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s级向导的恐惧
先前被封锁在铁壁之下的精神力，无论玄少祺如何挤压都无法动用。
封板之下的水波动荡不安，敲打着板面，发出阵阵巨兽怒吼一般的闷响。
玄少祺可以调动起来的精神力只剩最后一丝，扩散出去的那些精神力，整整三天没能给他带回来任何消息。
无法连接到凌玉。不安与想要嘶吼出声的绝望感在玄少祺的体内横冲直撞，企图击溃他最后的一道防线。
有声音在他耳边低吟：没办法的，就算你现在的精神力能够全部调动起来，难道还能笼罩住整个沦陷区吗？别痴心妄想了。
眼前忽明忽暗的恍惚中，出现了自从与凌玉连接，就持续侵扰着他的梦魇。
他看到凌玉倒在雪原之上，与玄清澜、杨岸程、余承安的身影重叠。脑浆、脏器、血液，混合着摊了一地。
无数次的惊醒，无数次的眼见黎明降临。数不清吃过多少次助眠剂，每过一段时间甚至需要去寻求白塔医师的帮助，用医疗手段强行让身体陷入休息状态。
他站在一片黑暗之中，四周没有哪怕丝毫的指引。
向导是没有远光的。
寒冷与绝望一齐撕扯着他，侵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啃噬他为数不多的清明。
唯有精神力，仍然在按照主人的意志，缓慢却坚定地向前探去。
玄少祺不知为什么，在这时脑海忽然浮现出一句在白塔教材上看到过的话。
——为方便理解，可以将精神领域及其衍生出的精神力与精神体，想象成与灵魂等同的存在。
灵魂藏于身体之中，它拥有记忆。
玄少祺的灵魂从没有一刻忘记过，凌玉说：我是你的哨兵，相信我。
凌玉要他相信，他的灵魂就没有一刻怀疑过。即使身体已经无法承受负荷，即使被封住的精神力在精神领域内挣扎动荡，都无法影响到灵魂的执着。
去寻找。他的哨兵还活着，一定正在某处等待着他。
要接他的哨兵回家。
系在红线上的银铃，忽然一声响。一滴水落入死潭，带动起层层涟漪。
凌玉！
捕捉到熟悉的精神力波动时，玄少祺的心脏完全被这个名字占据。
四散而去的精神力迅速被收为一股，欣喜奔腾着向那个地方灌注而去。
精神领域内巨涛作响，封于铁壁之下的水以前所未有的力道冲击着上方，握紧拳一下一下砸在看不见的阻隔上。
凌玉！凌玉！
玄少祺的脚不由得向前踏出一步，身体持续着轻微的颤抖。
怒涛咆哮着，以撼动天地的巨大力量冲动阻隔。
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去到自己的哨兵身边。
包括他自己。
水面安静一瞬，而后如同巨龙腾跃而起，持续了两年多的阻隔，被咆哮着的巨流冲破。
一瞬间，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玄少祺，以及他的精神力连接到的那个人。
周身的黑暗，因为感知到了凌玉而瞬间褪去。
撕破黑暗而现身的向导，再次成为了哨兵的远光。
玄少祺紧握住拳的手霎时放松下来。随即，由指尖开始，直到手掌，连同手腕都在一起不住颤动。
几乎每个听说过玄少祺的人，都会给他相同的评价：这个s级向导嘛，强大又张扬。独立得像是独行侠一样，都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害怕”的这个情感。
胸膛在剧烈起伏，仅仅由鼻腔获取的氧气根本不足，不禁连嘴也张开，任由高处的寒冷空气裹着风灌进温热的体内。
察觉到玄少祺的异样，而被队长紧急派上来支援的两位警卫，刚走出门口，就见到那个能用精神力逼迫着他们跪下的向导，此时全身颤抖着，双手按住头，缓缓在原地蹲下。
他的动作太缓慢了，就像是身体被袭击过后的蜷缩反应被放慢了十倍。
莫名的，看在他们眼里，有一种脆弱感。
或许是因为墙顶的风声在此时太大了，他们分不清耳朵里听到的，到底是正呼啸的风，还是不远处向导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号。
玄少祺维持着精神力持续安抚凌玉的状态。两天后，凌玉回到了隔离墙位于沦陷区的那一侧大门前。
“凌玉！”
玄少祺不顾身旁警卫的阻拦，径直穿过大门，一把挥开韩英和沈星河的搀扶，把凌玉抱在自己怀里，半跪在地上。
紧急包扎好的绷带从领口露出一小节，衣服之下的身体上还不知道受了多少伤，血腥味不用刻意去闻就扑了满鼻。
凌玉虚弱地倚靠在玄少祺怀里，甚至只能动动嘴唇，发不出一个音节。
但是他知道，正在他身边的这人是玄少祺。
两天前感受到玄少祺不知跨越了多远而来到他身边的精神力，凌玉即使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仍然能察觉到玄少祺煎熬的状态。这让他更加痛苦。
他恨不得下一秒就来到玄少祺身边。
凌玉这时终于接触到玄少祺的体温，松懈下来的时候，在韩英和沈星河面前没有释放出来的委屈瞬间席卷全身，本能地攥紧向导的衣袖哭出来。
他真的好想他的少祺哥。
两人的距离越近，玄少祺越能感觉到凌玉精神领域的岌岌可危。
此时见到凌玉的泪水，他只感觉理智束缚着本能的最后一丝防线断裂。
他的哨兵最怕疼了。哭成这样，不知道凌玉到底受了多少苦。
“你们……”玄少祺缓缓抬眼，布满血丝双眸犹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魔，死死盯住韩英和沈星河两人。
敢让他的哨兵伤成这样。他要把这两个杂碎活剐。把皮剥下来，一刀一刀地削去血肉，把匕首插进脏器狠狠搅动，卸掉双臂双腿，把筋都抽出来……
s级向导的精神力在呼啸盘旋，如同死神的镰刀，微微往后助力一些，迅疾如风地向韩英和沈星河两人劈过去。
“少祺。”
玄少祺的视线忽然被出现在面前的伊兰阻挡，精神力攻击也在半程停顿。
阴狠诡谲的双眸一动，慢慢对上伊兰的目光。
伊兰一怔，而后一声叹息。
“少祺。”伊兰重复叫着玄少祺的名字，同时把手缓慢地伸向玄少祺。
玄少祺一副防备的模样，狠厉地盯住伊兰探过来的手。
终于，伊兰冰冷的掌心似有似无地贴在玄少祺的一侧脸颊。
像是在驯服一头猛兽，伊兰颔首，抬眸直视玄少祺无尽恶意翻滚的双眸：“少祺，冷静点。”
玄少祺无动于衷，只是盯住伊兰的眼睛。
忽然，他怀里的凌玉似乎是感受到了玄少祺不安稳且狂躁的精神力，拽住袖口的手用了些力。
玄少祺迅速低头看过去，见凌玉额头的冷汗滑至眼角，强忍着不适，正蹙着眉静静望向他。
凌玉分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由于痛苦而紧紧抿住的双唇甚至都没有动作，玄少祺却莫名听到了一句“少祺哥”。
就像春意尚未遍布人间时，从积雪未化的山顶吹来的一阵暖风。
狂风暴雨、宛如海啸降临的汪洋，瞬间归为平静。
伊兰打量着没再有其他动作的玄少祺，慢慢放开了手。
挡在韩英身前的沈星河，这才松了口气。他回头，与韩英交换一个眼神，两人同时露出了苦笑。
“两位。”伊兰在这时来到他们面前，对他们摆出公式化的微笑：“我是三区白塔总负责人，伊兰。我们没资格为难你们，但能请你们接受几个简单的询问吗？”
说着，伊兰回头看向正缓缓低下头与凌玉额头相抵的玄少祺，目光中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些许心疼：“另外，可能要请你们和凌玉一起接受一次细致的感染检测。”
两人没有意见。自从两天前他们察觉到玄少祺的精神力，就知道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让白塔的人对他们产生注意。
伊兰的态度，反而让他们乐于接受白塔的盘问。
反正他们是什么都不准备说的。这件事，他们只有向玄少祺报告的义务。
两人被带去做检测被谈话，这边玄少祺和凌玉身旁，三区的守卫哨兵正为难地劝着。
“玄向导，凌哨兵看上去受了伤，需要进行感染源检测才行。”
“我说了，可以。”玄少祺没有放开凌玉的意思，平静地望向哨兵：“但我要一起去。”
凌玉的精神领域很危险，他不能离开凌玉一步。
虽然现在玄少祺已经不是那副发疯的样子，哨兵仍然很头痛。
中央白塔下达了指示：他要带着凌玉去做检测，并且在检测后直接把人与玄少祺隔离开来。作为对两人行为的惩罚，他们需要在禁闭室反省至少一个月。
这时，韩英和沈星河被人接待过去，伊兰趁询问之前，回到玄少祺面前，睥睨着仍然半跪着的他：“清醒了？”
玄少祺沉默着，而后缓缓点了头。
伊兰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对身边的守卫哨兵说道：“把人带走。”
玄少祺立刻警觉地抬起头，看向伊兰和哨兵的眼里满是攻击意图。
伊兰轻声叹气：“你也一起。”
玄少祺这才扶着凌玉起身，跟在守卫哨兵身后，轻声哄着凌玉往前走去。
来到隔离墙内部设置的感染源检测设施中，玄少祺带着凌玉一起进去，让凌玉坐在长椅上，迅速帮他把身上染了血和尘土的外衣外裤脱下。
失去衣物的阻隔，玄少祺能够清楚地看到凌玉的伤势究竟如何。
玄少祺仔仔细细地盯着凌玉看了半天，把人从头到尾、上上下下地扫视了个遍，终于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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