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逆天改命
“哦？什么样的故事？与你有关吗？若与你无关，我不想听。”参吾看着黑沉沉的水面，着实提不起兴趣。
“长夜漫漫，我们也别无栖身之所，在这风雅之地听个故事又何妨？除非你想赶回那拥挤的祭坛里睡上一觉。”商然笑，但言辞间充斥的疲惫之感比方才又浓厚了许多。
“那行吧，我权当是舍命陪君子了，你讲吧。”参吾战了一役，又何尝不累呢？但比起回祭坛，他更愿意坐在湖边听故事。
“你刚才问我，这水中无龙，却为何名之曰小龙潭。”商然与参吾并肩坐在水边，开始把故事娓娓道来：
“很久很久以前，当这条山涧第一次涌出泉水时，确实有一条小龙随着瀑布落到了这潭水里。当时的水面比现在要宽上很多倍，水流也十分清澈，只是那条小龙似乎修为浅了点，在他布好了这条水线后，便晕倒在了潭边，大概在那儿——”
商然还转过身往某个方向指了指，参吾却笑了笑让他赶紧把故事讲完。
“后来有一个狐族的姑娘与家里吵架，拿着行囊闹离家出走的时候路过此地，便把昏迷的小龙给救了——”
“然后是不是就像大多数话本一样，他们相爱了，却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参吾忍不住笑着插嘴。
“对，他们是相爱了，但后面与你说的恰恰相反，他们一起经历了种种磨难，平了‘山海’，拿到了一纸婚书。”商然摇着头笑了笑。
“哦？我以为这般开头的故事，你会跟我讲个悲剧的结尾。”参吾忽觉困意来袭，便拂了拂身后的落叶，随意躺了下去。
“别着急，故事还没讲完。”商然的指尖动了动，湖心的火光随即变暗了几分，他转头看了看参吾闭眼仰躺的样子，接着说：
“就在他们大婚的那一天，整个涂山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任谁也没见过如此奢华的十里红妆，可新娘并没有等到那个来接她的人。
也是从那天起，这潭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穿着那身喜服不愿意脱下，一直坐在山门前等，足足等了七年，等到的却是那条小龙早已飞升成仙的消息。
从那天起，那位姑娘便开始努力修行，终于也飞升成仙了，她开心极了，再次穿上了那套喜服去寻他，可却发现他到了一个……极其特殊的地方，并对她闭门不见，只托人给她留了张字条，上面写着‘此生非我有’。”
说到这，商然突然沉默了许久，参吾微微睁开眼，说：“然后呢？怎么不讲了？”
“然后……”商然还是顿了顿，才继续说：“然后，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既已成仙却舍不去这些，便只剩下入魔一条路了。”
“入魔？”参吾微微侧身，认真的看着商然，说：“那真是可惜了，即便她的故事很让人怜悯，但他日若是被我遇到，我会毫不犹豫的除之。”
商然也回过头看他，露出了浅浅的笑容，说：“那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为何？”参吾问。
“因为这个故事是我瞎编的。”商然笑得那样温柔，“你若是不喜欢这样的结局，那便当作那姑娘去了一处让他再也寻不到的地方，大概就此相忘于江湖了吧。”
“真的忘了吗？”参吾闭上眼，笑了笑，“真的忘得了吗？”
“忘不了。”商然叹了口气，疲惫感似乎让自己身体愈发沉重，便也躺了下来，望着满天星斗，举起手指沿着银河的位置划了划，笑道：“忘不了又能如何呢？”
“欸？看你这神色……这故事里的妹子，该不会就是你自己吧？”参吾将身子完全转向他，戏谑地看着他。
商然侧脸看了他一眼，笑说：“你想多了。”
“流连过往即是有所住，期许未来即是有所求，无住无求方有当下。既然已经飞升成仙了，便应该更明白这个道理才是。”参吾淡淡的说道。
“始终不过是个故事罢了，我们才能说得如此淡然。”
商然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闭上眼睛便沉沉的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好像听见参吾说了句：
“谁说此生非我有。”
周围的枯枝和落叶经过寒夜的洗礼，全都挂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哪怕是鱼虫鸟兽在这幕天席地一夜，可能都免不了变成一根糖葫芦。
而商然就像个火炉子一样，即便是在沉睡中，浑身上下都有源源不断的温热散出。参吾紧紧裹着狐裘，夜里还是被冻醒了好几次，他瞅着商然熟睡得酣熟，便硬着头皮往他身边贴了过去，那股温和的暖意很快将他包裹了起来，至此他终于得了半宿安眠。
二人就这样在寒冷的潭边睡了一夜，直到杨戬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他们耳边飘来：
“吆——本座似乎撞破了什么远郊大型幽会现场，非礼勿视，不好意思嗷！”
二人闻声，立即警觉的醒了，但当他们刚想动弹时，身体却都突然僵住了，此时的情况在外人看来的确有些一言难尽——两人同盖着一张狐裘，参吾缩作一团，依偎在商然的怀里，而商然可能熟睡间觉得有些热，便无意识地将衣领拉开了些许……这情景无论是谁看了，都难免想入非非。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本座先滚了，但是二位还请动作快些，密室里的那位醒了，但情况好像不太对，现在所有人都在找商然星君呢，动作快——”杨戬遮起双眼，狂笑着跑开了。
“咳，咳——”参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然后迅速从狐裘里钻了出来，站在水边假意伸了个懒腰，说：“天气看起来不错。”
商然则有条不紊地整理着狐裘，只是笑笑，并没有搭他的话，待他将狐裘收好后，便站起身直接走了。
密室内，苏醒的伤者时而呆滞，时而警觉，时而又有些惊狂，商然来到的时候，依旧是先清退了其余的人，把密室门关上，才开始试图问诊。
“感觉如何？”
“……”
那人并未作答，只是缩在角落，警惕地看着商然。
“我知道你是修罗族的人。”商然特意压低了声音，并向前再迈了两步，“你的筋脉受损很严重，尤其是顶轮，如果不及时调养，恐怕你将时日无多。”
“……”
他仍旧一言不发，只是听了这番话，便试图调动内息来查探自己的伤情，却发现双手的肘窝里封着两根银针，内息根本强行运转不得。
“我说了，你的筋脉受损很严重，现在的你不适合自己调息。”商然又向前迈了两步，“医治你，是我医者的仁心，但在并未弄清楚你的意图之前，恕我无法解除对你的约束。”
“你是谁？这是哪？”那人看着商然步步逼近，本能地往后再缩了缩。
“我是能救你的人，这里是涂山。”商然止步。
“我不需要你救，放我走！”那人眼睛死死地盯着商然，右手却在悄悄搭在肘窝上，试图剜掉里面埋的银针。
“放你走？去哪？回煦轮山？你的身体有多特殊，自己不知道吗？妄宁，我可不觉得你们的巫医能治好你。”商然看着他徒然忙活的小动作，眼里毫无波动。
“你是怎么知道……”妄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仰望着商然，眼里的惊恐又多了几分。
“猜的。”商然淡言：“第一，阴阳并存的体质在修罗族里应该很难找到第二位；第二，寻常人在战役中受的都是由外至内的伤，而你正正相反，并且伤得最重的是顶轮，这不正是操纵幻术时被人击破的修罗公主吗？”
“既然你已经识破了，为何不任由我去死？这样不是刚好遂了你们心愿吗？”妄宁开始知道自己破不了他的禁制，只能气馁地放弃挣扎。
“请慎言，我可不曾有过这样暴戾的心愿。”商然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
“你是在跟我讲笑话吗？主灾祸的荧惑守心在说自己不暴戾？”妄宁讥讽的笑了起来。
“哦？看来你也猜到我是谁了。”商然紧绷的眉目舒展了一些，“主灾祸是我的职责，但并非我本愿。就像你跟着兄长外出征伐，是你的职责，但并非你本愿。”
“你……你怎么又知道……”妄宁的表情从惊恐变成了惊讶，他确实对修罗族的征战杀伐难以苟同，却又无可奈何。
“我号过你的脉，也观过你的内息，你身上的戾气并不重，反倒是因为阴阳并存的缘故，慈悲心还挺强的，这二者常年矛盾交织，若不加以疏导而任之发展下去，对你害处不浅。”商然认真的说道。
“那当如何？”妄宁的戒备似乎松懈了下来，他的脸上开始露出一丝对生路的渴望。
“你可愿拔戾气，修善成仙？”商然严肃地看着他。
“拔戾气？我曾听闻……这是受雷火刑都未必能成功的事……”妄宁有些退却。
“我说了，你戾气不重，若是能好好跟我学医术，他日你便可自行除之。”商然循循善诱之际，冷若冰霜的脸如冰释，露出了一个让人安心的浅笑。
“可我是修罗，你竟愿意授我医术？”妄宁看着他的笑，内心的情绪无比复杂，他确实很想离开修罗族，但他并不相信眼前的人。
“法华有云，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越是黑暗的地方，反而越需要光明，不是吗？”商然笑着，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妄宁看着眼前的那只手，似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这便是天官吗——谈吐间平易近人，却又时刻散发着威凛之气，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妄宁双眼深似雾，他并没有去触碰他的手，而是双膝点地，在他面前重重地磕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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