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作画
什么皇帝皇后的，这家伙是疯了吧，说话竟然语无伦次。
章尧抱紧尚带余温的大氅，趁着还没被彻底冻糊涂思考自己的处境。
阿日斯兰应该不会杀他，要带他回西域。
而他有皇帝的身份在身，活着还能换一些金银珠宝什么的，对，他不会死。
那来救他的人呢？不可能是霍逐生。
一来霍逐生不会那么快知道他被绑架，二来……他亲手把霍逐生从原生家庭中带出来，清楚霍逐生不可能有单枪匹马追上西域人的本事。
应该是心腹或是禁军统领，这两人都对他忠心不二，手下也有不少人。
只要他安静等待，就会有人来救他。
不行，太冷了。
章尧隐隐觉得他的身子在发热，这是低体温的征兆，据说人冻死前，都会觉得热。再这样下去，恐怕没等来营救，他就已经冻死了。
他想向阿日斯兰求救，可是一开口，声音就被风带走了。黑夜里辨认路就够困难，根本没人注意到马车上的人快要冻死了。
咻咻——接连两箭。
两个人惨叫着跌下马。
月色隐入乌云中，看不清射箭的人，伸手不见五指的恐慌在人群中蔓延。
“追上来了！”
“把皇帝丢下去！就不会追了！”
“对对对！快把他扔下去！保命要紧！”
“我看你们谁敢！老子宰了他！”
“当心悬崖！不要慌乱！过了这段就安全了！”
章尧感觉到他更热了，想脱衣服，不行，脱了就要冻死了。兵荒马乱之中，身下的马车骤然一个急停，马车竟然侧翻！
章尧拼命抓住马车边缘，然而终究抵不过自身重量，摔了下去。
耳畔呼啸的风声让他明白“悬崖”的意思，竟然把逃跑路线选择在悬崖边，真是嫌命久了——
可是跌落悬崖的却是他。
“今晚务必留在宫内，否则陛下会有性命之忧。”
国师的劝告在耳边回荡。
要死了吗？
砰——
直到耳畔风声换成哗啦的水声，章尧才反应过来，就听见另一声落水的声音，紧接着有人抱着他的腰，带他划到岸边。
“别怕，是我来晚了，没事了……”霍逐生语气焦急。
身上的衣服浸了水变得如千斤重，章尧只感觉有人在解开他身上的枷锁，迷迷糊糊：“霍逐生？逐生……”
“是我。”霍逐生动作很快，三下五除二，他们身上只剩下薄薄的亵衣。
岸边山洞里，篝火霹雳吧啦的燃烧，炭火炙烤得人身上滚烫。
亵衣干了，冬衣还在烤。
章尧不知道霍逐生怎么追上来的，又是怎么找到的山洞，又点起火，他只觉得冷，“冷。”
霍逐生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烫。”
章尧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凭借本能靠近热源：“我好冷。”
他听见一声叹息，紧接着整个人落入有好闻气息的滚烫怀抱，然而这些对于他来说远远不够，他想更靠近，再靠近一点：“冷。”
腰间的双臂勒得更紧了，像是要把他嵌入怀抱中，彼此融为一体。
这是在用体温给他取暖么？
章尧已经顾不得羞耻了：“你再抱紧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霍逐生很听话，双臂又紧一分，“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
火堆让山洞内温度越来越高，都能烧起来了。
无限的疲倦感席卷而来，章尧以为他要放手，语气里充满委屈：“可是真的好冷啊。”
“不怕，有我在。”霍逐生一只手在下面摸着，摸到他的脚，放到怀里暖着，“画你看了吗？我的心意你都明白了？是不是？”
章尧已经睡着了。
一夜好眠。
章尧醒来的时候，看见霍逐生在烤什么，见到他睁开眼，把手中的木枝递过来。
霍逐生：“吃点补充体力，他们在找我们了。”
章尧饿得肚子咕咕叫，啃了几口才问：“什么肉。”
“不知道……应该是鸡。”霍逐生决定找个好点的借口骗他多吃点。
等章尧吃饱后，在霍逐生的帮助下穿好衣服，才想起来：“你一个人追来的？”见他点头，又忙不迭追问，“你怎么知道我被绑架了？等等，你究竟是怎么追来的？”
昨夜天寒地冻，今晨却意外的出了太阳。
霍逐生心情很好：“直觉，我怕你会出事，就出来接你，结果你果然出事了。”
他乌黑的瞳仁深不见底，章尧也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霍逐生似乎……越来越神秘了。他应该是藏着什么秘密，没有告诉他。
比起霍逐生的神秘，更令章尧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国师的预言，是巧合吗？毕竟现代人见识过太多的骗术。
但经历过昨夜的生死，章尧却隐隐有种相信的冲动。
霍逐生递来手帕，章尧擦干净嘴角和手：“对了，你说谁要来了。”
“你手下，还有西域人，他们……找了一整晚了吧，应该快找到了。”
霍逐生一语成谶，他灭了火堆，就听见外面传来人声。
一个黑影冲进来，霍逐生迅速拦在章尧身前。
“你没事！太好了！”阿日斯兰双眼通红，他身上也全是泥土污渍，看来这一晚他过得并不好，“还不让开！都他妈看着干什么！给我拉开他！”
霍逐生站着一动不动，而跟着阿日斯兰的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章尧打了个寒颤，终于明白他们在恐惧什么了。
昨晚确实是只有霍逐生追来，而霍逐生单枪匹马就逼得他们灭掉火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不知从何而来的箭矢，让每个人都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他们被吓破了胆。
章尧：“大胆！阿日斯兰你可知罪。”
阿日斯兰终于站着不动，双目死死凝视他。
章尧：“朕看你是活腻了，敢绑架朕，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阿日斯兰听他这么说，憔悴得不行的脸上竟然露出一抹笑容：“是我差点害死你，大不了凌迟，可是不做的话，我会比凌迟还难受。是我一个人所为，他们只是听从我的命令，跟他们没关系，陛下要杀就杀我一个好了。”
“不是！是我的主意！”
“绑架陛下是我的主意！要杀杀我！”
他的手下立刻用半生不熟的汉话争辩，被阿日斯兰一句“我敢作敢当！”喝住了。
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吓得像鹌鹑。
虽然被绑架，但休息一夜后，章尧难得的镇静：“朕不杀你，但你活罪难逃——听说你很会养马，你欠朕一万匹马，记住，只欠朕的。”
之前西域人上供的马全落入虞飞耀的手里，从他手里夺权，章尧还需要精锐的骑兵。
“可我差点害死你……”
章尧打断他：“我这不是没死吗？”
“好！一万匹！我替你养马！”阿日斯兰看了眼默不作声的霍逐生，突然变得非常爽快，仿佛窥破了什么真滴，“我阿日斯兰以草原的名义起誓，要给中原皇帝一万匹马，少一匹就就让草海绞杀我！”
章尧不太懂他们的文化，但想必这是他们最毒的毒誓了。
得到了阿日斯兰的承诺，章尧则让他们立刻走，他会想办法拖延追兵，保证阿日斯兰能平安离京。
等阿日斯兰一行人离开，章尧看着霍逐生：“你为什么会……不对。”
“没什么对不对的，你只要知道我的心思，而我会永远保护你就好。”霍逐生温柔地笑着，他一贯吝啬笑容，但面对章尧时，总是忍不住。
他笑容很好看，能迷惑人的双眼。
章尧：“你跟我说实话。”
霍逐生柔声道：“现在不是时候，我们慢慢来好吗？我永远都不会害你。”
他的保证仿佛某种誓言，违背者会受到最严厉的诅咒。
“你现在不跟我说就是害我。”章尧反应很快，“你不说我就茶不思饭不想，会饿坏的，还不是害我？”
霍逐生摸了摸他的头：“不烫了。”
“你转移话题！”
然而现实没有给章尧追问出答案的机会，心腹带人找来了。
心腹激动不已地跪下：“陛下是属下办事不利让陛下受罪了！”
连同昨晚护卫的十几人，齐声道：“愿意以死谢罪。”
章尧自然不会怪罪他们，他也不习惯被人跪拜，尤其是他很信赖的人。他再三要求他们别放在心上，但他觉得心腹可能一辈子都无法释怀了。
回宫的马车上，章尧追问心腹昨晚发生了什么。
被马匹冲撞后，心腹发现章尧不见了，自然明白是冲着他来的。
心腹：“陛下还记得和西域人比试那天，那个叫阿日斯兰的人吹的口哨吗？属下就想是不是还有人也会御马。老马识途，属下就跟着马找到马倌，逼问之下知道买马的人让送一披马到西北门，这才找到陛下。”
章尧：“不对，你们怎么知道是山道？”
他就算没出过远门，也知道西北门外有官道，山道夜间难走，除非要谋财害命，不会在夜间走山道。
心腹：“是一支箭，箭上绑着布条写着陛下方位。”
章尧忍不住看了眼闭目养神的霍逐生。
这一切好像又回到了那夜，他把霍逐生带上马车，更巧合的是，他们都是回皇宫。
霍逐生现在是他的救命恩人了，章尧开始后悔之前为什么要记仇？不过是被亲了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霍逐生救他一命，这份恩情，他可是无论如何都还不了。
章尧这次被绑架来得快去得也快，并没有惊动其他人，他得到一万匹马，更无意让人知晓。
这日下课后，章尧问霍逐生，什么时候画像，他记得欠霍逐生一幅画。虽然不及还一条命的万分之一，能还一点是一点。
霍逐生放下书：“我想尽快。”
他不许章尧出宫，正好明日楼太傅要祭祖，放了三天假，但这三天他不让章尧荒废功课，依旧让霍逐生每日来皇宫教导。
作画的日子就定在第一天。
然而这一天霍逐生来时却没带他惯用的笔，第二天第三天也是如此，作画的事一拖再拖。
过了几天章尧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是霍逐生不想画了，甚至在疏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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