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立冬
霍逐生松开手。
章尧愣了愣，没有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正准备询问，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是楼太傅，他只得闭嘴。
收到天赋绝佳的徒弟，楼太傅脸色比平日红润不少：“好了，陛下昨日休息一天，也该收收心，开始上课吧。陛下，臣这里有个对子……”
章尧一脸苦瓜相，他哪里会对对子。
楼太傅说出上对，他果然吞吞吐吐，一个字也说不出。
意外的是，楼太傅并没有批评章尧，只是在课后让他跟霍逐生多学。
章尧重重松了口气，果然宝贝徒弟在场，楼太傅连骂人的心思都淡了，一物降一物。
下学后楼太傅有事先走，临走前嘱咐霍逐生：“你为陛下讲解功课，切记不要引陛下贪玩，早点回太学，别耽误午后的课。”
霍逐生；“弟子记住了。”
楼太傅一走，章尧便没有骨头似的往桌上一趴，他懒懒地抬起眼皮，见霍逐生手里捧着书，就道：“你讲吧，我就这么听了。”
其实他还想问问霍逐生拉他的手是什么意思，但一想起搭在手上的温度，还有被炽热掌心包裹的感觉，他一颗心就砰砰跳，开不了口。
霍逐生倒是安然地给他复习今日功课。
直到门外凛竹进来：“陛下，该传午膳了，太医嘱咐过陛下胃寒要格外注意。”
霍逐生临走前道：“陛下，别忘了约定。”
凛竹很疑惑，等霍逐生一走，他小脸又拉下来：“陛下是不是又要溜出宫找他玩！这回陛下一定得带上我，不然像上回那样，回来时罗袜都穿反了。”
不得不说凛竹在这方面的第六感别具天赋，上次章尧回来后一只袜子穿反了，凛竹气得叨叨了几天，什么伺候得不够上心该拖出去杖毙之类的。
但章尧不可能带他的，免得被虞飞耀发现拿他出气。
趁凛竹去御膳房催奶酥的功夫，章尧就跟心腹出宫了。
京城百姓民风开放，喜欢过节，连立冬这样不大不小的节日，京城内外也会变得十分热闹。
太学今日休沐，进进出出的学子不少，这一路走来，章尧发现他们总是盯着心腹看，眼神里露出倾慕。也是，自己颇像学子中的一员，而心腹既不像读书人更不像书童侍从，反倒像是说书中十步杀一人的神秘剑客。
试问哪个年轻人没有做过一人一剑闯天下的美梦呢。
章尧让心腹先回去。
心腹：“属下还是陪着主子。”
章尧：“你要么……”
心腹极不甘心，一咬牙：“主子是不是只喜欢那种好读书的小白脸。”
章尧颇为无奈地解释：“我的意思是今天过节，我母妃又是一个人，你去看她是否安好，再告诉她我一切都好不用挂心，你是母妃身边的人，她最信得过你。太学是官家重地，你不是有手下在附近么，我不会有危险，你尽可放心。”
心腹脸一红，头耷拉下来：“属下明白了。”
说完，他连忙退下。
章尧在太学门口站了一会，霍逐生迟迟没有出现，他想着先进去看看，刚走进去没几步，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人。
他吓了一跳，脚下不稳，差点摔倒，那人眼疾手快地伸手拽了他一把。
“没事吧。”那人说道，口音有些生疏。
这人虽然一身中原人打扮，眉骨轮廓深邃，碧眼综发，明显不是中原人。章尧这才想起来早朝时，好像是说了西域来朝一事，只是没定下来，他也没往心上记。
如果西域使节真到了，书中第二个登场的渣攻，读者呼声最高的异域帝王阿日斯兰也会登场，那时候他要防的人就更多了。
章尧多看了几眼，才想起来道谢：“多谢。”
那人没说话，反倒是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看。
章尧被他看得不适应，反正也道过谢了，正准备走，这人伸出一只手臂拦住他：“他们都休沐回家，你怎么还进去？”
章尧疑惑不解，这跟他是进还是出有什么关系。
“不说话，哑巴？”
“不是。”
“噢，原来不是哑巴啊。”那人竟然逼近一步，目光始终在他脸上放肆的打量，“让我想想，那么宽的路，那么多人你不钻，怎么偏偏往我怀里钻，故意……你躲什么！怕我？”
章尧又一次被他拦住，脸色不是很好看。都说西域民风野蛮，没想到都学中原人穿衣了，在太学还敢这么放肆，他怒道：“我没有，你别乱说。”
“是么？你敢说刚才撞我怀里的不是你？”
章尧越躲，那人越是欺近，甚至一把掐住他的腰，说话的时候，滚热的呼吸故意吐在他脸上，“不承认怎么办？这样吧，反正我正好有空，你跟我走，我带你好好玩玩，你就明白刚才撞我怀里的是不是你了。”
光天化日之下，他做出如此轻薄举动，章尧真是又气又羞：“放肆——”
有人道：“主子！您又在做什么！”
“你怎么来了！烦。”
来的这人也是中原人打扮的西域人，态度和举动像是仆役，上来拉扯：“圣贤之地真的不是能胡闹的地方，都在看着呢，您快放手吧。”
路过的学子纷纷投来看好戏的目光，章尧这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围观了，他只恨手下进不了太学，不然定要喊人把那人砍了。
“都看什么看！”那人凶恶道，倒是意犹未尽的松开手。
仆役又对章尧作揖道歉：“是我家主子冒失了，还望这位小公子见谅。”
他的道歉诚恳，但那人却一脸得意之色，像是如果没被阻止，他早就得手了。
章尧恼羞成怒，长袖下已经握紧小拳头，然而他既没力气动手又没人可以使唤，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愤然离场。
正抱怨着太学太大，走了半天连学宿都找不到，害得他还遇上疯子，他就看见霍逐生快步走来。
“你怎么进来了。”霍逐生急切道，“典学留我讲文章，耽搁了片刻，我正准备出去找你……你不舒服？”
章尧意识到可能是刚才碰上疯子的缘故，他不想让霍逐生知道这事，便骗他说：“我等你等久了，有点着急，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霍逐生眼神里流露出笑意。
章尧刚才被欺辱过，这时候心情正不好，不想说话。
霍逐生只是善解人意笑了一下，迅速收敛笑意：“是我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霍逐生的话格外多。
出了太学，这会有点冷，章尧戴起披风的兜帽护住快被冻红的耳朵，他们走到喧哗热闹的街道，穿来那么久，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夜市灯光璀璨，小贩叫喊声响亮，游人熙熙攘攘，这些都让他眼前一亮。
章尧这时才开口回话。
霍逐生问的是：“你自己出来的吗？怎么没叫人跟着。”
章尧：“有点事叫他去办。”
霍逐生低头看他：“我以为你今晚都不会跟我说话了。”
章尧的目光好不容易从糖人摊上收回来：“为什么？”
霍逐生：“我惹你生气了，让你等那么久。”
章尧不是很能理解：“你又不是故意的，我为什么生气。”
“那这一路我都白哄了。”霍逐生无奈地笑笑，“不过你没有生气就好。”
这下章尧更不明白了，一阵甜香味飘过，是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他立刻被红彤彤的果子吸引了注意力。
霍逐生很有眼力见的给他买了一串。
“霍兄！”
“霍兄拒绝了张博士的说媒，原来是早有美人作陪！”
“好福气啊！”
应该是遇到同学，但被认成女子，章尧还是第一回，他转头看见四五个人年轻人，衣着华丽，为首的那个人腰间一块价值连城的羊脂玉。
他们看见章尧的正脸，齐刷刷一愣，目光呆呆地盯着他。
为首少年皱眉：“什么啊，竟然是个男的。”
这几个人身份地位定然都不一般，只是语气不像好人，太学里多的是莘莘学子，以及花钱买进来的纨绔子弟……他们平时是不是也这么欺负霍逐生？
章尧不乐意了，但没等他开口，霍逐生就不由分说把他往身后一拦，一只手压低了他的兜帽，大半张脸都挡着，余下部分则被阴影遮盖，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章尧几乎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自己是皇帝，这群出身不凡的富家子弟指不定在什么宴会上见过他。
霍逐生手上动作温柔，开口时却冷若寒霜，一一打过招呼，才悠然道：“他是我弟弟。”
为首少年：“没劲，走吧。”
“他们平时欺负你吗？”章尧盯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咬下一块山楂，“丢你的毛笔，画你的书吗？”
霍逐生摇头：“他们不敢。”
“是你太优秀了，锋芒毕露。”章尧明白他的意思，简而言之就是学渣混混日常瞧不起学霸，然而学霸有楼太傅这尊大神相护，渣渣们很忌惮，暂时还不敢惹。
霍逐生温柔道：“那我听你的。”
章尧：“听我什么？”
灯光倒映在霍逐生眼中，让他漆黑的眸子多了许多五光十色：“收敛一点，不那么锋芒毕露。”
“大可不必。”
“那好，我不收敛了。”
章尧不能更满意了，霍逐生非常听话，让他收敛就收敛，让他不收敛就不收敛。
他们一起往前走，走到湖边的时候，章尧才发现不断有年轻女子往霍逐生身上撞，撞完还娇羞一笑，有的留个手帕什么的，希望他收下，但霍逐生看都不看，任由洁净芳香的手帕落在地上被游人践踏。
虽然本朝民风开放，未出阁的女子可以随便上街，但……这也太开放了。
见章尧百思不得其解，霍逐生解释：“今夜是立冬。”
四周红灯笼高高悬挂，两侧高楼上都是妙龄女子在凭栏眺望，章尧双眼瞪大：“立冬怎么了？又不是七夕鹊……不会吧，立冬也有这种传统？”
七夕节那天，有未出阁女子给相中的男子投掷私人物品的习俗，大都是手帕或香包团扇这类东西，但谁能想到立冬也有。
霍逐生又细数了几个节日，章尧一双杏眼越瞪越圆，未出阁的女子要不要这么迫嫁！简直要把每个节日过成七夕！
可能是被投掷烦了，霍逐生伸手把章尧拉到怀里：“得罪了。”
突然落入结实温热的怀抱，令章尧有点不适应：“怎么？”
“别动。”霍逐生双臂箍紧，“帮我挡一会。”
嗅着他身上清冷的墨香，章尧才反应过来，有兜帽挡着，他的身高虽然和女子有差距，但霍逐生太高了，在他怀里，自己确实显得“娇小”。
这样在那些未婚女子眼里，霍逐生已经有了“女伴”，她们只能黯淡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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