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昭儿。”
霍昭隐约听到有人在叫着自己的名字。
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澄，她开始觉得周身暖洋洋的，像是沐浴在冬日午后的阳光下，温暖，柔软。
但紧接着，迟钝的疼痛也开始沿着四肢百骸苏醒。
霍昭不受控制的瑟缩了一下。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伴随着周围嘈杂的人声越来越清晰。。
她总算艰难的睁开眼，一张带着浓厚的担心的年轻人的脸在她眼前被放大了许多。
年轻人见她醒过来，眉毛连着嘴角一扬：“昭儿！你觉得如何了？”
霍昭被他陡然放高的声音吓了一跳，被人叫了魂似的，散落到四面八方的神思也终于回归本体，她睁着眼愣了一会。
“霍昭也醒了？”
又有个人跑了过来，也把脸凑到她眼前。
霍昭：“……”
她彻底清醒过来了。
这个看起来像年轻人的是她叔父，昆仑掌门霍衡。
后来跑过来的那个，是霍素秋。
这父女俩的脸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么一起怼在她眼前还真是有些怪异。
霍衡转头：“你怎么没大没小的，直呼你姐姐大名。”
霍素秋停了一下，然后道：“不叫大名叫什么，叫霍盛光？”
她说这三个字的时候虽然随意，眼角却不是很自在的斜看着霍昭的表情，似乎在期待她做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反应。
霍昭却只是垂了点眼皮子，片刻水一样的眸子便短暂的瞥了霍素秋，别样冷淡。
霍素秋微微皱眉。
霍衡则是横了眼霍素秋，随后看向霍昭的眼神中似乎带了些奇怪的小心翼翼。
三个人如此奇怪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原因。
只因为盛光是霍昭的小字，而她自己很不喜欢别人叫她这个小字。
“我没什么大事，就是虚了些，睡一觉就行。”霍昭推开霍衡还在为自己输送灵力的手。
除此之外她并没有什么举动。
但只有霍家父女能感受到这短短几句话之间霍昭的变化。
霍素秋冷哼一声，以表对自己父亲瞟过来的眼神的抗议和对霍昭的不满。
霍衡叹息∶“醒了就好，我去看看别人。”说着走开了。
周围一片混乱，眼前赫然是他们进入魔阵前所在的地方。
地上躺着数个面目全非的少年，已经全无呼吸。
还有许多人七零八落的散在各处，旁边围着密不透风的诊治的人。
霍素秋一只手拉着她站了起来。
霍昭抬头，旭日当头，万里无云，魔阵的痕迹全无。
“那几个魔修呢，抓到了吗？”
“全死了。”霍素秋说到这个便将刚才的事置之脑后，拳头紧的“咯咯”响。
“乔公子找到了阵眼，那几个魔修显出原形，眼看要抓到时竟然一个个的都要自爆，只能把他们都杀了。”
霍昭听了也只有表示无奈。
“也就是说你们没办法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
“这次算他们走运。”霍素秋冷冷道。
霍昭想到什么：“凌云和乔新酒他们俩呢。”
“凌云在那。”霍素秋指着一个方向，霍昭就看见胡长老拉着越亮左左右右的转圈查看。
越亮除了看起来形容有些狼狈，精神头倒还好，不过胡长老要是再拉着她转下去，没事也要有事了。
霍昭沉闷的心情轻松了些，不由笑笑。
余光一扫，已经移开的目光又转了回去。
离越亮不到几尺的地方，孙白抱胸倚在一边，淡淡的看着越亮。
那眼神有些奇怪。
不过似乎是察觉到了霍昭的注意，孙白很快转过了身，似乎刚才那种异样的感觉只是霍昭的错觉。
“乔新酒在那。”霍素秋又指了一个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小圈子，“出了阵就和你一样晕过去了，几个前辈轮番在给他疗伤，看起来还得有一会才能醒。”
霍昭见那阵仗颇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也不奇怪，毕竟灵墟和昆仑同为仙门三大首之一，将来的继任掌门要是在自己的地盘上遭了殃，那可不是一件小事。
她叹了口气，还没说话，一旁的霍素秋算总账似的冷笑了起来。
“你命倒是大得很，灵力没有了还敢往池子里跳，要不是乔新酒破了魔阵，我看你是要当我们昆仑山第一个被淹死的人。”
其实是被人推下去的霍昭：“……”
霍素秋问道：“你要回去休息还是怎样。”
她显然是要去帮把手的。
霍昭可没那么大的热情，身心都还在持续恢复当中。
“我回去睡觉。”
霍素秋也没说什么，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决定，哼了一声抬脚就走开了。
霍昭：“……”。
往回走了两步，忽地停下。
她好像忽略了某件很重要的事情。
楚鲜衣！
那个吃了化息丹的魔修。
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霍昭猛一回头，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的，远远的，看见一个穿着仙家子弟服饰的少年就在人群对面朝着自己挥手。
唇红齿白，隽秀轻灵，连青灰的眼瞳都显得格外洁净，没有半点魔修的样子。
可看着他露出的森白的牙齿，霍昭整个后背微微发凉。
楚鲜衣朝她走了过来。
昆仑山此时一片混乱，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山上多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仙修”。
他经过越亮和乔新酒的时候分别停了片刻，霍昭不自觉的死死盯着他。
“大小姐这是什么眼神，怕我吃了他们？”楚鲜衣走到跟前，佯装苦恼。
霍昭压制着自己想要动手的念头，皮笑肉不笑：“实不相瞒，还真怕。”
楚鲜衣失笑，压低了声音：“大小姐说笑，仙家有名望的人来了一大半，在下有几条命敢在这里动手。”
也许真的是天生殊途，霍昭对他有着难以压制的抵触，即使这人现在身上没有桂香，也没有魔族的气息。
她呼了口气，告诫自己淡定。
于是一边往回走，一边道：“给你两个建议。”
楚鲜衣跟着她：“大小姐说。”
“整个昆仑没有人称呼我大小姐，你就算要学人，学的也像些。”
楚鲜衣点头：“原来如此……”语气转了个弯，“阿昭如何。”
霍昭脚下一歪：“不必！霍昭就行！”
楚鲜衣倒是从善如流：“好，霍昭。第二呢。”
“不要在下在下的自称，听着难受。”
“好，说我就是了。”
走了好一会，霍昭停下。
楚鲜衣：“又要如何？”
“临时加了第三个。”
“你说。”
霍昭指着不远处的屋子，一字一顿：“不要跟我走得太近，尤其是不要我已经快到家了，你还半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别人看到会误会。”
“误会什么。”楚鲜衣一脸无辜。
霍昭看着他冷笑。
魔修跟仙修不一样。
仙修年幼时大多徜徉于山川湖海，整日不是修炼就是听课，对男女之事多不了解。
如果现在是一个同等年纪的仙修站在她面前问她这个问题，霍昭可能还真会相信这人真不知。
可她清楚眼前的是个什么货色，一个修为颇佳的魔修，不用脑子也知道他吸收了多少邪欲。
淫为欲中一大类，鬼都不信他真如表面一样纯真。
“楚鲜衣，狐狸尾巴要藏好，此地无银三百两只会更惹人注意。还有，你装的是仙修，不是智障。”
楚鲜衣眸子里的笑意淡了几分，两只瞳孔看起来像是浸在月光里的湖石。
霍昭见好就收，转身就要走。
被楚鲜衣一把扯住了胳膊：“那么急着回去做什么。”
霍昭炸毛了：“放手！”
楚鲜衣的石箍一般，纹丝不动：“我也给你一个建议。”
“放不放！”霍昭怒。
“看破不说破，才能活得长久。”楚鲜衣一笑，猛地松开她。
霍昭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强压怒气，沉声道：“怎么，才两句话一激就憋不住了？就你这样还想在昆仑闹出什么幺蛾子？”
楚鲜衣早又恢复成那副假惺惺的模样，疑惑摊手：“谁说我要在昆仑闹什么幺蛾子。”
他望着竖起眉毛的霍昭笑了笑，扬起下巴深吸了口气，旋即睁眼，叹道：“放心，我就是一时好奇，来仙界看看罢了，不会对昆仑如何的。”
说的跟唱的似的，一路上充斥着魔阵的那股怪香难道是鬼搞出来的？
她看起来很像傻子还是怎么了？
不过这楚王八刚才那一句说的很对，看破不说破或许才能活得更长久些。
霍昭咬牙笑笑：“阁下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别烦我就行！”说着转头就走。
楚鲜衣又扯住她。
“我又哪句话冒犯到你了！”霍昭猛地甩开他。
“我只是说要看破不说破，也不是让你揣着明白装糊涂。”楚鲜衣摊手，“你不去大家跟前给我正个名，我到哪去歇息去？现在乱成一团是没人注意，待会一清点，你让我往哪里藏？”
“山腰山脚，随你往哪藏，回头众仙门离开，你跟着一起走不就行了？”
霍昭这么说没错是没错，但存着一点私心。
要是楚鲜衣愿意接受她的建议，就说明这人的确无意于昆仑。
毕竟一没身份二没时间，他最多就在昆仑外围晃晃，绝不可能干出来当年魔头白凤将离世峰剿灭的惊世之举。
她虽然不想为了昆仑牺牲掉自己一条性命，可也想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保全昆仑的清宁。
楚鲜衣不知看破没有，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只是摇头，像个孩子一样道：“那可不行，我是来顽的，不是来遭罪的。”
霍昭很想呼他一巴掌。
不是为了昆仑，是为了她自己。
可惜她吃了这王八蛋的识相药！
“你想我怎样。”好半晌，她从牙缝里挤出了五个字。
楚鲜衣笑：“简单，进入阵法的有两个千寻山的子弟，和你们并不在一处，他们在阵法未破之前俱已化在湖水里。你就说我是那两个人其中一个，乔新酒进入阵眼之后你偶然发现了我晕在池子里，救了我一命就行了。”
这办法不像是一时兴起，像是早就想好了准备说给她听。
霍昭知道自己无计可施，只好答应。
“我也算帮了你的忙，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霍昭最后问道。
“你要问那几个魔修是何来历？”
“是。”
“他们是伪善王的手下。”楚鲜衣说道，“我途径西北，见他们直往昆仑而来，一路跟上，果然看了一出好戏。”
霍昭盯着他看。
楚鲜衣道：“不管你信不信，这魔阵跟我毫无关系，要不是我一路为你们压制恶湖水，你们早没命了。”
霍昭一愣。
什么叫他一路为他们压制了恶湖水？
她一直以为湖水里的怪香，包括乔新酒他们走另一边闻到桂香是因为楚鲜衣也参与了筑阵，听他这么说怎么好像截然相反。
“我说了你一时也不会信的，日久见人心么。”楚鲜衣垂下眉头，“走吧，给我找个身份，算是你替大家报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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