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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陋居与特殊的病人


第二天,弗农姨夫就找了个人给哈利的窗户上安了铁条。他亲自在卧室门上装了一个活板门,一天三次送一点儿食物进来。他们每天早晚让哈利出去上厕所,其他时间都把他锁在屋里。

        韦斯莱一家和爱德华在第二天中午真的来了一趟,但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弗农姨夫在门厅里冲他们高声咆哮,哈利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爱德华和声细语地好言相劝,但弗农姨夫一心想让他们离开他的房子。

        “如果你们再不走,我只好叫区域督察来一趟了!”弗农·德思礼最后愤怒地吼道,哈利几乎能感到自己脚下的地板正在震颤,“把你们这些疯子还有你这个小biao子全抓走!我绝不允许哈利·波特再踏出这个房子一步!绝不!”

        一声巨响,有人的魔杖头正嘶嘶地喷出火花,佩妮姨妈尖声大叫,连滚带爬地冲上了楼梯。

        “你竟敢说那个字!”罗恩咆哮道,“你给我收回那句话——你这头蠢猪,你敢对爱德说那个字——”

        他的话还没说完,韦斯莱先生就带着他们离开了。弗农姨夫嗵嗵嗵地上了楼,从鼻孔中喷出一股股粗气,主卧的门发出一声危险的哐当声,又被重重拍上。

        转天,爱德华的吼叫信又一次在客厅里炸开,声音还是温和如初,却大得几乎整排房子都能听见。所有的邻居都从房子中探出头,查探四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对哈利说,部长已经开始对这件事展开调查,最迟七个工作日,哈利就能恢复自由。哈利虽然知道爱德华这么做是纯粹出于好心,或许还有一点恶劣的报复心理,但却苦了哈利。

        弗农姨夫气得暴跳如雷。等他和佩妮姨妈挨家挨户告知好奇的邻居,是他们的新音响出了毛病以后,就立刻闯进了哈利的屋子,把海德薇抓了出来。

        “给那家伙写一封信,现在!”他咆哮道,整张脸膛前所未有地发紫,“你告诉那小东西,要是再有一封这样的疯信闯进我的房子,我就撕了你!——快给我写!让这只该死的蠢鸽子给他送去——我再也受不了了。”

        他站在哈利身后,看着哈利全身发着哆嗦写完信,递给海德薇,直到猫头鹰飞得看不见了才重新锁好门离开。

        三天后,德思礼一家还没有任何发慈悲的迹象,哈利想不出脱身的办法。他躺在床上看太阳在窗栅后面落下,悲哀地想着自己今后的命运。

        不再有更多吼叫信了,海德薇也没有带回任何一封纸质的信件。哈利只觉得无比绝望。

        如果会被霍格沃茨开除,那用魔法逃出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可是女贞路的生活实在是过不下去了。现在,德思礼一家知道他们不会一觉醒来变成蝙蝠了,哈利失去了唯一的武器。多比也许使哈利躲过了霍格沃茨的可怕劫难,可是照现在这样下去,他可能会饿死。

        活板门一响,佩妮姨妈的手从洞口推进来一碗罐头汤。哈利早就饿得肚子疼了,赶紧跳下床捧起那只碗。汤是冰凉的,可他一口气喝下了半碗。然后他走到海德薇的笼子旁,把碗底那几根泡了水的蔬菜倒进它空空的食盘里。海德薇竖起羽毛,厌恶地看了哈利一眼。

        “别把你的鸟嘴翘得老高,我们只有这些。”哈利板着脸说。

        他把空碗放回活板门旁,重新躺到床上,感觉比喝汤前更饿了。

        假设他四星期后还活着,却没去霍格沃茨报到,那会怎么样呢?他们会不会派人来调查他为什么没回去?魔法部部长(虽然他不知道是不是确有此人)真的会重视他吗?他们能使德思礼一家放他走吗

        屋里黑下来了,哈利精疲力竭,饥肠辘辘,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转着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他不知不觉睡着了,睡得很不安稳。

        他梦见自己被放在动物园里展览,笼子上的卡片写着“小巫师”。人们隔着铁栅栏看他,他躺在稻草上,饿得奄奄一息。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多比的面孔,忙喊多比来救他,可多比叫道:“哈利·波特在那儿是安全的,先生!”说完就消失了。接着他又看到德思礼一家,达力摇着铁笼栏杆嘲笑他。

        “住手,”哈利含糊不清地说,那嘎啦嘎啦的声音震动着他疼痛的神经,“别吵我……停下……我想睡觉……”

        他睁开眼,月光从窗栅间照进来,有人隔着铁栅栏瞪视着他:一个雀斑脸、红头发、长鼻子的人。

        罗恩·韦斯莱正在哈利的窗户外面。

        “罗恩!梅林的袜子!”哈利轻声叫道,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把窗户推上去,这样他们好隔着铁栅栏说话,“罗恩,你怎么——这是——?”

        看清眼前的情景之后,哈利张大了嘴巴。罗恩正从一辆青绿色轿车的后车窗探身看着他,轿车停在半空中,罗恩的那对双胞胎哥哥弗雷德和乔治坐在前排,朝他咧嘴笑着。

        “怎么样,哈利?”

        “爱德华的身体还没有痊愈,不然他就会来了。”罗恩说,“你那个姨夫——”他的表情突然看起来非常恼火,哈利的心提到了半空,“——你是从哪里找来这样讨厌的亲戚的?”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人。”弗雷德说。

        “下辈子也不一定见得到。”乔治说。

        “我们邀请了你十二次,直到爱德来了我们家,我们才知道我们的信被截了。那天晚上爸爸说你在麻瓜面前用魔法被警告了,我们都吓得半死……”

        “不是我——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在部里工作。”罗恩说,“你知道我们不能在校外使用魔法——”

        “你说得真对。”哈利盯着那辆悬空的汽车说。

        “哦,这不算,”罗恩说,“我们只是借用,这是爸爸的车,我们没有对它施魔法。可是你对同一屋檐下的麻瓜使用魔法……虽然他们那么……”

        “我跟你说了,我没有——可是现在没时间解释。你能不能跟学校说一声,德思礼一家把我关起来了,不让我回学校。我显然不能用魔法逃出去,因为部里会认为我三天两头使用魔法,所以——”

        “别犯傻,”罗恩说,“我们是来接你回家的。我们才等不了魔法部的那些程序,等文书到福吉手里,我们估计都已经毕业了。”

        哈利难得地扯出一个笑容,但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你们也不能用魔法——”

        “我们不需要,”罗恩把头朝前排一摆,笑着说,“你忘了我和谁在一起了。”

        “把它系在铁栅栏上。”弗雷德说着,扔给哈利一截绳子。

        “要是德思礼一家人醒过来,我就没命了。”哈利说着,把绳子牢牢系在一根铁条上,弗雷德发动了汽车。

        “别担心,”乔治说,“靠后站。”

        哈利退到阴影里,靠近了海德薇。猫头鹰似乎也知道事关重大,在笼子里一动不动。汽车马达声越来越响,突然嘎啦啦一声,铁栅栏被连根拔起,弗雷德开车笔直地朝天上冲去——哈利跑到窗前,看见窗栅在离地面几英尺的地方晃荡着。罗恩喘着粗气把它拽进车里。哈利担心地听了听,德思礼他们的卧室里没什么动静。

        窗栅被安全地放到罗恩旁边的座位上,弗雷德把车倒回来,尽可能靠近哈利的窗户。

        “上车。”罗恩说。

        “可我上学的东西……魔杖……飞天扫帚……”

        “在哪儿?”

        “锁在楼梯下的储物间里,我出不了门——”

        “·那好办,”坐在驾驶座旁边的乔治说,“闪开点儿,哈利。”

        弗雷德和乔治小心地从窗户爬进哈利的房间。乔治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普通的发夹,开始撬锁。真是不得不佩服他们,哈利想。

        “许多巫师认为学这种麻瓜的把戏是浪费时间,“弗雷德说,“可我们觉得这也是一门技术,虽然慢了点儿。”

        咔哒一声轻响,门一下子开了。

        “现在——我们去拿你的箱子——你赶快拣点你要用的东西,递给罗恩。”乔治小声说。

        “当心最底下一段楼梯,会响的。”哈利小声叮嘱,双胞胎消失在黑暗的楼梯口。

        哈利在屋里跑来跑去,收拾了一些东西从窗口递给罗恩,然后去帮弗雷德和乔治抬箱子。哈利听到弗农姨父咳了一声。

        三个人气喘吁吁,终于把箱子抬到了楼上,又一直抬到哈利房间的窗口。弗雷德爬回车里,和罗恩一起拉,哈利和乔治在屋里推,箱子一点儿一点儿地朝窗外滑动。

        弗农姨父又咳了一声。

        “再加把劲,”弗雷德一边拉一边喘着气说,“猛推一把……”

        哈利和乔治用肩膀猛力朝箱子撞去,箱子从窗口滑到汽车后座上。

        “好啦,我们走吧。”乔治小声说。

        可是当哈利爬上窗台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尖厉的鸣叫,紧接着是弗农姨父的咆哮。

        “这该死的猫头鹰!”

        “我忘了海德薇!”

        楼梯口的灯亮了,哈利迅速折回屋内,抓起海德薇的笼子,冲到窗前,把笼子交给罗恩。他正在重新爬上五斗橱时,弗农姨父捶响了那扇没锁好的门——门开了。

        一时间,弗农姨父在门口呆住了,然后像一头发怒的公牛般大吼一声,扑向哈利,抓住了他的脚脖子。

        罗恩、弗雷德和乔治抓住哈利的胳膊使劲往外拉。

        “佩妮!”弗农姨父喊道,“他要跑了!他要跑了!”

        韦斯莱兄弟拼命一拽,哈利的腿挣脱了弗农姨父的手掌。哈利钻进车里,撞上车门,罗恩马上喊道:“快踩油门,弗雷德!”汽车猛地向着月亮冲去。

        哈利不敢相信——他自由了。他摇下车窗,晚风拍打着他的头发,女真路的屋顶在下面渐渐变小,弗农姨父、佩妮姨妈和达力还在窗口呆呆地探身望着。

        “明年夏天见!”哈利喊道。

        韦斯莱兄弟哈哈大笑,哈利靠在椅背上,乐得合不拢嘴。

        “把海德薇放出来吧,”他对罗恩说,“它可以跟在我们后面飞。它好久没舒展翅膀了。”

        乔治把发夹递给罗恩,不一会儿,海德薇快乐地飞出了车窗,像幽灵一样在他们旁边滑翔。

        “可以告诉我们了吧,哈利?”罗恩迫不及待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哈利原原本本地向他们讲了多比、他给哈利的警告、被摔得一塌糊涂的堇菜布丁。他讲完后,车里好长时间一片沉默。

        “很可疑。”弗雷德终于说。

        “显然非常蹊跷,”乔治附和道,“他甚至不肯告诉你是谁在策划这些?”

        “我想他是不能说。”哈利说,“我刚才说了,每次他快要吐露出什么时,就拿脑袋撞墙。”

        他看到弗雷德和乔治对视了一下。

        “怎么,你们认为他是在骗我?”哈利说。

        “嗯,”弗雷德说,“这样说吧——家养小精灵的魔法也很了得,但没有主人的允许,他们一般不能使用魔法。我想多比是被人派来阻止你回霍格沃茨的,有人想捉弄你。你在学校有什么仇人吗?”

        哈利和罗恩疑惑地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那我们就不知道了。”乔治说,“等你回去了,你可以亲自问问爱德华。他总是神神叨叨的,做的什么事都不肯告诉我们原因……”

        这时哈利才猛然被点醒了,他早就觉得忘了什么事。

        “你们刚才说爱德怎么啦?”

        “他病了,我想是重病。”罗恩沉重的说,“一开始他不肯到我家来,坚持要留在约克多赚些钱——他猜他是做小生意的,可能是手工艺品吧,因为他一直强调说赶上了旺季什么的。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爸爸说靠麻瓜旅游业生存的人不少——反正他最后把身体累垮了,没有麻瓜医保也没钱买药,只好同意暂住在我们家。”

        看到哈利脸上惊恐的表情,罗恩不由得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说。

        “他现在怎么样?”哈利催促道。

        “他现在基本上好了。”弗雷德说。

        “要不是你亲爱的姨夫冲他大吼,他三天前就应该彻底好了。”乔治说。

        “他又发了烧,所以爸爸不得不送他回圣芒戈,”弗雷德又说,“听说是很厉害的麻瓜传染病。”

        “看起来也很厉害。”乔治补充道,“他来我们家的第一天就吐血了,还发了高烧。”

        “别忘了咳嗽,”弗雷德说,“他还咳嗽。”

        “冒了疹子。”乔治说。

        “吃不下饭。”弗雷德说。

        “你们是想吓死哈利吗?”罗恩气急败坏地说,用手猛拍前座的靠背。哈利用手紧捏着车座,听得脸都白了,“别听他们瞎扯,哈利,爱德现在好极了——他们天亮就从医院回来,到时候爱德就彻底好了。”

        “他得的是什么病啊?”哈利担忧地问。

        “不知道。”弗雷德说,“爸爸知道,但是他连一个字也不肯向我们透露。我们还没见过他那么严厉的时候呢。一般来说,只要我们威胁他,说要告诉妈妈他的私房钱其实就藏在……”

        “不管怎么说,我很高兴我们来接你。”罗恩说,“你一封信都不回,我真着急了。一开始我以为是埃罗尔出了问题——”

        “埃罗尔是谁?”

        “我们的猫头鹰。它上了年纪,以前送信时就累垮过。所以我想借赫梅斯——”

        “谁?”

        “珀西当上级长后,爸爸妈妈给他买的那只猫头鹰。”坐在前面的弗雷德说,“哎呀,不是所有猫头鹰都叫小黑小白这样的名字的。”

        “可珀西不借给我,”罗恩说,“说他自己要用。”

        “珀西今年暑假一直非常古怪,”乔治皱着眉头说,“他发了好多信,还老一个人关在屋里……我不明白,级长的徽章要擦那么多遍吗……你向西开得太远了,弗雷德。”他指着仪表盘上的一个指南针说。

        弗雷德把方向盘转了转。

        “那你们把车开出来,你们的爸爸知道吗?”其实哈利已经猜到了实情。

        “哦,不知道,”罗恩说,“他今晚得加班,凌晨还得赶去医院接爱德。但愿我们能悄悄把车开进车库,不让妈妈发现。”

        “你爸爸在魔法部做什么工作?”

        “他在一个最无聊的部门,“罗恩说,“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办公室。”

        “什么?”

        “就是禁止对麻瓜制造的东西施用魔法,怕它们万一又回到麻瓜的商店或家里。就像去年,有个老巫婆死了,她的茶具被卖到一个古董店。一位女麻瓜买下了这套茶具,回家请朋友喝茶,真是一场噩梦啊——爸爸连着加了好几个星期的班。”

        “怎么回事?”

        “茶壶突然发起疯来,滚烫的茶水四处乱喷,一个男人住进了医院,方糖的钳子夹住了他的鼻子。爸爸忙得不可开交,办公室里只有他和个叫珀金斯的老巫师。他们不得不用遗忘咒和各种办法来把这件事掩

        盖过去……”

        “可你爸爸……这车子……”

        弗雷德笑了。“是啊,爸爸迷上了和麻瓜有关的一切,我们的棚里堆满了麻瓜的东西。爸爸把它们拆开,施上魔法,再重新组装起来。如果他到我家抄查,他只好把自己抓起来。妈妈为这都快急疯了。”

        “那是大路,”乔治透过挡风玻璃望着下面说,“我们十分钟就能到那儿……还好,天快亮了……”

        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红霞。

        弗雷德把车降低了一些,哈利看到一片片田地和一簇簇树木组成的深色图案。

        “我们在村子外面一点儿,”乔治说,“就是奥特里·圣卡奇波尔村……”

        车子越飞越低,树丛间一轮红日已经露头了。

        “着陆!”弗雷德喊道,车子轻轻一震,触到了地面。他们降落在一个破破烂烂的车库旁边,周围是个小院子。哈利第一次打量着罗恩家的房子。

        房子以前似乎是个石头垒的大猪圈,后来这里那里添建了一些房间,垒到了几层楼那么高,歪歪斜斜,仿佛是靠魔法搭起来的(哈利提醒自己这很有可能)。红房顶上有四五根烟囱,屋前斜插着一个牌子,写着“陋居”。大门旁扔着一些高帮皮靴,还有一口锈迹斑斑的坩锅。几只褐色的肥鸡在院子里啄食。

        “不怎么样吧“罗恩说。

        “太棒了。”哈利快乐地说,他想起了女贞路。大家下了车。

        “现在,我们悄悄地上楼,”弗雷德说,“等妈妈来叫我们吃早饭。然后罗恩连蹦带跳地跑下楼,说:‘妈妈,你看谁来了!’妈妈看到哈利一定很高兴,谁也不会知道我们用了车。”

        “好的。”罗恩说,“来吧,哈利,我跟爱德睡在——”

        罗恩的脸一下子绿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子的方向。其他三个人转过身去。

        韦斯莱夫人从院子那头快步走来,小鸡儿四散奔逃。令人惊奇的是,她这么个胖墩墩、慈眉善目的女人,居然会那么像一头露着利齿的老虎。

        “啊。”弗雷德说。

        “天哪。”乔治说。

        韦斯莱夫人停在他们面前,又着腰,挨个儿审视一张张愧疚的面孔。她穿着一条印花的围裙,兜里插着一根魔杖。

        “行啊。”她说。

        “早上好,妈妈。”乔治用他显然以为是轻松可爱的语调说。

        “你们知道我有多着急吗”韦斯莱夫人用令人心惊肉跳的低沉声音说。

        “对不起,妈妈,可是我们必须——”

        韦斯莱夫人的三个儿子都比她高,可她的怒火爆发时,他们都战战兢兢。

        “床空着!没留条子!车也没了……可能出了车祸……我都急疯了……你们想到过吗?……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看你们的爸爸回来怎么收拾你们吧,比尔、查理和珀西从没出过这种事儿……”

        “模范珀西。”弗雷德咕喉道。

        “你该学学他的样儿!”韦斯莱夫人戳着弗雷德的胸口嚷道,“你们可能摔死,可能被人看见,可能把你们的爸爸的饭碗给砸了——”

        好像过了几个小时,韦斯莱夫人把嗓子都喊哑了,才转向哈利。哈利后退了两步。

        “我很高兴看到你,亲爱的哈利,”她说,“进屋吃一点儿早饭吧。”

        她转身回屋,哈利紧张地瞄了一眼罗恩,见罗恩点头,他才跟了上去。

        厨房很小,相当拥挤,中间是一张擦得干干净净的木头桌子和几把椅子。哈利坐在椅子上,屁股只沾了一点边儿。他打量四周,以前他从没进过巫师的家。

        对面墙上的挂钟只有一根针,没标数字,钟面上写着“煮茶”“喂鸡”“你要迟到了”之类的话。壁炉架上码着三层书:《给你的奶酪施上魔法》《烤面包的魔法》《变出一桌盛宴》等——都是魔法书!哈利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欺骗了他,他听见水池旁的旧收音机里说:“接下来是‘魔法时间’,由著名的女巫歌唱家塞蒂娜·沃贝克表演。”

        韦斯莱夫人在丁零当啷地做早饭。她漫不经心地把香肠扔进煎锅,不时气呼呼地瞪儿子们一眼,嘴里还咕哝着一些话:“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真是不敢相信。”

        “我不怪你,亲爱的。”她把□□根香肠倒进哈利的盘里,安慰他说,“亚瑟和我也为你担心。昨天晚上我们还说,要是你再不给爱德华回信,我们就强闯进那个麻瓜家。可是,”(她又往哈利盘子里加了三个荷包蛋)“开着一辆非法的汽车飞过半个国家——谁都可能看见你们——”

        她用魔杖朝水池里的碗碟随意一点,那些碗碟就自己清洗起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一种背景音乐。

        “情况很不好,妈妈!”弗雷德说。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韦斯莱夫人厉声说。

        “他们不给他饭吃,妈妈!”乔治说。

        “你也闭嘴!”韦斯莱夫人说,可是她动手给哈利切面包涂黄油时,脸上的表情已稍稍温和了一些。

        这时,一个穿着长睡衣的红头发小人儿跑进厨房,尖叫了一声,又跑了出去。

        “金妮,”罗恩低声对哈利说,“我妹妹。她一暑假都在念叨你。”

        “可不,她想要你的签名呢,哈利。”弗雷德笑道,但一看到母亲的眼神,马上埋头吃饭,不再说话。几个人闷声不响,不一会儿四个盘子便一扫而空。

        “啊,好累呀,”弗雷德放下刀叉说,“我想我要去睡觉了”

        “不行,”韦斯莱夫人无情地说,“一晚上没睡是你自找的。现在你要给我去清除花园里的地精。它们又闹得不可收拾了。”

        “哦,妈妈——”

        “你们两个也有份儿。”她瞪着罗恩和乔治说。她又对哈利说:“你可以去睡觉,亲爱的,你并没有叫他们开那辆破车。”

        可哈利觉得一点儿也不困,忙说:“我帮罗恩一块儿干吧,我还没见过怎么清除地精呢——”

        “真是个好孩子,可这是个枯燥的活儿。”韦斯莱夫人说,“现在,我们来看看洛哈特是怎么说的。”

        她从壁炉架上抽出一本大厚书,乔治□□了一声。

        “妈,我们知道怎么清除花园里的地精。”

        哈利看到那本书的封面上用烫金的花体字写着:吉德罗·洛哈特教你清除家里的害虫。书名下有一幅大照片,是个长得很帅的巫师,波浪般的金发、明亮的蓝眼睛。魔法世界的照片都是会动的,照片上的这个巫师(哈利猜想他就是吉德罗·洛哈特)放肆地朝他们眨着眼睛。韦斯莱夫人笑吟吟地低头看着他。

        “哦,他很了不起。”她说,“了解家里的害虫,这是一本好书……”

        “妈妈崇拜他。”弗雷德低声说,但听得很清楚。

        “别瞎说,弗雷德。”韦斯莱夫人的脸红了,“好啦,你们要是觉得自己比洛哈特懂得还多,那就去干吧。不过,如果我检查时发现花园里还有一个地精,你们就等着瞧吧。”

        韦斯莱兄弟打着哈欠,发着牢骚,懒洋洋地走了出去,哈利跟在后面。花园很大,而且正是哈利心目中的花园的样子。德思礼一家肯定不会喜欢——这里杂草丛生,草坪也需要修剪了——但是墙根有许多盘根错节的树木围绕着,各种哈利从没见过的植物从每个花圃里蔓生出来,还有一个绿色的大池塘,里面有好多青蛙。

        “知道吗,麻瓜花园里也有地精的。”穿过草坪时,哈利对罗恩说。

        “啊,我见过麻瓜以为是地精的那种玩意儿,”罗恩一边说,一边弯下腰把头埋进牡丹丛里,“像胖乎乎的小圣诞老人,扛着鱼杆……”

        一阵猛烈的挣扎声,牡丹枝子乱颤,罗恩直起腰来。“这就是地精。”

        他板着脸说。

        “放开我!放开我!”地精尖叫道。

        它一点儿也不像圣诞老人。小小的身体,皮肤粗糙坚韧,光秃秃的大圆脑袋活像一颗土豆。罗恩伸长手臂举着它,因为它用长着硬茧的小脚朝罗恩又踢又蹬。罗恩抓住它的脚脖子,把它倒提起来。

        “你得这样做。”他说,把地精举过头顶(“放开我!”),开始像甩套索那样划着大圈挥动手臂。看到哈利吃惊的表情,罗恩说:“不会伤害它们的——你得把它们转晕,这样它们就找不到地精洞了。爱德可爱干这个呢,那天他就甩得一个飞了差不多有——”他手一松,地精飞出去二十英尺,扑通落在树篱后面的地里,“——哦,”罗恩失望地说,“爱德每个都能甩四十英尺远呢。妈妈说他能去做运动员了。”

        “差劲,”弗雷德说,“我保证能扔过那个树桩。”

        哈利很快就不再同情那些地精了。他本来决定把他捉到的第一个地精轻轻丢在树篱外面,可是那地精感觉到对方的软弱,便用锋利的牙齿狠狠咬住了哈利的手指,他怎么抖也抖不掉,最后——

        “哇,哈利——你那一下准有五十英尺……”

        花园中很快就地精满天飞了。

        “你瞧,它们不大机灵,”乔治说,他一把抓住了五六个地精,“一听说在清除地精,就都跑过来看,到现在还没学聪明一点儿。”

        不久,地里那一群地精耸着小肩膀,排着稀稀拉拉的队伍走开了。

        “它们会回来的,”他们看着那些地精消失在田地那头的树篱后,罗恩说,“它们喜欢这儿……爸爸对它们太宽容了,觉得它们很有趣……”

        正在这时,大门砰的一响。

        “回来了!”乔治说,“他们回来了!”

        一个疲惫的男声从屋子里传来。

        “……要不是老沃森坚持要再给爱德做一次检查……本来应该在六点钟之前就能到家……不走运,是不是?没赶上早饭……”

        “没关系,先生,我喝点茶就行了。”另一个声音说。

        他们急忙穿过花园回屋。爱德华眯着眼睛,抱着一个水杯,小口地咂着茶水,面色泛着病态的苍白,显得有点虚弱。韦斯莱先生瘫在厨房的椅子上,摘掉了眼镜,两眼闭着。他是个瘦瘦的男人,有点谢顶,可他剩下的那点头发和孩子们的一样红。他穿着一件绿色的长袍,显得风尘仆仆。

        “这一晚上真够呛!”他咕账着,伸手去摸茶壶,孩子们都在他身边坐下,“抄查了九家。蒙顿格斯·弗莱奇这老家伙想趁我转身时对我用魔法……”

        韦斯莱先生喝了一大口茶,舒了口气。

        “爱德已经没事了,你们可以抱他了。”

        罗恩刚要跳起来与他拥抱,就听见一个声音说:“谁?是爱德回来了吗?”楼上有人用细小羞怯的声音在说话。他们抬头一看,是罗恩的小妹妹金妮。她眨巴着两只棕色的大眼睛望着楼下,见爱德华抬头,立刻缩回脑袋捂着嘴娇笑起来,噔噔地跑了。

        “唉,她总是这样,”罗恩对哈利悄声说,“弗雷德和乔治一直说她喜欢爱德华,说句实话,我也这么觉得……”

        “你没事了吧,爱德?”哈利拽着爱德华的手,后者的手心非常粗糙,手背的皮肤倒是非常滑嫩,可体温冷得吓人,“我听罗恩说你病得很重——”

        “没到那种程度。”爱德华懒洋洋地说。他自然没说实话。“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我命悬一线呢?看着吧,再过一会儿德拉科又要来信了。”

        “马尔福隔一天就给爱德寄一封信。”弗雷德说,“每三天就要给他送点吃的——就好像他在我们家吃不饱饭似的。”

        “他大概以为如果他不给爱德寄信,爱德就会消失吧。”乔治说,“总之,那些信已经堆到脚脖子那么高了,我们打算开学前一起烧掉。”

        “我可还没同意呢。”爱德华提醒道。

        “你搜到了什么东西吗,爸爸?”罗恩问。

        “只有几把会缩小的房门钥匙和一只会咬人的水壶。”韦斯莱先生打着哈欠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哈利的到来,“有一些很恶心的东西,但不归我的部门管。在莫特莱克家发现了一些非常古怪的雪貂,他被带去问话了,可那是咒语实验委员会的事,谢天谢地……”

        “为什么有人要做会缩小的钥匙呢?”乔治问。

        “为了捉弄那些麻瓜,”韦斯莱先生叹息道,“卖给麻瓜一把钥匙,最后钥匙缩到没有,要用时就找不到了……当然,这很难让人相信,因为没有一个麻瓜会承认自己的钥匙越缩越小——他们会坚持说钥匙丢了。这些麻瓜,他们永远对魔法视而不见,哪怕魔法明明就摆在他们面前……可被我们的人施了魔法的那些东西,你简直不能相信——”

        “比如汽车,对吗?”

        韦斯莱夫人走了进来,手里举着一根拨火棍,像举着一把剑。韦斯莱先生张大了嘴巴,心虚地看着他的妻子。

        “汽—汽车,莫丽,亲爱的?”

        “对,亚瑟,汽车。”韦斯莱夫人眼里冒着火,“想想看,一个巫师买了辆生锈的旧汽车,对妻子说他只想把它拆开,看看内部构造,可实际上他用魔法把它变成了一辆会飞的汽车。”

        韦斯莱先生眨了眨眼。

        “哦,亲爱的,我想你会发现他这样做并没有违法,尽管他也许应该事先把真相告诉妻子……法律中有个漏洞,你会发现……只要不打算用于飞行,汽车会飞这一事实并不——”

        “亚瑟·韦斯莱,你写法律的时候故意留了一个漏洞!”韦斯莱夫人嚷道,“就为了能在你的棚子里捣鼓那些麻瓜的东西!告诉你,今天早上哈利就是坐那辆你不打算用于飞行的汽车来的!”

        “哈利?”韦斯莱先生茫然地问,打量着围在他周围的孩子们,“哪个哈利?”

        下一秒,他看到了哈利,马上跳了起来。

        “上帝啊,是哈利·波特吗?我还以为是珀西在这儿……见到你非常高兴,罗恩对我们讲了你的那么多——”

        “你儿子昨晚开着那辆车,飞到哈利家把他接了过来!”韦斯莱夫人嚷道,“你有什么话说,嗯?”

        “真的吗?”韦斯莱先生忙问,“它飞得好吗?我—我是说,”看到韦斯莱夫人眼里射出的怒火,他连忙改口,“这是很不对的,孩子们,非常非常不对……”

        除了对这种事习以为常的韦斯莱们,外人很难再绷得住笑脸。哈利咯咯地轻笑起来,用余光瞄见爱德华那明媚的笑脸和水汪汪的蓝眼睛。他们刚一接触到对方的目光,立刻爆发出一阵大笑。

        “哦,亲爱的,别笑话我了。”韦斯莱夫人嗔怪地一拍爱德华的背,转身又回到了煎锅前,“在开学之前,我得赶快把你喂胖——坐着别动,不用你帮忙——你的脸色就好像魔鬼本人。”

        烤香肠的发出的滋滋声又钻入了他们的耳朵里,罗恩盯着煎锅直咽口水。“你们为什么不带哈利去看看他的房间呢?”韦斯莱先生及时地说,“你可以跟罗恩和爱德华住在一起,哈利,那儿有一张双人床,爱德上星期三还说自己一个人睡不习惯呢——”

        爱德华拽着哈利的手蹿上楼去了,罗恩刚要发笑,就看见他妈妈像牛蛙似的鼓起胸膛,便也赶紧跑上楼去了。

        他们穿过窄窄的过道,来到一段高低不平的楼梯前。楼梯曲折盘旋,在第三个楼梯平台,有一扇门半开着。哈利刚瞥见一双明亮的棕色眼睛在盯着他们,门就咔嗒一声关上了。

        “是金妮,”罗恩说,“她这样害羞真是莫名其妙,她平常从来不关门的……”

        “也许弗雷德和乔治说得对,”哈利说,“谁不喜欢爱德呢?我猜他以后准是个情圣。”

        罗恩的脸涨成了柿子,爱德华在哈利肩上软绵绵地捶了一下。他们又笑又闹地爬了两段楼梯,来到一扇油漆剥落的房门前,门上有块小牌子写着“罗恩的房间”。

        哈利走了进去,倾斜的天花板几乎碰到了他的头。他觉得有点晃眼,好像走进了一个大火炉:罗恩房间里所有的东西看上去都是一种耀眼的橙黄色:床罩、墙壁,甚至天花板。然后哈利发现,原来罗恩把旧墙纸的几乎每寸地方都用海报贴住了,所有的海报上都是同样的七位女巫和男巫,穿着一色的橙黄色艳丽长袍,扛着飞天扫帚,兴高采烈地挥着手。

        “你的魁地奇球队?”哈利说。

        “查德里火炮队,”罗恩一指橙黄色的床罩,那上面鲜艳地印着两个巨大的字母c,还有一枚疾飞的炮弹,“俱乐部中排名第九。”

        罗恩的魔法课本零乱地堆在屋角,旁边是一些连环画册,好像都是《疯麻瓜马丁·米格斯历险记》。罗恩的魔杖搁在窗台上的一口大鱼缸上,缸里养了很多蛙卵。他的灰毛胖老鼠斑斑躺在鱼缸旁的一片阳光里

        打着呼噜。

        与罗恩相反,爱德华的所有东西都被摆放得井井有条。课本被放在床下,墙角那张有点旧了的双人床上平平整整地叠着他的睡衣和内衣裤,被褥都被叠成豆腐块放在枕头上;他的校袍一个褶子也没有,帷帐似的挂在床边。

        “你跟我一起睡,行吗?”爱德华问,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这是韦斯莱夫人特地为我买的床。我当时病得不轻,不好离罗恩太近……”

        “太好了——我是说,行——”哈利嘟哝道,一边跨过地板上一副自动洗牌的纸牌,朝小窗外面望去。

        他看见在下面的地里,一群地精正在一个接一个地偷偷钻进韦斯莱家的树篱。然后他转过身来,发现罗恩正有点紧张地看着他,好像等着他的评价。

        “小了点儿,”罗恩急急地说,“比不上你在麻瓜家的那间。我上面就是阁楼,里面住着那个食尸鬼,他老是敲管子,哼哼叽叽……”

        可是哈利愉快地笑了,说:“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房间。”

        罗恩的耳朵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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