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从楚彦提到那晚起，他再没了直视沈芋的勇气。
每次看到她，都忍不住去想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脑袋一片空白，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唯一记起的，是他把她压在沙发上，似乎还解开了她的……
心中骚动更甚，一整天都神思恍惚。
一闭上眼睛，全是她。
想去问沈芋，可一对上那双明眸，聚集起来的勇气又散了。
沈芋觉得舒严今天有点不太正常。
事实上，自从在姜钰事件里遇见姜成后，他一直都不太正常。比以往更加沉默，偶尔还会工作时愣神，从前，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在舒严身上的。
坐在车上，她担忧的看着他。
后者察觉到她的目光，更加心烦意乱，浑身上下都像是有电流在流动般，脚一软，猛地踩到刹车上。车猛然减速，后边又传来一阵急刹车声。
沈芋吓了一跳，手扶着车门，问：“要不我开？”
他皱眉盯着刹车，摇头。
车子再次开起来，平稳许多。
此后再未开口。
他将车开到翡翠居门口，小区里路太窄，车辆又杂乱，开不进去。停下车，扭头去看沈芋，后者正拧着眉看着他。
沈芋犹豫着开口：“舒严，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和姜成有关？”她不知道楚彦和舒严说了什么，只以为是因为姜成，他才会有这种反应。
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别开头，仍然只是摇头。
刚刚看着她的眼睛，他体内升起了不太正常的情愫，让他慌乱的情愫。
继而沉默。
沈芋盯着他良久，见问不出什么，不加掩饰的叹口气，推门下车。下车后弯腰嘱咐他：“那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说着，想关车门。
他瞥向她。
那声叹息传到他耳朵里，居然让他对自己产生了不满，他不该这么对她。而且……该解决的总是要解决，再逃避也不是办法，他叫住她。
沈芋弯下腰看他。
鼓起勇气与她带着疑惑的眼睛对视，心倒是慢慢平静下来，心底里冒出的想法将他自己吓了一跳。他忽然觉得，能和眼前的人待在一起，真好。
他看了她几秒，牵唇：“那晚……我是说那天。”吞吞吐吐大半晌，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芋奇怪的看着他。
“那天晚上……”
晚上？
沈芋想了想，隐约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忽然想到今天中午楚彦那一番意味深长的话，难不成是……
拉回思绪，不好意思的笑笑：“你说那晚啊，没什么，你喝多了而已。”
没什么？
他微微一怔，古怪的看着她。
沈芋思索片刻，问：“原来你一直在纠结这件事？”想到这些日子他情绪一直不好，她往前凑凑，眨着眼睛有心逗他，“其实你应该知道，更进一步我也同意。”
舒严脸颊霎时间红了起来。
拳头攥了攥，脸火辣辣的，还好车里暗，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再开口时，声音抖了抖，他努力保持平静，压着嗓子问：“再进一步？”没等她回答，他又开口，“那天晚上，我们到底做什么了？”
“不是我。”沈芋微笑着纠正，“是你。”
舒严的脸又红了几分。
他猛然想起来几个镜头。
例如……他的手好像放在了不该放的位置。
可是最终好像也没继续进行下去。
盯着她的脸看了好半晌，心里烧的不行，他别开头，深吸一口气，仿佛只有这样，他的呼吸才能稍微通顺些。月前的薄云散去，借着淡淡的月光，她看见他红了的耳根，忽然有点愉悦。
能像现在这样和他待在一起，她很知足。
静默半晌，她轻声道：“舒严，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以告诉我。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帮你。”她指的是他最近反常的表现。
沈芋的话让舒严心里一颤，心里乱了几秒，一股暖意冲破烦乱，他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沈芋起身关上车门。
和舒严道别后，转身往小区里走。
这两天周小童一直吵着要看动画片，沈芋的电脑就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的播放，她寻思着回去之后一定要先关机让电脑休息休息，否则电脑哥嫌累罢工就不好了。
人刚拐了一个弯，余光忽然看到一个黑影闪了过去。
她对这种事情一向敏感，然对方动作迅速，她往黑影离开的方向瞧了一眼的功夫，身后忽然多了个人。
她能看到他长长的影子叠加在自己的影子后，也能感觉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沈芋转身踢过去，另一只手迅速掏出手机，拨通了舒严的电话，他应该还没走远。
电话打通，她却来不及说什么，眼前的男人已经逼了过来。是个个子矮小的男人，手里拿着毛巾，一直想要往沈芋的口鼻上捂，沈芋瞥了一眼，知道那大概是迷药之类的东西。
只需要闻一闻，就可以让她丧失全部力气。
男人显然没料到沈芋会反击，有些惊慌，然仗着手里的武器，还是扑了上来。毛巾擦着沈芋的鼻尖过去，她立刻屏住呼吸，却已经晚了。
她吸入迷药。
量很少，不足以让她立刻失去力气，但腿也有些发软。沈芋咬牙，反身踢过去，准确的踢在男人的脖颈处，男人闷哼一声，晕倒在地。
沈芋意识开始模糊。
强撑着走过去，先摘下男人的口罩，怔了一下，跌跌撞撞后退两步。
是那张曾经出现在她家卧室窗前的脸。
她坐在地上，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没过一会，耳边响起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车停住，车门甩的很响，紧接着传来脚步声。
舒严几步跑了过来。
他接到她的电话，却没听到声音，怕她出事，便又开车回来。
跑过来，先扶住几乎快要倒在地上的沈芋，急道：“怎么了？”
沈芋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人，没什么力气说话。
舒严看了一眼，明白状况，掏出手机报警，电话打到一半，沈芋已经完全瘫在他怀里。
报完警，顺便叫了救护车，等待的功夫，他半跪在地上抱着她。她迷迷糊糊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晰，只知道舒严在自己身边，怕他离开似的，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舒严伸手应和，将她牢牢地揽在怀里。
夜晚的风有些冷，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伸手握住她空着的那只手。
大概在外面呆的太久，她的手有些凉，他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怀里，暖一暖。
低头，看着她拧起眉，意识越来越远。
长睫不安的动了几下，她抓着舒严衣角的手又紧了紧，他看的心头一动。他想先将她抱到自己车上去，然看了眼不知会晕多久的男人，终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抬眼看着男人，眸色渐渐冷下去。
幸好他还没走远，也幸好她警惕心不低，如果她被这个男人带走，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还好，她还在。
心忽然明确了几分。
分局的探员到达后，将男人带走。事情很快搞清楚，这个男人是翡翠居的住户，就在沈芋家对面，因为样貌丑陋，白天很少出门，也没什么人认识他。常年在家待着，每天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他越来越自卑，年过三十，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
对性过度渴望，他便一直从自家窗户中留意着过路的女人。
开始只是看看幻想，后来不满足于此，便在天黑后，在这些女人独行的时候尾随。这样跟踪了好几次，他却没那么大的胆子真下手，被跟踪的人也只是受到惊吓。
然在他注意到沈芋貌美身材好，经常早出晚归，又是独居后，他想真正尝试一次了。
从网上网购迷药，等待时机。
翡翠居内部没几个路灯，到处都是黑压压一片，天一黑出入小区的人也少，他计划的很完美。然而就是没去想沈芋的职业，只看着她身材偏瘦，以为是很好对付的女孩。
舒严将沈芋送到医院后，守了她一夜。
好在她吸入的量不大，第二天早上便醒了过来，睡这么长时间，是因为刚好是晚上。
舒严替她请了假，自己去上班，晚上下班后，楚彦几人跟着过来接她出院。
原本就没什么大事，四个男人加周怡然过来接她，她坐在床上好半天没动。好半晌，抽了抽嘴角：“你们准备一起把我抬出去吗？”
楚彦瞥她一眼：“还好意思说，当初就劝你别住那种地方，现在好了，出事了吧。”顿了几秒，把皮球扔给进来后一直没开口的舒严，“我说舒队长，你看现在这情况怎么办啊，让她继续回翡翠居住？”
这话头有点不对。
沈芋看向舒严，后者沉默着微微低头，对楚彦的话没有一丁点的反应，不知在想什么。沈芋怕他尴尬，连忙解围：“当然，我租金交了三个月的呢，现在才住了多久。”
楚彦冷笑：“等你被人拐走再来跟我谈这三个月的租金值多少钱吧。”
“哪那么容易被拐走……”她小声反驳。
楚彦转身走到舒严身边，手搭在他肩上，笑眯眯的看他：“舒队长？”
这声“舒队长”叫的舒严有些恍惚，抬头看了楚彦半晌，眉头渐渐拧起来，最终看向沈芋。开口时，声音还有些迟疑：“要来吗？”
沈芋的心扑通跳了一下。
很剧烈。
讶异的微微张了张嘴，好像没太听清他刚才说的是什么。
一旁的周怡然也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抢着帮沈芋点头：“好啊好啊，她去，现在就去。”
楚彦微微笑着。
回过神来的沈芋将周怡然拉了过去，冲后者使了个眼色，然后小心翼翼去看舒严：“你不用内疚，这件事跟你没什么关系。”她捺住砰砰直跳的小心脏，努力让自己的思维回到正常人的状态。
她有点怕舒严是因为楚彦在一旁扇风，才会这么说。
不过不管他为什么这么说，还都有点小开心呢！
他拧着眉看她：“我不内疚。”
沈芋愣了愣，嘴角很快勾起，压住笑容，故意问：“那你……？”
他走过去：“我家有空余的房间，你可以去住，也不用再去挤公交车，很方便。”
沈芋仰起头：“你确定要我去？你不怕我……”故意没把话说完，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他。
她的话让他想到那一晚，目光顺着她的眼睛滑下去，身子一僵，不自在的别开头，没说话。
其余四人站在一旁看热闹。
阿三摩拳擦掌：“要不也别等了，今天去嫂子家把东西收拾收拾，晚上就搬过去！”他话说的高昂，连带着将江百川也调动起来，“好啊，现在还不晚，嫂子家东西不多，应该还来得及。”
这次没等舒严再说什么，一堆人推着他去办了住院手续。
往常没有周怡然，舒严的车还能盛下他们四人，现在却有点挤。平日楚彦也不喜欢开车，今天却主动抢过了钥匙：“你们去后面挤吧，我要在前面享受享受。”
副驾驶的位置留给了体型稍壮的江百川。
上车时，阿三愁眉苦脸的看着沈芋：“嫂子啊，你尽量往老大身上坐坐，我嫌挤。”
沈芋：……
她克制的看了一眼瘦成猴子一样的阿三，回头无辜的看着舒严：“我什么都没说。”
他看她一眼：“我知道。”说着，弯腰上车。
最后，在周怡然和阿三的共同努力下，沈芋还是被挤到了舒严身边。四人本都不胖，然阿三和周怡然故意占了很大的地方，舒严侧着身，沈芋被挤的紧紧贴到了他身上。
他也没什么反应，甚至一只手扶在她肩上，防止她身子往前倾。
这么光明正大的占他便宜，有点不好意思。
到家后，沈芋拿出钥匙开门，刚打开，心里暗叫糟糕。
电脑还开着，好几天没关，还在放动画片。平时周小童喜欢看，她就把屏幕保护程序等待时间调成最大，估摸着可以连续放映六天。往常她没有这么久不回家的情况，也没注意过时间。
沈芋用最快的速度打开灯，然方才电脑的光线太亮，太明显，紧跟在她身后的舒严一定注意到了。
走进客厅，周小童窝在一边睡觉。沈芋咬了咬下唇，回头时，尽量保持微笑：“你们先做吧，我东西少，一会就能收拾完。”说完，快步往卧室走，想先将电脑关上。
她走进卧室想关门，被舒严猛地挡住。
抬头看他，发现他神色冷了几分。
她看着他讪笑，他伸手将她拉走，推开门走进卧室。一手拉着她的胳膊，目光落到电脑上：“沈芋，你多久没回来了。”
沈芋心虚，强颜欢笑：“不就……两天吗。”
他瞥了眼电脑，又看向她：“你的电脑，在你不在家的时候，就这么开着？一直放动画片，两天都不黑屏？”
沈芋心里咯噔一声，心跳开始加快，故作轻松道：“平时喜欢看电影，就取调了时间，这才两天，不会进。”
“哦，你喜欢看……”他顿了几秒，去看屏幕上的字幕，“猪猪侠？在你要上班的那天，早晨起来看？还忘记关了？”
沈芋开始冒冷汗。
这男人哪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她伸手将他推出卧室：“哎呀，有点童心好吗。好了，你快去客厅等着，我要收拾东西了，你要帮我一起收拾内衣吗？”说完，“嘭”的一声关上卧室的门。虽然知道这样可能更显得心虚，可她实在没勇气继续和他对峙下去了。
这个男人脑子清醒，反应太快，她编谎话的速度赶不上他脑子反应速度。
门外的舒严看着她关上门，手抄着口袋，没动。
还是江百川叫了他一声：“老大，这我们不熟，给我们倒点水呗？”
他回头应了声，再次瞥了眼房门，转身去厨房。
沈芋的东西实在不多，且还没在这里住多久，也没什么杂乱的东西。只将被子和衣服打包整理好，电脑塞进行李箱，基本上就算是完了。她一直担心周小童的事被舒严发现，收拾好后也没出去，等周小童过去找她，她说明了情况后，才提着行李出去。
周小童的反应和往常不太一样，听说要去舒严家很是兴奋：“太好了，有人陪我一起看动画片了。”
沈芋有点不忍心告诉他，如果去舒严家住，他大概就没动画片可以看了。
走出去时，舒严正在帮他们挨个倒水，场面有点像……男主人在招待客人。
沈芋狠狠的甩了甩头。
因为约好搬完家后还要去吃饭，其余人也没再耽搁，拎着沈芋的行礼上了车。送到舒严家又去找饭店，一趟折腾下来，再回舒严家时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有了方才在卧室里的对话，沈芋还有点不敢直视舒严的眼睛，躲到房间里收拾衣服。
这一躲，她才恍然想到，自己以后好像要和舒严朝夕相处了。
每天一起生活。
只这么想着，心跳就开始加快。
用手机打开动画片，让周小童在房间里看，她换好睡衣，悄声走出房间。
外面只有书房的灯亮着。
沈芋走过去，趴在门边探出头：“忙吗？”
他正在用电脑查资料，抬眼看她一眼：“说。”
沈芋走到他身边，背手弯了弯腰，赔着笑：“我想和你商量商量房租的问题，我住在你这里，也不能白住，要不我每个月付给你点房租吧？”
舒严凝眸看去。
“还有上次赔给戚伟的医药费，我上个月工资还没用，先把医药费给你？房租的话……可能要缓缓。”沈芋一笔一笔的跟舒严算好帐，察觉到后者的脸色不太好，但也不想因为对方是舒严就模糊掉钱的问题，便继续说了下去，“你应该不急吧？”
他忍了半晌，瞥向她，口吻很不好：“一个月打算给我多少房租？”
沈芋眨眨眼：“你说呢？别太贵……了吧？”她趴下来，笑眯眯的，“可以肉-偿。”原本只是习惯性的无节操调侃，然她蓦地想到他喝醉的那晚，愣了愣，脸先红了起来。
话题忽然挑到暧昧的部分，舒严身子一僵，方才的气瞬间消下，抬眼看着她，没动。
额头冒了些细汗，他皱起眉，只这样看着她，便觉得口干舌燥。
气氛瞬间暧昧起来。
沈芋也燥。
扯了个笑容，慢动作起身，丢下句“困了”，转身逃回房间。
看来以后这种玩笑还是少开的好。
舒严没拦她，在她逃回房间后，肌肉才一点点放松，眉头皱起。
他好像有点无法控制自己。
第二天，照例是沈芋起床准备早饭。舒严只会煮方便面，沈芋也不想天天吃干面包，就将做早饭的任务都包揽了下来。舒严倒是省事许多，起床后吃了早餐直接去上班。
一到办公室，阿三和江百川就围了上来，阿三捅捅沈芋：“变成真嫂子没？”
这句话好像别有深意。
沈芋：……
沈芋被围住的功夫，舒严就站在她身后凝眸看她，半晌，微微低了低头。
他想，他们之间需要好好谈一次。
刚开口想叫沈芋去他办公室，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
*
打来电话的是个男人，称自己的妻子已经失踪三天三夜，三天前离家后一直没回来过。男人称自己叫管鸿维，家住在北城北面的一个普通区民区，他怀疑妻子已经不在人世。
案子还没定性，舒严带着沈芋一人去管鸿维家了解情况。
有了工作，舒严只能暂时将别的事情都放下。
来到管鸿维在电话中报的地址，一个毫不起眼的老式居民楼，听说以前是教师宿舍。上了三楼，舒严看好门牌号，按了门铃。
很快，里面有人过来开门。
门被打开，一个男人探出头，奇怪的看着门口的两人：“找谁？”
沈芋掏出证件，一面给男人看，一面问：“您是管鸿维先生吗？”
男人凝神看了证件片刻，皱起眉：“是我，不过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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