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挚友好无聊
玄少祺一见到宋知的表情，就知道这人肯定是不会正经地讲事了。
于是玄向导决定先发制人，直接说出他的猜测：“那个研究员，是来找你合作的对吧。”
宋知“哦？”了一声，看上去是已经料到玄少祺能够想到这一层。
玄少祺似笑非笑地瞥宋知一眼，而后把视线落到面前桌上的水杯中。他看到轻微摇晃着的水面在影影绰绰地反射着头顶照明灯的光。
玄少祺一副发呆的样子，脑内在高速运转着。
他边思考，边把思考的结果转化为语言：“那个研究员能够从八区来到三区的后街，找到民间组织合作，甚至现在可能已经跟你这种不从属于任何组织的个人产生了合作，说明她，或者她所代表的那个团体，对于异形的需求量变大了。”
“所需要的异形数量变多，可能对于质量的要求就并不是那么严格。所以她才会找到你，放心地与你签订某种合同，让你为她提供相应的货物。”
“所以……”玄少祺低头沉思片刻，忽然在脑内将这件事与三区白塔突增的任务量联系起来。
弯眉一挑，玄少祺倏地抬眼直直看进宋知眼底，双手的动作就像刚才宋知做的那样，十指指尖相触呈金字塔状。
“原来如此。三区被中央白塔盯上、分配了那么多任务过来的原因，原来是你们啊。”
从沦陷区把异形运送回保护区内，是被完全禁止的。稍有不慎，异形所携带的感染体就会在保护区内蔓延，人类在五十年间辛苦维持的最后一片生存净土，会被污染成地狱。
不知道后街的民间组织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能够避开墙边守卫的检查，把异形接连运送回保护区内。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中央白塔对此并不是毫无察觉，甚至他们已经把目标确定到三区了。
只要三区白塔的哨向们在这段时间频繁地进出隔离墙，民间组织的人总能趁乱进行更加大量的异形运输。
“运送异形”这件事，无论是白塔的哨向做出的，还是民间组织做出的，只要让三区白塔的哨向们忙起来，中央白塔总能抓住蛛丝马迹，最后顺藤摸瓜。
宋知听着玄少祺的话，手腕逐渐不自觉地卸力。随着玄少祺的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的双手已经垂在两膝内侧。
“……搞什么啊！”宋知紧咬着牙，而后像是耍赖一样大叫起来：“你搞什么嘛，玄少祺！”
把他看戏的快乐还给他！
玄少祺把自己往身后的沙发里一摔，总算是感到了扬眉吐气：“哈。”
凌玉听懂了玄少祺的分析，看到宋知的反应后，更是确定了推论的真实性。他看着浑身上下散发着愉悦和肆意的玄少祺，停顿片刻忽然转向宋知问道：“那位研究员需要大量异形的原因，你知道吗？”
宋知撇着嘴，嘟嘟囔囔的不好好说话：“她怎么会把这种事告诉我。中央研究院，那里的水可深了呢。”
确实如此。即使凌玉是在白塔中长大的哨兵，也知道中央研究院里的派系对立严重，甚至每个研究组之间都会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研究组之间的争斗并不只是学术上的，更多会体现出各个组背后支持他们的权力的博弈。
没有靠山，又拿不出足以颠覆权力制度的研究组，最终面临的只能是被“流放”的命运。
那位来到后街与民间组织合作的研究员，会是被流放的其中一人吗？
凌玉思考着，不由得就入了神。
“目前没有线索的事情，想了也是无用功。”玄少祺立刻打断凌玉的思路。
凌玉这人是打心底的善良，玄少祺总是怕他因为这种善良而陷入牛角尖里出不来。
听到玄少祺的劝诫，凌玉回过神，乖乖捧起杯子往嘴里送了口温水，听话地中断了思考。
宋知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
他以为凌玉在精神力与哨兵的能力上更进一步之后，会打破他们两人之间原本的平衡，天平会逐渐往相平的位置上倾斜。
没想到，凌玉这个乖宝宝，到现在还是这么听玄少祺的话啊。
但是很矛盾的，宋知又能通过哨兵的直觉，从凌玉身上感受到他身为哨兵不容反驳的那一面。
真是奇了怪了。他除了在小时候的玄少祺身上感受到过这种矛盾，就从来没能再遇到一个这么有趣的人。
想着，宋知不自觉地把视线落到玄少祺身上。
宋知从小就跟玄少祺认识。小时候的玄少祺，脑袋里的想法比起宋知都要疯，却会在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展露出他从玄清澜和杨岸程那里学来的温柔。
宋知曾经这样想过：这可能是玄少祺的生父母，与给他后天教育的两个父亲之间的博弈。
在基因里携带的本能和后天形成的项圈，到底哪个更为强劲，宋知看着现在正对凌玉笑得眼底一片柔软的玄少祺，就知道答案了。
真无聊。他的挚友变得好无聊啊。
宋知托着下巴注视玄少祺，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此时看向玄少祺的目光，是带着点点笑意和欣慰的。
玄少祺和凌玉被批的假只有一天一夜，宋知也并不喜欢跟这两个人进行他本人厌恶至极的“感情递进”。于是第二天一早，玄少祺带着凌玉按照原本的计划，离开了宋知家。
为了宋知的身体健康着想，玄少祺特意在收拾行李以及出门的时候，弄出了些响声，力求宋知能够借此拥有一个完美的作息。
不出所料，玄少祺的作战失败了。
但是他听着身后房子里隐约传来的宋知的怒吼，心情十分美好。
一趟本来只是为了话家常而起的短期旅途，却意外得到了些重要情报。玄少祺跟凌玉在回到白塔的路上，经过商量，最终决定装作对此一无所知。
隔天下午，哨兵等级提升考核的成绩判定发布。
这次三区前去参加考核的只有凌玉一个。这时，伊兰办公室旁边的空闲休息室内，只有玄少祺和凌玉两个人在等待最终的结果。
两人之间没有交流。一个靠在椅背垂着头，放置在腿上的双手无意识地互相揉捏着；另一个虽然只是安静地坐着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眼里最深处的复杂情绪却出卖了他此时乱糟糟的内心。
片刻后，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伊兰推着徐怡宁走进来。
凌玉立刻把双手分开，急切地按着腿侧的座椅边缘；而玄少祺则是看似冷静地抬眸，对准她们两人的方向。
伊兰站在徐怡宁身后揶揄一笑：“少祺，之前不是那么自信地说，凌玉肯定能达到b级吗？你现在这幅表情是怎么回事？”
玄少祺不爽地咋舌一声，移开放在伊兰身上的视线。
比起稍显恶劣的伊兰，徐怡宁不忍心让两人的心一直提着，果断地通知他们：“凌玉现在是中央白塔认证的b-级哨兵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徐怡宁脸上一直没变过的笑意变得真切了许多。
虽然这个等级没能达到原本预想的b级，但足够让凌玉和玄少祺一起参加失地收复的任务了。凌玉一喜，立刻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玄少祺。
玄少祺几乎在同一时间转头看向凌玉。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察觉到对方的眸子都是缀着亮的，不禁相视一笑。
凌玉是为自己能够在帮助玄少祺的路上更进一步而高兴，玄少祺则是因为凌玉缩短了与他梦想之间的距离而兴奋。
把喜悦分享给那个他想要最先分享的人之后，凌玉立刻起身，对伊兰和徐怡宁真诚道：“谢谢怡宁老师，和伊负责人。”
徐怡宁笑着摆手。伊兰似笑非笑地越过凌玉往玄少祺那里看去：“你看看人家凌玉多有礼貌。”
玄少祺不情不愿地咋舌，别扭地开口：“嗯，谢谢你们。”
伊兰以逗玄少祺为乐，听到他的回应，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她从徐怡宁轮椅背后的收纳袋里，拿出了两份相同的文件，向前递给玄少祺和凌玉两人。
见到伊兰手里的文件，玄少祺原本放松喜悦的心情顿时散得只剩个底。他跟在凌玉后面，接过属于他的那份。
末世以来，纸张资源是很珍贵的，可循环利用的再生纸成为了主力。玄少祺手中比起牛皮纸的颜色要淡一点的纸上，印着一行大字。
《第2691次失地收复任务——二次确认》
还好。
玄少祺在看到任务名称的那一刻，心底原本悬起的石头稍微下落了些。
想要在沦陷区夺回土地，需要经过至少三轮的探索和确认。危险程度由探查次数上升而逐渐递减。这次他们的任务是去到曾经经过一次探查的区域，进行二次确认。
首次探索未知区域的哨向们，会在任务结束时在目标区域边缘立起阻隔异形进入的简易围栏。而二次探查的哨向们的任务有二。
一是将没能拦住而进入目标区域内的异形清除，并且对目标区域再次施加防护。
二是对这片区域进行综合分析，衡量它的真正价值。
手中的文件上面所写的，一切都与玄少祺之前经历过的任务没有出入。
真正确认好了本次任务的详细说明，玄少祺这才让石头稳稳落地。
太好了，即使是一次对于凌玉来说有些危险的任务，还是在他的可控范围之内。只要他多加注意，凌玉应该是不会出任何意外的。
玄少祺刚放下心，忽然听到旁边正研究任务详情的凌玉，开口向伊兰问道：“伊负责人，这次的任务地是二级危险区与沦陷区边缘的交界处吗？”
玄少祺立刻转头向凌玉那里看去，只见通常面色温和的哨兵，这时的表情显出了一种让他无法确切描述的感觉。
他让大脑反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凌玉此时脸上的表情，是那种被称为“不满”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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