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失眠
夜来暴雨，青雷乍响，紫电腾空，一阵轰鸣后，一处偏僻荒芜的山峦中央，突然地崩山摧，乱石滚落。
瞬间，雨水渐红，宛如血色铺路，一道魔封冲天而出，山下生灵，飞禽走兽皆奔命而逃，哀鸣嘶喊。然而随着那座诡异魔宫现世，邪厉魔气肆染万里，眨眼速度，无数生命骤成白骨……
“尔等，恭迎我主岐苍。”
魔宫内，被封印束缚的魔影，在吸食多日人魂之后，终于幻出一点邪恶轮廓，飘渺在大殿上方，受一干奴仆的恭迎，尽展不世霸业的野心。
“哈哈哈哈……人间，人间呐，本座又回来了。卑贱的蝼蚁们，即将遭受被碾压的绝望……这是你们欠本座这些年的利息！”
狂妄的笑，骇人的语，伴随阵阵魔气，荡彻魔宫，在场众人惊心胆魄，修为低下者，本还在畏惧之中对魔头表示臣服，下一刻竟遭无妄之灾，登时被魔息碎尸万段……
温琮见状，谨慎上前，道：“魔主，请息怒！”
“哼。无用之躯，不堪一击。本座手下不需要这等劣质货色。”魔头冷哼一声，依旧不屑。
温琮垂下长睫，藏住冰蓝色魔瞳下的淡怒，随即抬眸，声音平静：“下等之人的贱命，只配作为魔教大业路上的踏脚石，何须魔主亲自动手，沾染晦气呢？”
“……嗯。温琮，你的话令本座欣悦了。”
得到回应，温琮淡淡俯视，眼神示意那些担惊受怕的喽啰手下赶紧退下。
众人宛如抓住救命稻草，感激看向他，手忙脚乱地奔出殿去。每个人都在心里叫苦不迭，魔头未曾复出之前，这些人原本只是想投奔魔教混口饭吃，如今魔头出世，简直是把脑袋搁在腰间提着走啊。
“行了。这些天，本座出关前交代你的事情进展如何了？”魔影在火焰上飘荡，将明火染成森森幽蓝。
温琮淡定应道：“启禀魔主，三百魔关已在选定地点，属下会从生息较为浓重的地方开始修建，确保有足够的人数能够成功启动万人祭，助魔主早日摆脱封印，重掌魔世与人间……”
“呵……你这样的语气，是在挑衅本座的耐心吗？”岐苍不悦冷嗤。
温琮皱了皱眉，面不改色：“属下不敢。只是之前为助魔主现世，捕捉了道域不少人魂，已经引起了道宗之人的注目，他们这些天加强戒备，在诸多魔门关口设下结界，阻止我们的动作，若是此刻急功近利，势必陷入敌众我寡的局面……加之魔界魔尊，也开始有所举措，如果两方共同施压而来，恐怕魔主大业……”
“够了！该死的道人！三教之中就属他们爱多管闲事，待本座真正出世那一天，一定要屠光所有修道之人！”
温琮识趣禁言，静待岐苍嘴上宣泄不满。
“至于魔尊这只老狐狸，总是恨我与正道为敌，干戈不休，他怎知，宏图霸业哪是委曲求全就能求来的呢？如果是本座掌管魔界，定要他知道自己的怀柔策略有多么愚蠢！”
“魔主之意，是要对付魔尊了吗？属下可为魔主……”
“咳。够了。策氏一族自本座封印多年之后，还能屹立不倒，统管魔界，可见想要收拾他们，一时半会儿，难缠地很。你再有计谋，也抗不过魔界的千军万马，现在他们还没出手，我们也就饶他们片刻苟且，此事之后再议……”
岐苍忽然转性，叫温琮微微有些惊愕，未脱口的那个名字，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灵焉殿下……复杂的心情叫他一下分神。
“继续说，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完成万人祭的仪式？”
温琮回神，就重避轻地回复：“要想尽快启动万人祭，布下祭暗鬼局冲破封印，就必须在百日之内完成三百魔关的建立，然而这件事一旦开始有了苗头，势必会引来道宗的针对……鉴于以上种种不利，属下建议魔主采取拉拢同盟的方式，扩充势力，以对付道宗之威。”
“嗯。详细的，你再说下去。”
“是。据属下调查，由于现任道尊树敌颇多，不仅有门派纠葛，更有外族恩怨，皆与他不共戴天，我们若是善用这一点，重创道宗领导，必能暂时制衡他们，以博取足够时间完成大业。”
“日前，属下已经与葬道盟族长达成共识，让他们帮我们夺取日月神剑，而另一边南道因之人也开始露出马脚，属下已派挽泠雨前去打探，现在只需静待消息，再做出相应对策即可……”
陈述完毕，魔宫突然陷入一阵诡异的冷静。
魔头阴晴不定，骤然发问：“她去了多久了？”
温琮面露难色，迟疑道：“……应该在返程的途中了。”
“待人回来，得到她知道的消息后，就杀了她。”
“呃！”温琮隐忍垂首，在心中飞快斟酌词句，企图说动魔头回心转意。
哪知这时，殿上返回一人，正是挽泠雨。
谢雨绵惊见岐苍现世，诧异之际，本能自保，随机应变：“属下，参见我主岐苍。”
温琮无奈闭了闭眼，担忧望着她：早些迟些都好说，偏偏挑这个时候回来。
没有看懂温琮示意，谢雨绵谨慎迟疑了一下，不敢再多看那道魔影。
“叛徒，该死！”
怒语一下，死刑随之而来。
魔气幻做一双双骷髅之手，死死扼住谢雨绵的咽喉，窒息的痛苦让她匍匐在地，连一声求饶都发不出。
温琮神色一瞬慌乱，转身强装镇定地劝谏：“魔主息怒！此事另有隐情。”
岐苍冷笑：“本座透过魔眼看到了她的欺瞒，还有何隐情？”
温琮无奈皱眉，单膝跪地：“属下愿以性命担保，挽泠雨决不会叛变魔教。魔主若是暂难息怒，还请将惩罚转移至属下，一切后果，由我一人承担。”
“……哼。”沉吟片刻，魔头适时住手，转而狠厉一掌催至温琮心口，震得他肺腑生疼，涌上喉间的血意被他强忍下去。
拱手颤音道：“谢，谢魔主宽宏大量。”
“温琮，不要再让本座失望！”
一声恐吓，魔影带着怒气消散离开。
殿上一片死静。
温琮暗暗压下伤势，神色冷漠地俯视奄奄一息的谢雨绵，心上忽感疲惫：“起来吧。”
“呃……温教使，我，我对不住你。”谢雨绵羞愧低泣，没想到自己贪恋亲情，浪费了完成任务的时间，会连累到一向善待自己的上司，登时悔愧交心，不敢面对温琮。
俊秀的侧颜被几缕须发遮掩，温琮目光闪过一丝怜悯，随即撩开鬓边的乱发，郑重伸出手，道：“起来。”
谢雨绵眨了下泪眼，止不住哽咽，犹豫着抓住那双温凉的手，欲言又止。
温琮拉她起身后，就收回了手，一语未发，错开她，径直离去。
“温教使……”谢雨绵盯着他从来平静的背影，心上更是刺痛。
……
＊
月影阑珊，夜深人静。
红帐床榻上，谢阑峥小心翼翼翻来覆去，因躁郁难安的心情而染上失眠，但也顾及身侧之人的感受，不敢打扰他静美的睡颜。
“哎……”
一声叹息，谢阑峥转回身去望师尊，见他柔和的睫影随着轻浅呼吸而隐隐微颤，散发辗转间垂落耳垂下，这样的神颜近在咫尺，谢阑峥动容地闭上双眼，心乱如风中沙飞。
月色下的师尊，就像一块青玉一样纯净无暇，叫他不忍卒视，内心那点隐隐作祟的恶意，被谢阑峥隐忍着压下。
想起师尊那日的单纯与护短，见他如此委身成全自己的同床共枕，这样的师尊，谢阑峥如何都想象不出他会是当初残忍灭族的真凶，会有设计并重创青后的城府，会……真如相师所言，师尊已经看出自己的想法，刻意做戏至此，来利用他诛杀葬道盟所有人吗？
师尊教给他的东西太多了，从前的谢阑峥仗着扶慈的耐心与责任心，叛逆的青春里，总是暗暗对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明明师尊从不废话，但他现在已经辨不出话中真假……
失神之际，扶慈轻轻蹙眉，像只乖巧的白猫翻了个身，背对着谢阑峥，继续放松眠睡。
谢阑峥松了一口气，看着他的背影，心神复杂，沉吟片刻，他挪动被子，将自己连人带被移到扶慈身后，双手轻轻抱住他，依恋地把人捞进怀中，用力桎梏。
“嗯……”
受到压迫的感觉，扶慈浅吟一声，欲挣脱这种束缚中微微的窒息感。
谢阑峥睁着猩红的眼，紧紧抱着他，反而越来越用力，心里难受而有些哽咽：“师尊……师尊，就算你没有欺骗我，那你也不能相信我，知道吗？”
“……”
没有听见回应，谢阑峥转而扣住他瘦削的肩身，微微摇晃：“我问你呢……说话呀，不要装睡了……”
扶慈并没有醒来，半梦半醒间，不耐烦地迷糊点头：“嗯……阑峥，我相信你……”
“啊。你……”谢阑峥咬住下唇，对这样诚挚的回答感到喜悦又痛心，松开手中劲道，他无措望着扶慈渐渐放松的眉心，一阵心软。
从个人情绪清醒后，谢阑峥睡意全无，替人掖好被褥，翻身下床，随便披了件衣服，心思沉重地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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