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来到门前
玄少祺不太明白李天宁话中的意思，重复道：“基本丧失功能？”
李天宁思索片刻，解释道：“比如感觉不到其他向导或是哨兵的精神力，五感的敏锐度降低到和普通人相同……简单理解就是，从一个哨兵变为一个普通人了。”
玄少祺不是哨兵，但是他经历过向导的精神领域濒临枯竭的痛苦，哨兵在压榨违背生物本能时产生的疼痛，一定比起他当时更加严重。
何亚明同样露出了并不明显的不解，不知道李天宁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选择。
难道是当时她正挣扎于罕见的疾病，不得已才要让精神领域失去机能？
李天宁立刻看出两人的想法，连连摆手：“不是，我健康得很。当初只是想要研究一下失去精神领域之后，哨兵会有怎样的改变，就这么做了。毕竟我家都是普通人，只出了我这一个哨兵嘛，不能浪费了。”
玄少祺和何亚明两人几乎说不出话。
他们无法想象李天宁对于科研的热情究竟到了怎样的地步，才能让她毫不犹豫地在自己身上进行这种违背人道的实验。
李天宁看看两人的表情，云淡风轻地笑着：“我们家从我太姥爷那辈开始，就一直在研究精神领域以及精神力了。这么多年几乎没能得到实质性的结论，能通过我这个没什么本领的哨兵得到珍贵的实验数据，我还觉得是神仙显灵呢。”
对于哨兵和向导精神领域的研究，能够成为人类的一大财富。他们全家都坚信这点，在末世之后更是加紧了相应的研究。
为什么只有拥有精神领域的哨兵和向导才能感受到异形的核心？异形的出现或者之后的进化，一定与哨兵和向导有分不开的关系。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为了心中那簇永不熄灭的火焰，一步一步在漆黑一片的道路上前进。
在她出生的时候，世界已经进入末世许多年。她的父亲和母亲怀着最真诚的愿望，以她的名字向神明祈祷：天辽地广，世间安宁。
不过是身体上的疼痛而已，为了家里延续了三代的崇高梦想，没什么不能忍的。
她要让为研究奉献了毕生的父母以及祖辈，在天上的神明身边，看到他们寄托在她身上的愿望成真。
偌大的研究室内，除了李天宁之外，只有贺莹在轻轻笑着。就像是天上的日光粹进了她的眼眸，她此时和李天宁是如出一辙的愉悦。
贺莹和李天宁不一样，并不在意人类的福祉之类的虚幻东西。她在意的，只有投入生命燃烧着的火焰，到底最终能不能凝出一个晶莹美丽的玻璃珠。
研究方向不被中央研究院所支持，而安排到这栋老旧建筑中的六位研究员，全部都在这一点上志同道合：真理与真相，比起生命要更珍贵。
李天宁轻描淡写地带出一句：“毕竟总有些比单纯的活着更为重要的存在嘛，我只是幸运的发现了那个存在而已。”
玄少祺跟何亚明两人，好像忽然就理解了李天宁宁愿冒着毁掉身体的风险，也要拿自己做实验的理由。
和他们一样，李天宁心中也有一个必须要完成的遥远目标。为此，付出什么都在所不惜。
何亚明想要消灭所有异形；玄少祺原本要为余承安复仇，而现在他的目标中有加上了……
玄少祺不禁往凌玉那里看去。
哨兵静静地躺在仪器上，两个针头抽取的血液已经不再流动，安静地待在透明软管中，尽头连接的那两个盒子已经被染成了艳红。
浑身上下贴着数十个电极片，向屏幕传导着凌玉身体的各种信息，而电极片附近的皮肤由于不适，围绕着点点淡红的毛孔凸起。
看上去就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好像凌玉自从跟他连接成为搭档哨向之后，就基本没有发生过好事，几乎天天处于一种逼迫自己的状态中。
李天宁顺着玄少祺的视线看过去，恍然大悟：“这仪器用起来的样子确实挺吓人的，但是刚才我给凌玉吃的那个糖也是挺有用的。他没有看起来那么难受，放心吧。”
玄少祺收回视线，沉默着对李天宁点头。
玄少祺真正想要得到答案的问题，都是有关凌玉的。李天宁想要在凌玉的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再对玄少祺仔细讲解，玄少祺也认为这种做法比较好。凌玉身为当事人，比起玄少祺这个搭档向导更需要知情，所以等到凌玉醒来之后一起听取李天宁的说明，会更好。
避开凌玉相关的问题，几人继续简单聊着，李天宁给两人介绍了他们这个小组的基本情况。
第九实验队第三分组，是从李天宁曾外祖父那时就存在的一个小组，主要研究精神领域以及精神力的相关方向。
精神领域这种东西，他们身为普通人的科研人员，无论怎样都不会比哨兵和向导更加熟悉。因此研究一直没有进展。
直到约五十年前的末世爆发，物种变异，在末世降临的第三个月，李天宁的外祖父母以及父母上报了某一假设，却立刻被中央研究院驳回研究申请，还因为当时的情形动荡不安，而被勃然大怒的中央研究院高层联合中央白塔，一齐下达了搬离中央研究院总部大楼的通知。
这些都是李天宁的父母在后来对她讲的。她的人生记忆，从一开始就献给了这栋外表看起来破旧，但是内部却被长辈和至亲尽力改造得极其适合科研的独栋研究所。
“中央研究院跟中央白塔的那群人，就是一丘之貉。根本不讲道理的。”李天宁连连摇着头，还用同情至极的目光看向玄少祺和何亚明两人：“也为难你们这种从一出生就在白塔里的人了，居然能忍这么长时间。”
玄少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解释道：“……我是民间组织出身。”
在听到玄少祺的话后，就连一直兴致缺缺的贺莹都惊讶得瞪大眼睛。
李天宁更是直接惊呼出声：“白塔真的会招后天觉醒的向导？”
她还以为一项眼高于顶的白塔，根本不屑于和民间组织抢人呢。
玄少祺不想多谈关于伊兰的事情，简单说了句“算是巧合吧”，就把这个话题翻页过去。
玄少祺的敷衍丝毫没有减弱两位研究员的兴致。就在李天宁跟贺莹两人接连抱怨着中央白塔以及中央研究院之间的勾结，以及各种不讲理的事情时，几人旁边的仪器发出滴声。
玄少祺率先朝那里看去，见到自己的哨兵仍然半躺在原位，没有丝毫醒来的征兆。
李天宁倒是不见任何焦急，像是目前仍是正常情况一样，让瞬间心脏就提到喉咙的玄少祺，稍微安心下来。
李天宁招呼着贺莹一起前往仪器那里，并没有先把家电极片从凌玉身上取下，而是在简单观测过数值后，接连拿起仪器侧边盛装凌玉血液的两个盒子，到一旁的试验台上抽样进行分析。
玄少祺忍不住开口问道：“凌玉没事吗？”
边用针管从盒子里谨慎地抽取液体，贺莹边声音平稳地顺口回应：“没事的。身体的各项数值都很稳定。给他一点时间让他自行醒来。”
李天宁在这时已经准备好了分析用的溶液，也把相应的仪器启动好。她接过贺莹递过来的试管，小心翼翼地放进仪器的装置口里。
她完全不见刚才的闲适，紧紧盯着正摇晃运作着的机器，嘴里喃喃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通知玄少祺和何亚明两人：“十五秒……十五秒之后就能得到最终的结论了。”
为了不耽误时间，贺莹来到凌玉身边，迅速把他身体各处的电极片取下，而后将仪器侧边的主面板与辨析器连接，开始分析她们已经心中有数的各项数据。
两人表面上看起来冷静镇定，专业有素，何亚明却捕捉到了两人在动作间不住颤抖的指尖。
那种由心底深处传递出来直至全身每一处末梢的兴奋感以及紧张感，似乎在通过空气向他这里蔓延过来。
有时候，比起经过分析后的准确数字，经验者一眼扫过的各项数据，能够更加直观地向人们传达出一个信息。
这次八成是成功了。
十秒……十五秒。
李天宁面前的仪器打开了开口，由于运转而生成的细微白烟，随着被打开的开口而瞬间冲向半空，很快就消散不见。
听到仪器运转的声音停止，在凌玉身边的贺莹，立刻停止了动作。
她向李天宁那里看过去。
李天宁的目光牢牢粘在面前的数值面板上无法移动。倏地，她抬头与贺莹对视。
两人之间无需一句言语，只凭一个眼神和一个表情，就足够分享那份迟到了不知多少个十年的喜悦。
跌跌撞撞，一路摔得头破血流的蜿蜒小道此时已经落在了她们身后。面前的，是她们渴望已久的名为“真相真理”的大门。
缝隙中透过的强光，落在她们早已狼藉一片的脸上。只需要伸出手，就能轻易地推开这扇有些人究其一生都无法找到的门。
贺莹与李天宁对视，指尖带动手掌，手掌带动手臂在颤抖着。
片刻后，她握紧拳，猛地高举右臂。
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痕迹，带动周围的空气都在嗡鸣。
玄少祺看着这位从初见就少有感情流露的研究员，此时仍然身着熟悉的灰色套装，正在振臂的模样。
此时的研究室内安静地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他却仿佛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高呼声。
她用纤弱苍白的拳，擂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光芒洒落在她们身上，不再有任何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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