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漠视
一天一夜。漫长的等待后，柳玄英终于在南园门口望见谢阑峥的身影，紧绷的心顿时松懈下来。
“名，名医，这是救师尊的药引，你快，快拿去救他……”
归来的途中，谢阑峥故意搞重伤势，为接下来的说辞做好铺垫，此刻面色虚弱，语气无力的他，确实让柳玄英大吃一惊。
“你，你怎么受伤了？”
他不解：能取回解药，说明与真凶联系过，可受伤一事，真是来的莫名，难道扶慈原本就怀疑错人了？
“此事，说来话长……您快去救师尊吧！”谢阑峥就重避轻地转移注意，将带血的草药一把捏在名医手中。
柳玄英醒神：“哦对对对！救人要紧……但是，这，这就是解药吗？”
谢阑峥点了点头，听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是的。有，有问题吗？”
柳玄英蹙了蹙眉，愣神一瞬，摇头道：“没，没有。你先自己去处理一下伤势吧，我等下再来帮你。”
匆匆撂下一语，名医脚步紧促，直奔病房。谢阑峥在原地，骤然松了一口气。
……
深夜时分，扶慈终于生息回转，轻轻睁眼。
柳玄英一直担心他的状况，守在身边不曾合眼，直到此刻，总算叹了口气：“哎呀，谢天谢地，是真的能解毒啊。”
“好友，辛苦你了。”扶慈坐起身，调息好内元，声音洪朗不少。
“没事儿。”柳玄英欣慰上前，替他递了杯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扶慈抿了抿唇上水渍，随后凝神问，“解药，是谢阑峥带回来的吗？”
“是……但他受了不轻的伤。具体原因，可能得等你明早听他主动解释。”
“嗯？”扶慈面露迟疑，“受伤？苦肉计么……”
“哎哟，你就不能往好处想啊？万一是他为了夺取解药，和坏人打架打伤了不行啊？”
柳玄英无语扶额。
扶慈冷哼：“就看他明日如何自证清白……呃。”
心口一阵遽疼，扶慈措手不及，痛吟出声。
柳玄英骤然蹙眉：“这，你怎么了？”
“好友……为何，我还是觉得心口有些气血阻滞，不大顺畅呢？”
“看来我猜得没错……”柳玄英抿了抿唇，严肃道，“你体内的巫毒并没有完全解除……谢阑峥带回来的不是完整的解药，而是一株药引。我当初在江湖上听闻，毒性致命的巫毒若要彻底得解，必须依靠一些特殊的秘药作为辅助，不然，纵然有了解毒药方，也会留下沉疴顽疾……”
扶慈愠怒蹙了蹙眉：“狡诈小人！哼！”
“哎。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虽然你的毒只解了八成，但是你体内的阴阳双元，可以在循环造化间，排出这些毒素啊，接下来，多练几次剑就好啦。”
柳玄英语气轻松地提醒，想起扶慈当初为了完全融合剑式，特意配合日月神剑修炼出了阴阳造化内元，可以通过武学，达到自愈的能力，一时也并不担心了。
哪知扶慈却面露难色：“这……”
“怎么了？你还不相信名医的话啊？”柳玄英误以为他是心存芥蒂，便好心打趣一语。
扶慈不愿好友担心，勉强一笑：“没有。我会谨遵好友医嘱，好好康复的。”
“这才对嘛。呐，你既然没事了，那我就回房休息啦，这些天熬夜，眼下黑了一圈……改天得采点你园子里的百灵草回去敷一敷……”
柳玄英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边调侃边出门。
“你啊。”扶慈送他一程，妥协轻声笑他。
……
＊
正堂内，扶慈正襟危坐，徐徐将手中茶盏搁置，眉目一敛，望向满堂恭敬。
“多谢诸位的关心，我的伤已经痊愈了，这段时间，辛苦大家了。”
客套一语，却听得众弟子神色雀跃，发自内心地高兴。
“道尊客气了，这是弟子们该做的。”陆清越微微一笑，趁众人谦让，率先回话。
扶慈淡淡点头，话音一沉：“谢阑峥在吗？”
陆清越脸色一暗，保持微笑：“道尊，谢师弟昨日受伤了，来得迟些……”
“嗯。”扶慈凝眉一瞬。
话音刚落，门外匆匆赶来一道银色身影，见到扶慈，行礼之际，喜色难掩：“师尊，您好啦。”
扶慈凝眸望他，平静一笑：“嗯。阑峥，你的伤还疼吗？要不要让名医……”
“不疼了，已经不疼了。”谢阑峥受宠若惊，激动抢话，眼中止不住的喜悦。
“哦？”
“看到师尊安然，这些伤都不值一提了。”他轻声补充，甚至带着一丝期待。
扶慈恻隐凝眉，转而清醒讽刺：“是吗？为师对你来说，还有如此作用？”
“呃，师尊我……”谢阑峥期待落空，顿时不解。
扶慈点到为止，盘问他：“好了，赶快说说，昨日你是如何取得草药，交给名医为我治伤的？”
谢阑峥神色淡定，清楚道：“昨日我因见师尊危殆，心神难宁，理智昏聩，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十二道阵的旧址，本欲寻找蛛丝马迹，却不料遇到一蒙面之人与我交手，巧合间，我得知他便是云天海坪一战的始作俑者派来察看结果的手下，便设法擒住了他，逼他交出了解药。”
扶慈面上波澜不惊，内心涛涛怒火，他太清楚谢阑峥撒谎时的那些小动作，小指头在袖子里，不安地轻轻搅动，画圈圈……
但他保持冷静，追问：“那取完解药后，人呢？”
“我……杀了。”
“为什么不逼问出他真凶身份再杀？为什么不带回道门审问定罪就擅自处决？”
谢阑峥无奈道：“那蒙面人狡猾非常，自尽不成，便故意用话激我，我一怒之下，就……”
扶慈越发心说荒唐，冷笑：“我真是好奇，他会说什么话能激怒到了你？”
谢阑峥镇定回答：“污言秽语，恐污师尊清耳。”
审视半晌，扶慈打破沉默：“罢了。无论如何，这次多亏了你。”
众人终于感到他的一丝好脸色，从惑然中醒神。易小圆有些激动道：“那尊上，可要好好奖励谢师兄啊，这些天，都是他在打理师门上下的琐事，很辛苦呢……”
“小圆，回来……”许知华赶紧喝住他。
扶慈听得蹙眉，抬眸见谢阑峥依旧一副平淡如水的脸色，便笑道：“看来阑峥的出色，大家都有目共睹啊，为师，确实很欣慰。”
“这些都是徒儿的本分，师尊不必如此放在心上。”
扶慈顺势接话，冷酷道：“那就暂时搁下吧。”
众人听得一愣，打心眼里以为扶慈是要论功行赏，像往昔一样夸赞谢阑峥，没想到是这么令人唏嘘的结局。
谢阑峥抿了抿唇，有些苦涩：“是。”
“对了，我正好要闭关十日，修养余伤，这段期间，道门上下的事务繁多，应是需要一个合适的人才来替我打理一切。我思前想后，觉得最佳人选，还是……”
扶慈话锋一转，骤引众人心悬一片，但又纷纷笃定这交接人选，非谢阑峥莫属，各自向他递去眼色，表示提前恭喜。
一边的陆清越偷偷翻着白眼，上下打量谢阑峥这副春风得意的姿态，嫉妒之火，熊熊燃烧。
忽然，一双清冷眉眼转望于他，扶慈舒心一笑，徐徐道：“不如就由清越替我分担这十日的烦扰吧。”
“啊？我？！”
宛如当头棒喝，众人惊掉下巴，气氛骤然尴尬。
一旁的谢阑峥，垂着双眸，仿佛竭力藏住了眼中不甘难受的情绪。
扶慈故意高兴得很夸张，极尽称赞：“是啊，清越守柔不争，处事细致，一向令我放心，把重任交给你，是最好的选择。”
陆清越有些飘飘然，还感觉自己两脚踏在云雾里，虽然不知扶慈何意，但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犹豫道：“多，多谢道尊夸奖，但是谢……”
“哦？难道清越不愿意？”
“不不不！清越，一定不负师尊……呃，道尊厚爱。”听闻扶慈语中变调，陆清越审时度势，急忙改口，余光瞥见谢阑峥阴沉的脸色，心里无比得意。
扶慈一直漠视谢阑峥的反应，淡淡道：“没有异议的话，都下去吧。”
话音刚落，蹭然一声，那道倔强挺拔的身影，带着隐忍的愠怒与寒心，匆匆出门。
这时，扶慈才轻掀眼睫，心神复杂地望了一眼谢阑峥的背影，渐入沉思。
在四面无人的当下，他哪怕淡淡闭目，脑海里都会浮现出谢阑峥一双满是占有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却还在口口声声说“徒儿不敢冒犯师尊”的模样，真是‘乖巧’地令他后怕。
无论是那场梦，那段时间幻境，还是中毒已深，毫无反抗之力时，落在额心的那个温热的吻……
这些场景带给他的影响，已经让他再也无法卸下心防，完完全全地信任谢阑峥了。
他残忍剥夺的不过是当初慷慨施与的。
但为何望见谢阑峥失望低眉的那一幕，自己的心还是有那么一丝又一丝的抽疼与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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