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相认
百丈黑峭，森冷族宫里，青后就着烛火的光亮，将一封暗信封好，递给下属，无奈吩咐道：“即刻将这封信交给南道因的人，就说本后同意合作，不论他们要求什么，只要他们能说动道宗不伤害爻儿，本后定当允诺。”
“是。”使者领下信物，匆匆出门。
相师快步上殿，急道：“青后，这里有一封无字信是一名紫袍蒙面女子交给您的。”
“嗯？没有字的信，呈上来我看看。”
夜青迟疑拆开信纸，发现纸上一片空白，可当她再往信封中摸索时，一枚做功古旧的长命锁赫然掌心，令她惊诧万分。
“这，这是……我当年留给我女儿夜梨的信物……”
青后不禁潸然，惊喜交加。
“人呢？送信的人呢？”她慌得站起来，急促质问。
相师不明所以，正欲了解详情，又见那张白纸有了字迹，大惊：“啊！青后，你手中的信纸，又有字了！”
夜青回神，颤巍巍拿起信捧读，匆匆览完，她顿时变了脸色，狠声道：“立刻撤回与南道因的合作！快！快去阻止！”
“啊？是，是。”相师应下，又惑然问道，“青后这是要去哪儿？”
夜青离开的步伐急切，出门的背影坚毅，默然毫无回应。相师也不知所措起来。
……
星月悬空，长夜暗静。盗天山，鲜彧族遗址的尘土上，今日又折返了一道心切身影。
夜青一路疾驰，争分夺秒地期待见到那久挂在心的人。终于她回到了那片废墟，在昔日的族碑下，看见了一抹紫衫背影，正负手临风，静等着她来。
唯独不见她思念的那抹身影，一时怅惘。
夜青神色不豫，上前质问：“你是何人？我女儿夜梨呢？你为什么会有她的长命锁？”
“青后，我让你收回成命，不再与南道因之人勾结的要求，你办到了吗？”凤尊款款回身，先发制人地反问。
夜青心知此人身份不凡，加之软肋或许已握在她手中，便谨慎回道：“我已按照你的要求，与南道因为敌！”
“你约我来此，就该履行承诺，让我见见我的女儿！她还活着吗？”
凤尊理解她的心情，点头道：“好。我先让小梨叶与你见上一面，但望你不要急于团聚，能够耐心听完我之后的忠告。”
“只要你让我见她，什么话我都听！”夜青心上一喜，骤感希望降临。
凤尊轻轻垂眸，缓缓挪开脚步，将身后躲着的小女孩暴露出来，引给夜青道：“她，就是你失散多年的女儿！”
“啊！怎么可能？”夜青看着眼前稚子，难以置信——夜梨与谢阑峥兄妹二人年纪相仿，按理说，过了这么多年，早该长大成人，怎么会是这般小孩模样？
她有些怯步，不敢相认。
小梨叶也有些畏生，抓紧夙熹的紫袖，小步逃避，诺诺仰望她：“师尊……我……”
凤尊耐心俯身，温声安抚她：“小梨叶，不用怕。这是你的娘亲，你唤她一声吧。”
“小梨，我，我是……”夜青盯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心酸不已，泣不成声。
小梨叶摇摇头，躲回了凤尊身后，委屈哭道：“我，我没有娘亲，我要师尊，我只要师尊。”
“啊！”
闻言，夜青神色受伤，狼狈滑靠在身侧的残墙上，满目萧索。
凤尊无奈一叹：“她的灵识封闭太久，不大记得以前的事了，望你见谅。”
夜青痛心问：“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的女儿到底遭受了什么？”
凤尊神色凝重，长话短说：“小梨叶自幼体质特殊，其身上的泪玉髓乃是至纯灵意，能让她拥有极高的武学造诣，但是当年我捡到她的时候，泪玉髓已经被不法之人夺走，从此她便再也无法像正常孩子一样成长，多年来，我辗转多地，为她寻觅医治之法，也只是浅有成效，只能维持她这样稚子的心智，而无生命之忧……”
“什么？”夜青心口沉痛，望着小梨叶天真的模样，又是一阵揪心之痛，“是谁？是谁这么恶毒？把我女儿害成这样？”
凤尊嫉恶道：“南道因幕后主人，毓清子！”
“啊？原来是他……当年，就是他欺骗了族长，让我们误入道门的算计当中，族人死伤殆尽，几乎灭族！”
夜青怒不可遏，恨意高涨。
凤尊沉吟道：“青后，请听我说，当年之事，其实都是毓清子一手操纵的，你们是受害的，扶慈也是无辜的……”
听完全部真相，夜青惊怒不已，无力靠在石碑下，心口阵痛：“居然，居然是这样吗？本后，本后竟然恨错了人！”
“哎，都是坏人造孽，好人遭殃。也可怜我最优秀的弟子扶慈，这麽多年，深受此事折磨，良心愧疚……如今真相已明，我希望青后你能放下心中芥蒂，不要再刁难道门，也不要与任何邪恶势力勾结，做出危害苍生之事。”
“小梨叶的福德，要靠你来为她积攒，不可做恶啊。”
凤尊殷殷苦劝。夜青悲怍捂心，泣泪连连：“我明白，我明白。这一切，都是我造下的罪孽，才让我的女儿有如此多灾多难的一生，以后，我会改过自新，好好为她积累福分，让她早日康复。”
凤尊抿了抿唇，神色犹疑，又道：“但是，若要小梨叶真正恢复常人的身心，就必须夺回泪玉髓。而毓清子蛰伏暗处已久，要引他出洞，必定要大费周章……”
“本后回去就下令，与南道因之人不共戴天，绝对不会让他有扩张势力的机会。接下来，本后会想办法从他手中夺回我女儿的灵意。”
凤尊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若我没猜错，他这次会找上你合作，定然也是想要打探小梨叶的下落。因为泪玉髓要与生主完全剥离，才能为他所用。”
“他敢觊觎，我便要他命丧黄泉。”夜青嫉恨道。
凤尊叹道：“只是此事牵扯南道因的存亡，与道门亦有关联，我必须插手。何况青后您现在不能妄动干戈，不然打草惊蛇，很有可能让狡猾的毓清子提前警觉，再度逃窜……到时候，泪玉髓消失，扶慈的清白也无法讨回，道夷的恩怨也难以彻底了结！”
“呃。那依你所言，我们应该怎么做？”
凤尊凝重了口吻：“小梨叶是我们最后的赌注，我要你假意与毓清子合作，同时暗示他你的女儿已经回到了你的身边。”
“啊？不行！这样对小梨太危险了，你之前不是还禁止我与南道因结盟吗？”夜青惑然。
凤尊无奈叹道：“那是因为我事先考虑自私，也如你一样，怕这样会连累到小梨叶的安危，但是现在看来，局势已经容不得我们怯步，必须走这一步险棋。”
“不可能，纵然小梨现在不愿认我，不愿回到我的身边，我也不允许她有任何危险！”夜青竭力反驳，依依不舍望着那双偷偷望自己的瞳眸，心软亦心酸。
凤尊当机立断，口吻笃定：“夙熹向你保证，会保全小梨叶一生安稳。绝不会让她有任何性命之忧，青后，天下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我希望你明白，这已是我能立下的最绝对的誓言了。现在，一切端看你的心意。”
“我……”夜青面露苦涩，心念渐沉：这个人乃是道宗先天，又能得到小梨的信任，比我更适合陪在夜梨的身边，就算此刻我将女儿强势夺回身边，也无法保护她，不如答应合作，为女儿抓住一个恢复健康的机会……
“好吧。我答应你。但你一定要保护好她，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心愿了！”
“青后……小梨叶恢复心智的那一天，一定会认得你的，不必灰心。”凤尊看出她的难过，出言安抚。
夜青苦笑：“不求了，我不求了。只要小梨啊，一生平安顺遂，快乐安宁，就是我最大的期望了。”
“谢谢你让我有失而复得的机会，谢谢。”
“啊，不必多礼。”凤尊及时挽住她屈膝的动作，内心感触甚深。
这时，身后的小女孩，怯生生上前来，帮着她，搭手青后，扶她起身。虽然未说一句话，目光里却满是纯善。
夜青崩溃欣喜，一把将女儿抱在怀中，落泪不止，低语道愧。
凤尊淡淡立在一边，默默垂眸，静等二人重叙这短暂的天伦之乐。
＊
第二日清晨，凤尊将小梨叶，送往碧云天，交由扶慈看顾一段时日，未料在山下，撞见长跪石阶下的谢阑峥，已经不知维持这样麻木的姿势多久了。
“你……”
谢阑峥听见声音，迷蒙中，误以为是扶慈，兴奋清醒：“师尊！”
回眸撞见是凤尊与一孩童来到，炽热的心脏顿时被浇了一通冷水。
“夙熹凤尊，您来了……”索性也是跪着的姿态，谢阑峥垂首行礼，声音沙哑。
凤尊将来意告知于他，并将小梨叶暂时托付，径直上山去了。
谢阑峥惊讶小孩的身份之后，又颓丧跪在原地。
小梨叶轻轻戳了戳他，小声问：“阑峥哥哥，你为什么，要，要跪在这里呀？”
“因为……因为我惹师尊生气了，理应在此罚跪。”谢阑峥心酸不敢说是扶慈不愿待见他，声音有些哽咽。
小梨叶同情地蹲了下来，哄道：“不要伤心了，我有时候也会惹师尊生气，但师尊从来都不罚我，你的师尊，也会原谅你的……”
“呃……谢谢，妹妹。”谢阑峥含悲闭上双眼，期许扶慈真正原谅他的那一天。
……
飘雨落花亭中，扶慈静听风声，神色惆怅，忽闻一声轻浅脚步声，他转身行礼：“凤尊……”
凤尊淡淡止礼，直白问：“你，是打算让他跪到天荒地老吗？他还有伤在身……”
扶慈神色一僵，沉默片刻，缓缓道：“那是他自愿的，我并无强求。”
“还是说，凤尊要弟子直接原谅他吗？”
“我不想看见你一直逃避下去，我记得，你从不是一个畏事的人。他的来意，我在信中已经向你说明，你自行打算吧。”
凤尊少有的疾言厉色，转而又道，“这次来，我想委托你照顾一个小孩，免去我的后顾之忧，让我专心应付道门之事。”
扶慈委屈垂眸，点头允诺：“是。”
“小慈……抱歉，本尊刚刚语气有些重，但并无责备之意。只是不希望你一直困在这种迷惘的情感之中，让自己也心陷囹圄……”
“弟子谨记教诲。“扶慈恭敬应下。
凤尊无声拍抚他的肩，不再多说什么，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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