顿片刻，韩英补充道：“当然，这件事也是我们听说来的，其中包括江越，以及各种不同的信息来源。真伪性尚待考证，但是应该差不离。毕竟当年的叛逃事件，是中央白塔永远的耻辱。”
陨石“阎摩”坠落的一个星期前，中央白塔中的六位超高等级哨兵与向导，在一天夜里集体以武力脱离中央白塔。
中央白塔一直将哨兵和向导作为最重要的管辖资源，尤其对于高等级的哨向，绝对不会容许他们脱离掌控。
何况，当时这六位脱离者中最年长的一人仅有11岁。
一夜之间失去了六位顶尖的储备力量，中央白塔几乎出动了当时所有能够秘密行动的力量，为他们匹配上了强力拘束武器，去寻找这六位叛逃的哨兵和向导。
中央白塔原本就为硕大陨石即将坠落而焦头烂额，这时候哨向的叛逃无疑雪上加霜。可惜即使触动了一切能动用的力量，他们还是没有找到那六位哨向。
六天又过半后，陨石“阎摩”比中央研究院预测得更加早地坠落，大气层对于阎摩体积的削减也比研究员们所预测的更加弱。
世界在那一天陷入阎摩带来的地狱之中。
中央白塔不得不放弃寻找那六位哨向，集中全部力量在各处进行救援。
阎摩坠落十五天之后，在坠落地附近进行持续救援的八区白塔的一位向导，第一次发现了“异形”的存在。
而按照江越的说法，江越本人，包括被江越称为“江行”的玄少祺，都应该是那六位中央白塔叛逃哨向的后代。
听到这里，宋知沉吟：“超高等级的哨向……是说他们都是s级？”
韩英沉默一瞬，摇头：“在那个时代，s级哨兵或者向导虽然同样珍贵，但不比现在稀有。在当时能被中央白塔定为‘超高等级’的哨向们，实力应该是比s级还要强劲的。”
比s级还要强大？
宋知一瞬间头皮发麻，像是完全想象不出这种哨向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又似乎在惧怕着他从未见过面的这六位哨兵与向导。
很快，宋知便意识到这是自己身为哨兵的本能在作祟。哨兵能够把五感无限放大，对于某些极度浓烈的情绪这种本能同样适用。
何亚明的状态比起宋知稍微安定一些，断续地开口道：“所以，他们一直，在沦陷区深处，生活。”
从陨石降落的那一瞬开始，一直到占领三区白塔之前。他们没有受到让将近二分之一的人口丧生的陨石冲击的影响，甚至很可能借这种情况之便，制造出了异形这种东西，威胁着幸存人类的生命。
原来江越就是他最应该杀死的人。
韩英没有反驳何亚明的话，默认了。
直到此刻，他都无法想象当初的那六人，是怎么凭借自己的本领，在那种天灾中生存下来的。并且还能在随后不久，建立属于他们的基地。况且，根据他们今天才知道的信息，他们还在阎摩坠落十五天后，制造出了异形。
宋知凭借多年来的经验，很快让自己动荡的精神领域平复下来，同时他的情绪也安静下来。
重新将令人难以置信的信息在脑海中整合，宋知问道：“那你们跟江越是什么关系。看样子你们是一早就认识他的，对吗？”
韩英与沈星河对视一眼，坦然地承认了：“对。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在沦陷区的二级危险区遇到了江越。从那之后，我们就成为了他在保护区的线人之一。”
宋知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甚至让敏感的沈星河，感受到了幻觉中的灼烧感。
何亚明在片刻后，同样反应过来。他猛地起身，双目紧盯沈星河和韩英两人，原本就沙哑的声音，在这时更是听上去让人有种莫名的毛骨悚然：“你们，早就知道，他们攻打白塔，的计划。”
除此之外，江越不可能需要保护区的“线人”的存在。
韩英表情平静：“你们如果听到江越说出‘他想要毁掉白塔’这句话，不会想要看看江越究竟能不能真的做到这种事吗？”
比起背后由尾骨陡然窜起的寒意，何亚明此时心中燃烧的怒意更占上风。他双拳紧握，额角青筋暴起，难得有波动的五官，在这时显得格外骇人：“那是，一整座白塔的，人命！”
如果当时玄少祺和凌玉两个人还在三区白塔内，说不定现在已经等到了其他区域白塔派来的支援。江越他们的计划，也许连头都开不了。
这个想法在宋知心中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抓住尾巴，他就听到沈星河低沉的声音。
沈星河：“……不止一座白塔。”
宋知应声将视线转到沈星河身上。
“不止一座白塔。”沈星河重复道：“按照江越先前对我们说过的计划，最长四小时后，与三区白塔相邻的六区和二区，就会被他们攻陷。”
听到“六区”这两个字，何亚明只感觉通体冰冷。
在混乱之际，何亚明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件往事。在沦陷区初遇沈星河与韩英两人时，玄少祺曾因为沈星河漏出的精神力波动而攻击逼迫他们。
当时何亚明劝说玄少祺，这两人未必就是与余承安的死有关的。
现在想来，他们也许那时就认出了玄少祺。他们从那时就知道玄少祺是江越的弟弟，在那时，就知道未来有一天，白塔必会染上血。
何亚明因为自己的思考而全身发抖。他最后咬着牙向两人问道：“江越，为什么，第一目标，是三区。”
这次沈星河沉默了许久，才闭上双眼开口道：“因为他的弟弟在那里。江越曾经说，不出意外的话，他在白塔里想要见到的第一个人，应该是他的弟弟。”
果然如此。他们果然早就知道江越他们的计划。
就在何亚明胸膛剧烈起伏着，想要再次用如同泣血的声音质问两人时，专属中央研究院和中央白塔的广播突然响起。
“各区白塔以及中央研究院的全体，现播报紧急通知：二区白塔已被攻陷。重复一遍，二区白塔已被攻陷。”
四人之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早早泡好茶，站在门边等待了许久的李早秋，端着已经没有了热气、此时隔着段距离都能隐约嗅到苦涩味道的五杯茶，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过几分钟，广播再次响起。
“现播报紧急通知：六区白塔已被攻陷。重复一遍，六区白塔已被攻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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