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去到哨兵身边
说白了，想要找到凶手而后复仇，是玄少祺自己一个人的事情，甚至连余承安本人都从来没有在最后时刻向玄少祺展示出要报仇的念头。跟凌玉更是没有丝毫关系。
凌玉不应该在这个年纪，为了玄少祺想要做的事，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他才19岁。
他还有想要完成的，终结这场末世的梦想。
但是玄少祺知道，无论说些什么，凌玉都不会在这里退步。他必须尊重凌玉的决定。
“我自愿的。”
果然，凌玉说着上前一步，低头轻轻用额头抵住玄少祺的肩，双臂也圈上玄少祺的腰，一副撒着娇、却仍然露出保护姿态的模样。
他温热的气息阵阵打在玄少祺的颈侧：“因为我喜欢少祺哥嘛，所以我想为你做很多很多事。”
玄少祺被凌玉的一句话说得心尖泛起痒意，这种不习惯的感觉，迫使他颇为不自在地抬起手，拍拍凌玉的脑袋：“少撒娇。”
凌玉像是幼犬一样哼唧一声，没理玄少祺的话，直往玄少祺的肩窝拱。
少祺哥，好暖和，抱起来好舒服。
凌玉满足地闭上双眼，放任自己在一片黑暗中，享受着被玄少祺的气息包裹的感觉。
身心都放松下来之后，从来都控制不住的泪腺就开始作用。也不是想哭，只是因为现在怀里满满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幸福了。
凌玉任由湿润在紧闭的眼眶中溢起，不禁低声呢喃起来：“少祺哥，我是你的哨兵，相信我。”
许久，室内的沉默被玄少祺干涩的声音打破。他终于抬起手臂，第一次回抱住凌玉：“……注意安全。”
我等你回来——这种现在玄少祺还说不出口的后半句，被他吞回肚子里。
白塔的哨向即使是休假，也不会被允许随意离开保护区内。凌玉跟沈星河他们前往沦陷区深处这件事，在发生之前，是绝对不能让伊兰知道的。
不确定的地方有很多。比如韩英和沈星河究竟能够由此获得什么好处；比如他们用什么方法能够从沦陷区深处全身而退；比如在知道玄少祺调查他们之后，仍然对玄少祺和凌玉做出这种提议的目的……
不过即使考虑这些事情，也无法得出明确的结论，更不可能未卜先知地做出防备。
只能顺其自然了。
几天后，按照与沈星河的约定，凌玉在黄昏只身来到隔离墙的大门附近，与两人汇合。
韩英和沈星河早就猜到玄少祺不可能真的放心凌玉一个人来跟他们一同前往沦陷区深处，但是他们在看到凌玉身旁的那个东西时，还是一愣。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思议。
玄少祺这是把自己的精神体放出来，让凌玉带在身边了吗？
无论哨兵还是向导，精神体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身体的一部分。精神体离开身体的距离过远，即使是等级最高的哨向，都会不可抑制地产生足以让人发狂的慌乱感。
玄少祺正在向韩英和沈星河展示的，不仅是本身能力的强大，更是内心的坚韧。
并且在威胁他们，警告着他们不要升起丝毫对凌玉出手的念头。
雪狼通体柔顺的毛发，在橘色夕阳的映照下，正熠熠生辉。
“你们好，又见面了。”凌玉带着雪狼来到他们面前，还不忘用腿挡在企图探头威胁人的雪狼前面，对两人道谢：“谢谢你们愿意帮我准备相关的证件。”
是“伪造的证件”才对。沈星河在心里纠正到。
白塔哨兵除完成任务之外，不被允许离开保护区前往沦陷区，他们承诺会带凌玉出去，那就要把一切准备做足。
好在民间组织中人才济济，伪造区区一个身份证件，并不算难事。
比起沈星河，韩英明显和善许多。听到凌玉的道谢，他立刻连连摆手：“不是大事，没关系，别客气。”
凌玉表面没有对他们展示出过多的防备，内心却一刻没有放松。怀抱着这种心情，凌玉带着玄少祺的雪狼与两人一同前往出入检查口。
-
凌玉离开的这几天，玄少祺不知是因为精神体距离自己太远，还是因为担心，总之每天都是心神不宁的状态。
可能更多的是不习惯。
自从认识了凌玉，除开被分配到的单人任务，他们两人几乎每天都会见面。突然这么长时间见不到凌玉，听不到他在身边“少祺哥，少祺哥”地叫着，玄少祺感觉胸口像是产生了一块空缺。
还好玄少祺能够通过精神体感受到凌玉此时所处的位置。
在一天前，凌玉已经进入了沦陷区深处。
那一天，玄少祺几乎做什么都无法集中注意力，全副精神都放在精神体上，试图捕捉每一个细微的波动，生怕收到凌玉遇见危险的反馈。
直到今天，精神体反馈回来的环境都是安全的，玄少祺这才稍微放下了心。
凌玉也把他的精神体保护得很好。玄少祺能够感觉得到，凌玉每天都会抽空用他的精神力来安抚精神体。
想到这里，玄少祺往嘴边送汤的勺子顿在半空，轻笑一声：“蠢。”
精神体又没办法接收精神力，凌玉每天做的根本就是徒劳。
不过，玄少祺很喜欢这种无用功就是了。
“少祺，一个人在这儿傻笑什么呢？”伊兰刚踏进食堂，就见玄少祺举着个勺子对面前的餐盘笑得傻兮兮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三区白塔供应不起向导的日常饮食，让玄少祺单单看到饭就这么高兴呢。
伊兰好笑地连连摇头。
玄少祺听到伊兰的声音，脸上冒着傻气的笑容顿时一收，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大忙人也有时间亲自来食堂吃饭了？”
他还想着等会儿吃完了，打包些饭菜给伊兰和徐怡宁她们送过去呢。
伊兰唉声叹气：“是啊，要是能有人帮我吃饭就好了。”
她早就知道三区的后街在与位于八区的中央研究院做交易，买卖活体异形。
伊兰甚至能够确定需要这种资源的那个研究小组的身份，也知道他们要用活体异形做些什么，因此她对这件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近期，她不仅要安排调度好中央白塔分派下来的任务，还要注意暗中帮着后街民间组织和研究小组的接洽人打掩护，整个人忙得分身乏术。
如果不是徐怡宁分去了一部分任务分配的负担，伊兰真的要头痛。
伊兰意识到自己一忙起来就会放空发呆的毛病又开始了，连忙回过神。
她刚想对玄少祺闲聊几句，忽然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
玄少祺呼吸急促，全身僵硬，瞬间被汗水打湿的衣服让他看上去像是刚从水里被捞起来，额前的头发同样因为汗水而一缕一缕地贴在皮肤上。
握着勺柄的手背，此时青筋暴起，手指显而易见地颤抖着。
“……少祺？”伊兰谨慎地上前一小步，试图接近并安抚玄少祺。
就像是被这简单的几个音节拉回了注意，玄少祺丢下手里的勺子，双手撑住桌面猛地站起，身体不稳地晃动几下。
而后他毫不犹疑地抬腿踏上食堂餐桌的桌面，毫不在意由于他的动作而摇晃洒落的汤水，越身从桌上以最短的路线直冲门口而去。
他眼白布满细小的血丝，仿佛把眸子染得一片血红。
伊兰只在之前的某一段时间见过玄少祺的这幅模样。
当时余承安刚牺牲不久。玄少祺回到三区白塔后，某天感受到了被自身束缚着的精神力，有挣开桎梏的趋势。
几乎是瞬间的，那时玄少祺身形一闪，当即就要冲去沦陷区。
现在的玄少祺，比起之前那时有过之无不及。
伊兰后背生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立刻高声命令：“控制住他！”
食堂中距离玄少祺最近的几位哨兵，顿时对伊兰的命令有所反应，手撑着越过桌子就要向玄少祺攻击过去。
伊兰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哨兵不要动！！”
可惜为时已晚。
玄少祺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目不斜视，却顺手抄起旁边桌上的一把叉子，转体瞪着桌腿一跃而起，银叉反着光，尖端瞬间没入哨兵的颈侧，带出鲜艳的红。
同时，其他几位上前的哨兵，身形均是齐齐一顿，下一秒便捂住心口，痛苦地昏迷倒地。
随后，空间广阔的食堂，立刻被一种爆发开来的精神力灌满。
伊兰此时已经来到玄少祺身边。可惜近段时间连轴转的高强度输出，让她无法在精神力上成功压制玄少祺。
……不。伊兰在心里否定她刚才的想法。玄少祺已经不是那个十几岁的孩子了，就算现在她的状态正常，也根本不可能敌得过玄少祺。
即使如此，她也必须在这里拦住玄少祺。她是三区白塔的总负责人，无论玄少祺身上发生了什么，她都要在此时此刻制服住玄少祺。
强大即恐怖。两位向导的精神力如同两股相对冲击的巨浪，互相撞击的瞬间，裹挟着令人战栗的余波，层层荡开。
“全体撤离。”伊兰咬着牙对食堂中的其他哨向们下达命令。
玄少祺无心恋战，伊兰的精神力却在控制着让他无法如愿离开这里。
为什么这股他无比熟悉的精神力，要拦住他？
他认识的、信任的人，为什么要阻止他去到凌玉身边。
就在刚才，他的精神体在沦陷区深处的某个地方，被曾经控制过余承安的那股精神力打散了。
凌玉有危险。
就像是心脏上覆盖了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密密麻麻地啃食着血肉，全身的血管都被生生从身体里扯出去，一下一下地被撕裂成段。
但无论怎样的疼痛都无所谓，甚至死去都没关系。
只要让他……
“让我……去到我的哨兵身边……”
伊兰震惊地停下一切攻击。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表情，只看到正有一滴清泪，从玄少祺的左眼流出，顺着脸侧的弧度，快速地坠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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